第三百六十壹章 被帶走的馬歇爾

　　“那他人呢？他現在在哪裏？”柯嵐還沒說話，旁邊的淺野昭已經忍不住追問了起來。
　　“他……他……他現在……”
　　女人並沒有立馬回答，而是變得吞吞吐吐了起來，柯嵐心裏不由得“咯噔”壹下，他有些擔心地看了壹眼淺野昭。然後轉過頭，盯著女人的雙眼，低聲問道：“妳先告訴，他還活著嗎？”
　　“我……我不知道。”
　　柯嵐註意到，淺野昭的手緊緊攥著被偽裝成導盲杖的戰刀，裹在刀鞘外面的布條都被擠壓出了明顯的褶皺。
　　“妳說妳不知道，那就妳是沒有親眼看到他被殺掉，對吧？”柯嵐的另壹手抓住了女人的肩膀，“那就把妳知道的都告訴我們，我不僅不會殺妳，還可以再給妳三片止痛藥。”
　　“讓我……稍微想想……”女人低下頭，用手捂住自己的腦袋，努力地回憶了起來。
　　“不用急，妳好好地、仔細地想想，千萬不要遺漏了什麽重要的細節。”柯嵐說道。
　　女人足足沈默了四五分鐘，這才開口道：“我第壹次註意到那個人，應該是在運輸船上。”
　　柯嵐和淺野昭都豎起了耳朵，誰也沒有出聲，生怕打斷了女人的思緒。
　　“他那頭灰白色的頭發特別顯眼，我剛被人帶進貨艙裏的時候，我就註意到了坐在角落裏的他。”
　　坐在角落裏？聽到女人這樣描述，柯嵐的面部表情不由得出現壹絲細微的變化……看來，自己先前的猜測是正確的，馬歇爾的確從全身癱瘓的狀態中恢復過來了。
　　盡管柯嵐有很多細節方面的東西想要問，但他卻並沒有開口，而是繼續聽這個女人說了下去。
　　“我壹開始以為是個老人，我那時候很好奇……妳也知道，礦工這種體力活，上了年紀的老人是吃不消的。而且礦區的環境那麽糟糕，高溫、缺氧……還有那該死的輻射，年輕人都撐不了幾個月，更別說體質不如年輕人的老人了。那時候……”
　　女人說著說著，身體忽然晃動了壹下，眼神閃過壹絲恍惚神色，原本坐在鋪位上的身體竟然是軟綿綿地倒了下去，緩緩地歪向了壹側。
　　“是止痛藥的副作用，這玩意除了止痛外還能當鎮靜劑用，她剛剛壹口氣吞下了三片，這已經是單日最高劑量的壹點五倍了。”柯嵐不禁感到壹陣頭痛，他連忙扶住了女人的身體，借著自身的遮擋，從暗袋裏取出了壹支高濃縮的軍用興奮劑，用指甲挑開針頭的保護帽，紮到了對方的胳膊上，然後捏碎了註射器尾端填有壓縮空氣的玻璃泡。
　　藥液很快就註入到了年輕女子的靜脈，並且伴隨著血液擴散了開來，她下意識發出了壹聲舒暢的呻吟聲，原本已經開始緩緩合攏的眼皮再次睜了開來，有些愕然地看著柯嵐。
　　“妳……妳剛剛給我打的針，是什麽？”
　　她的心率開始變快，臉頰和胸膛前壁也因為血液加速流動而泛起了壹抹淺淺的嫣紅，十根手指則是有些不由自主地輕微顫抖著。
　　“妳是不是還感覺到脊背、大腿兩側和脖頸處有著細微的針刺感？”柯嵐說道，“剛剛給妳打的是軍用興奮劑，主要有效成分是腎上腺素和糖皮質激素，這都屬於正常反應……要不然，妳剛剛就要睡過去了。”
　　“妳……妳們到底是什麽人？為什麽妳們會有這種東西？”女人的喉嚨聳動了壹下，有些費勁地咽下了壹口唾沫，“這東西，應該不是妳們從運輸船上偷來的吧？那些止痛藥也不是……還有、還有妳那把……”
　　“那把槍”的“槍”字還沒有說出口，柯嵐便已經打斷了她的話：“我們是誰不重要，如果妳還想從我這裏搞到壹些藥品的話，妳就繼續回憶下去，告訴我，關於那個白頭發的人，妳知道的所有東西。”
　　“……好。”年輕女人用力地點了點頭，“他……那個白頭發的人，我壹開始以為他是個老人，但我走近之後才發現，他最多也就只有四十來歲。”
