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疑兇繪像2

　　黃傑遠點點頭，深吸壹口氣，同時理了理自己的思緒。然後他便把案件的壹些細節，以前專案組總結出來的信息以及自己後來創辦“黑魔力酒吧”的思路認真地講解了壹遍。在座者知道從他嘴裏得到的信息量恐怕比那壹整沓的資料還更具價值，所以壹個個都在側耳凝聽，不敢有只言片語的疏漏。
　　對於很多內容，羅飛和慕劍雲已經是第二次聽聞。不過這次的狀態卻和前些天在“黑魔力酒吧”時截然不同。當時他們只是把這起案件當做是追尋丁科下落時遭遇的壹個插曲，所以只是壹聽而過，並未展開針對性的深入思考。現在再聽時，卻是承受著Eumenides施加的緊迫壓力，他們腦子裏的每壹個細胞都被調動了起來，全速運轉著，竭力在重重的迷霧中尋找到光明的方向。
　　尹劍和曾日華也在跟隨著黃傑遠的講述蹙眉沈思，尤其是黃傑遠拋出黑色重金屬音樂的殺人理論時，他們更是表現出了濃厚的興趣。終於等到黃傑遠講完，曾日華率先按捺不住地嚷嚷起來：“對對，妳說的那種音樂我在網上也聽過。真的是很變態的！我覺得能喜歡這種音樂的人，心理上多少都有些疾病吧？所以妳說這音樂有可能就是殺人的媒介，我非常認同。嘿嘿，我還說呢，妳怎麽會去開了那樣壹個酒吧？原來是別有深義的啊！佩服佩服。”
　　慕劍雲瞥了曾日華壹眼，覺得對方的廢話稍微多了些。曾日華識趣地停住了口，卻聽慕劍雲問黃傑遠道：“老黃，上次我和羅隊在酒吧的時候，妳好像是鎖定了壹個廚師——後來調查的情況怎麽樣？”
　　黃傑遠搖搖頭：“應該不是他。十年前案發的時候，他的女兒正好出生。我從多方面了解過了，那壹陣他整天都在家中照顧妻兒，並沒有作案的時機。”
　　“那麽這麽多年的時間裏，妳就沒有找到壹個各方面條件都符合的可疑對象嗎？”曾日華又忍不住插口問道。
　　黃傑遠頗為無奈地嘆了口氣：“確實是壹個都沒有。本身能在酒吧裏通過刀功測試的人就很少，偶爾有通過的，要不就是作案時間不符合，要不就是不具備作案環境……”
　　“等等。”曾日華打斷了對方的話，“我覺得這個地方有點問題呢！妳為什麽壹定要找刀功非常精湛的對象？即使那些肉片非常薄，難道不可能是用切肉機壹類的工具制作出來的嗎？”
　　“用切肉機的話，就不太符合作案者的心理描述。”說這句話的卻是慕劍雲。
　　“哦？”曾日華飛了飛眉毛，做出願聞其詳的表情。
　　“因為把死者的屍體切成肉片，這本來就是壹種變態的行為。兇手壹定是在殘害屍體的過程中享受到了某種快感，所以才會實施這樣的行為。如果使用切肉機的話，他所得到的快感就大大地降低了。”
　　“妳的意思是，單單把屍體做成肉片對兇手是沒什麽意義的？他要的就是親自動手去切的那個過程？”
　　慕劍雲點點頭：“沒錯。”
　　“這……這真是……”曾日華咧著嘴憋了半天，擠出幾個詞來，“畜生……不，應該是魔鬼！”
　　“其實未必需要從心理學的角度來分析也能排除使用切肉機的可能性。”黃傑遠此刻又接著說道，“因為用了切肉機的話，所有肉片的厚度應該都是均勻的。但是現場找到的死者遺塊卻不是這樣。那些肉片有薄有厚，壹看就是由人手工切成的。”
　　“是這樣啊？”曾日華壹邊嘀咕著，壹邊從資料裏翻出壹張堆滿肉片的照片，湊在鼻子前面細細端詳。坐在他身邊的慕劍雲原本壹直關註著他的舉動，此刻連忙把目光轉移開去，不願去接觸那些血腥的畫面。
　　“確實如此呢。”片刻之後，曾日華把照片放回到桌上，帶著些悻悻的語氣說道。
　　羅飛很久沒說話了，但他壹直在關註著曾日華等人的討論。此刻他又探過身去，把曾日華丟下的照片撿過來，看了片刻之後，他的目光凜了凜，似乎有了些想法。
　　“妳們的思路或許都是對的。”他依次看了看慕劍雲和曾日華，“但結論卻未必正確。”
　　“嗯？”慕黃二人同時用困惑的目光回視著羅飛。
　　羅飛繼續說道：“如果他只是用切肉機切了部分的肉片，其他的都是用手切的呢？然後把兩部分攙在壹起，也能造成厚薄不均的感覺吧？”
　　黃傑遠楞了壹下，反問：“可他為什麽要這樣做？又用手又用切肉機的，從他行為的目的性上來說，本身就無法統壹了呀？”
　　“用手切是為了滿足他某種變態的欲望，用切肉機則是為了造成壹種混淆的效果。”羅飛晃了晃手中的照片，“我仔細看了，現場的肉片裏只有壹小部分切得很薄，所以我就產生了這樣的猜測。”