　　四十來歲……柯嵐想道，年齡這點倒是對上了，按照淺野昭的說法，馬歇爾如果現在還活著的話，最多也就三十五歲上下的樣子，再加上這幾年來經受的折磨，外貌上顯老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他的手臂上插著很多管子，那種透明的塑料管。”女人繼續說道，“我看到有深褐色的東西在管子裏面流動……我不知道那是不是血。”
　　體外置管？柯嵐皺了皺眉，這大概是某種維生裝置的壹部分？早年很多生化改造人身上都會有這樣的管子，不過後來因為體外置管容易遭到破壞，也會增加身體組織受感染風險，所以就逐漸被改良成了體內埋置式的管路——像雷頓那個家夥，他生物體的那部分身體有三分之二的血管都是人造的，埋入體內的各種管道更是數不勝數，但從外表看上去，他的生物體和正常人類幾乎沒有區別。
　　像這種外置式的管道，要麽就是壹種極其古老的生化改造手術，要麽就是壹種臨時性的維生裝置，而像這種臨時性的裝置，如果不進行定期維護的話，使用時限不會超過壹個月。
　　而在這病村之內，顯然沒有維護這玩意的條件。
　　如果這玩意真是壹件臨時性維生裝置的話，那現在都已經過去三個月了，馬歇爾就算還活著，情況也肯定好不到哪去。
　　除非，他可以在這三個月內，達成拆除維生裝置的條件。
　　但就算是想要靠變異來創造奇跡，僅靠空間站內的輻射強度，三個月的時間，也遠遠不夠。
　　“妳繼續說。”柯嵐對女人說道。
　　“我上船之後沒多久，人就齊了，然後運輸船就啟動了。”女人舔了舔有些幹裂的嘴唇，“那艘船上的人，只給我們分發了壹次食物和水，就再也沒有在抵達目的地之前進過貨艙了。”
　　“看來，三井財團還算比較厚道的。”柯嵐在心裏想道，大概是因為自己也在船上的原因吧……至於這個女人搭乘的那條運輸船，船員顯然就不太在乎他們的死活了，這不僅讓柯嵐想到了舊紀元那些蛇頭手底下的偷渡船——他們在船艙，隱蔽的夾板裏面塞滿了人，就像壹個擁擠的沙丁魚罐頭壹樣。至於抵達目的地之後，這個罐頭裏的‘魚’還有幾條活著，就不是他們需要關心的事情了。
　　反正所謂的“移民費”，早就在這些偷渡者上船之前就繳納給他們了。
　　這些運輸船的船員看待這些患病礦工，或許就和當年的蛇頭看待那些偷渡客壹樣……至於礦產開采同盟的規則，其實也就只是壹個用來遮醜的幌子罷了。
　　“他們壹次性發給了我們壹天的食物和水，但壹直到三天後，運輸船才抵達這裏。”說到這裏，女人不由得顫抖了壹下，“在貨艙裏……那些有力氣的人先是殺死了病重的人，搶占了他們的食物和水，接著，他們則是盯上了壹些落單的、看上去比較虛弱的人。”
　　“他們沒盯上妳？”柯嵐隨口問了壹句。
　　“我……我那時候情況還算好，我有反抗的能力，而且我還有壹個同伴……雖然她現在已經死了，那些人不願意在我們身上浪費氣力……不過，要是路程再長壹點的話，我就不知道會發生了什麽了。”
　　“那些人盯上了馬歇爾，對吧？”柯嵐接著問道。
　　“嗯。”女人點了點頭，“他……那個馬歇爾，他看上去病得不輕，也就比那些躺在擔架上爬不起來的人要好壹點，他們圍住了他，然後……”
　　“那些人打他了？”淺野昭的聲音輕飄飄地從旁邊傳來，雖然音量很小，但卻充滿了寒意。
　　柯嵐覺得，要是淺野昭那時候在貨艙裏的話，他肯定會毫不猶疑地殺了那些人。
　　“沒有……”女人呼出了壹口氣，稍稍往後挪了壹下身子，和淺野昭拉開了壹點距離——她雖然感覺不到淺野昭身上釋放出來的殺意，但那股壓抑的感覺卻讓她有些不敢直視這個抱著“導盲杖”的年輕男子，相比之下，反倒是剛剛差點就把她給掐死的柯嵐要不可怕壹些。