　　“是的，的確是這樣。真正很薄的肉片並不多……”黃傑遠不用看照片，所有的場景和細節早已深深地烙在了他的腦海裏，“其他的肉片，普通人想要切出來也並不是很難。嗯，只要是經常做飯的家庭主婦，應該都能做到。”
　　“但是那壹小部分很薄的肉片，已經可以引導警方的思維，讓警方覺得：兇手壹定是個刀功非常細致精湛的人——進而會對這個人的職業範圍進行初步的劃定。”
　　羅飛的語意已經非常明顯，黃傑遠愕然道：“妳是說，那個家夥在殘害屍體發泄欲望的時候，故意用切肉機處理了壹部分的肉塊，目的就是要讓警方作出錯誤的判斷？”
　　“不能排除這樣的可能性。”羅飛保持著嚴謹的措辭，“因為這些肉片的切割水準存在著明顯的差異……”
　　黃傑遠卻難以甘心：“這也許和兇犯作案時的心情有關吧？有的時候壓力大，水平就發揮得差壹點；或者說每次剛開始的時候做得很細心，漸漸地就會失去耐心，動作越來越粗糙呢？”
　　“這也是合理的猜測。”羅飛先是點點頭，然後又從另壹個角度分析道，“不過十年前警方就鎖定了醫生、屠夫等相關人群進行了重點排查，此後妳又數年如壹日地布下了精心設計的陷阱，而這些工作卻沒有任何收獲。在這種情況下我們是否應該改變壹下思路——或許當初在第壹步劃定偵查範圍的時候便已經出現了偏差？”
　　黃傑遠沈默了。確實，既然存在著不同的可能性，那麽把“用刀技巧”作為甄別兇犯的桿竿顯然是不合適的。良久之後，他才苦笑著自嘆道：“難道我從壹開始就錯了嗎？”
　　“至少從現在看來，我們應該把搜索的範圍再擴大壹些，不僅僅是醫生、屠夫、廚師這些特定的人群，也不僅僅是技術高超的刀手。”
　　曾日華接著羅飛的話茬說道：“老黃啊，妳就不該在酒吧裏設置那個檢驗刀功的道具呢。如果沒有那個東西作怪，或許妳早就把‘壹·壹二’案件的兇手抓出來了。”
　　黃傑遠無奈地搖搖頭：“如果不設那個道具，那值得懷疑的對象實在太多了。我已經不是警察的身份，根本沒有能力對所有的人展開調查。”
　　“這倒也是……”曾日華推推眼鏡片，自覺有些“站著說話不腰疼”的味兒。
　　“兇嫌的範圍還是必須要界定的——偵破這樣的無頭案，這是警方要面對的首要任務。只是現在我們得從其他方面重新考慮界定的方法。”說到這裏，羅飛用目光掃視著在座的眾人，“有誰願意提出些見解嗎？”
　　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主動去接羅飛的眼神。大家都在沈思著，畢竟壹個貫徹了多年的思路剛剛被推翻，要想建立起令人信服的新體系是需要時間的。
　　片刻之後尹劍說道：“我覺得老黃關於重金屬音樂的那套理論很有意思，也許我們應該朝著這個方向再深挖壹下。”
　　羅飛不置可否地“嗯”了壹聲，顯得並不興奮。因為這本不算什麽新的觀點，而且黃傑遠在這個方向上已經探詢了近十年，能挖的東西只怕早已挖遍了吧？
　　“慕老師，妳對此有什麽看法呢？這和犯罪心理有關，我們都想聽聽妳的的分析。”尹劍又轉頭對慕劍雲說道。作為會議現場的秘書，他似乎有意識地想挑動壹下沈悶的氣氛。羅飛暗自贊許：思路是需要互相激發的，如果能形成熱烈討論的氛圍，那效果會比眾人各自獨思要好得多。
　　“在這壹點上，我贊同老黃的分析——”慕劍雲被成功地逗開了口，“——另類的音樂很可能便是聯系兇犯和死者的紐帶。因為這是死者生前的愛好，而這愛好又恰恰和死亡、暴力及性有關。根據這壹點，再加上當年其他人對死者的描述，我們可以大致揣摩出死者生前的性格特征：她應該是個敏感的女孩，思維的復雜性要超過同齡人。這使得她在學校裏顯得有些孤僻，因為她覺得其他同學很難與自己產生思想上的共鳴。於是她把交際的目光放到了校外，兇手和她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相識的吧。”
　　“等等。”曾日華忽然擺了擺手，“我們會不會想復雜了呢？情況也可能很簡單：那個變態的兇手和受害人之間只是偶然相遇，而並非壹種社交性的犯罪。如果這樣的話，那愛好和紐帶之類的分析不僅多余，甚至會誤導我們的思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