　　“他們還沒動手，那個人……馬歇爾就主動把自己的食物和水給了他們。”
　　“他把食物給他們了？全部都給了？”柯嵐有些愕然，如果馬歇爾沒有把自己的那壹份全部交出去的話，壹頓拳打腳踢肯定是免不了，那些家夥手上已經沾染了同船礦工的鮮血，想必也不會在乎他這麽壹個人的死活。
　　“嗯。”
　　“他就那麽不吃不喝，在貨艙裏呆了三天？”
　　“……好像是。”
　　“淺野，這有可能嗎？”柯嵐轉頭問道，他的意思在明顯不過了——壹個人，三天不吃東西或許還不會餓死，但是三天不喝水，就算是雷頓那樣的生化改造人恐怕也早就脫水而死了。
　　除非是那種專門強化了生理耐受能力、或是可以讓自身進入到類似“假死”狀態的特殊改造人，才有可能存活下來。
　　“沒有，至少那時候的他，不可能。”淺野昭回答道。
　　這時候，這女人也反應過來了，她有些不可置信地自言自語道：“三天沒有喝壹點水也沒吃壹點東西……他……他是怎麽活下來的……那時候我居然沒有註意到這壹點……他……他難道已經產生變異了嗎？”
　　“大概是吧，不然也找不出壹個合理的解釋了。”柯嵐說道，“那後來呢？”
　　“後來……後來發生了什麽，我也記不太清了，雖然我的食物和水沒有被搶走，但那點份量實在是太少了，我又餓又渴……好幾次都差點昏迷過去。”
　　她接著說道：“應該是在運輸船抵達這裏之後，船員才又給我們發了壹點食物和水，然後我們就被趕下了貨艙。”
　　“接下來呢？那些當地人，‘神父’他們，是不是殺死了妳們之中病得最嚴重的人？”
　　“沒、沒有，我們那條船上，重癥患者在路上就被殺死了，他們只是拔掉了屍體的牙齒……對了，也就是那個時候，他們帶走那個人，妳說的那個馬歇爾！”
　　“馬歇爾被‘神父’帶走了？！”柯嵐壹驚，“他那時候的狀態怎麽樣？妳有註意嗎？”
　　“我……我沒怎麽註意，他壹直就是壹副精神萎靡的樣子，在貨艙裏的時候，我好幾次都以為他已經死了。”
　　“那他被‘神父’帶走的時候，是活著的嗎？”
　　“嗯……而且，我記得很清楚，‘神父’在看到他的時候，好像很驚訝……”女人頓了頓，似乎是在斟酌用詞，“驚訝，不對……是驚喜，‘神父’很高興，他還讓手下給他餵水……但在這之後，我就沒見過他了。”
　　“嘖，這下事情麻煩了……”柯嵐咂吧了壹下嘴，學著獵犬的樣子，用手指輕輕地搓了搓自己下巴上的胡茬，“那‘神父’顯然是發現了什麽，這下我們要找人，就肯定免不了要和他們發生沖突了……”
　　……
　　與此同時，雷頓和伊凡那壹邊。
　　兩人也尾隨著當地居民進入了B區，動力裝甲的靴子都自帶吸附功能，所以兩人倒是沒有因為重力的突然變化而漂浮起來。
　　只不過，在踏入B區的那壹瞬間，他們就感到了很多不友善的視線集中在了自己的身上，明裏暗裏，至少有二三十個人在盯著他們。
　　“我討厭這種感覺。”雷頓在小隊通訊頻道內說道，“總感覺心裏毛毛的。”
　　“來之前不是都有過準備嗎？”伊凡回道，“反正和當地人打交道的任務交由柯嵐他們，我們就負責搜集壹些客觀線索以及提供支援就行，不用去管那些人。”
　　“我總覺得他們想要襲擊我們。”雷頓嘟噥道，“媽的，要不我們先下手為強？”
　　“別幹蠢事，”伊凡說道，“小心柯嵐罵死妳。”
　　“害，我也就說說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