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夜守祠堂

　　不過白灼蝦確實好吃。
　　這種白蝦烹飪時候無需任何佐料，只要用村前的河水來白灼即可。
　　白灼的蝦色比玉潤，肉比豚清，不腥不膩，回味略甘，肉滑且嫩，入口生津！
　　白蝦做法單壹，可是吃法多樣。
　　可以蘸醋吃，可以蘸腐乳吃，也可以蘸蜂蜜吃，各有風味。
　　另外這白灼蝦剩下的水是好東西，不能扔掉，可以用來燉面條，這就是當地待客主食，鮮湯面。
　　雲松拒絕了村裏人陪吃陪喝，他想跟沙老大、阿寶、令狐猹隨便找個房間隨便吃。
　　喬棟梁惶恐的請罪，問是不是自己村裏表現不好惹怒了九少爺。
　　雲松無奈，只好說他這人有怪癖，不喜歡跟陌生人壹起吃飯。
　　喬棟梁便將他們送去村裏祠堂。
　　長喬村人口多祠堂大，它分前後院，後院供奉先祖，前院則是個規整幹凈的大房間。
　　這是村裏最好的房間，喬棟梁以這房間來待客。
　　於是雲松帶著壹鬼兩獸在這裏開吃，每個都是壹盤子蝦壹大碗面，稀裏呼嚕吃的很過癮。
　　天冷了就該吃面，壹晚熱乎乎的鮮湯面下肚，雲松撐得渾身冒汗珠子。
　　吃飽喝足，就該幹活了。
　　他對沙老大點點頭，沙老大也憨笑著點點頭。
　　見此雲松翻了個白眼：“我是讓妳去開門，叫喬家人進來。”
　　令狐猹都要比沙老大更機靈，它已經在得到雲松眼神示意後率先跑去拉開了門。
　　喬棟梁、喬守信還有幾個族老點頭哈腰的進來：“九少爺，這蝦和面您吃的舒坦嗎？其實我們還給您準備了菜，燉上了雞、烤上了羊，您看……”
　　雲松擺擺手說道：“當宵夜吧。”
　　“砰！”
　　大門忽然關閉。
　　喬家人嚇得連連哆嗦。
　　這門明明開著，怎麽就突然關閉了？
　　他們看不到是沙老大關的門。
　　沙老大向他們解釋道：“天氣冷，這又是晚上了，關上門暖和。”
　　他又喜滋滋的問雲松：“九少爺，妳看我悟性怎麽樣？我這是不是舉壹反三？”
　　雲松跟這個笨人沒什麽好說的，他苦笑著擺擺手讓沙老大退下。
　　喬守信壯膽問道：“九少爺，這門怎麽突然……”
　　雲松說道：“我的小手段罷了，妳們不用在意這點，現在請喬村長仔細給我說說妳父親出事的情景。”
　　喬棟梁說道：“我父親正在過壽，那天就是在這裏，我在這裏擺了壹場大席，請了許多人來吃飯喝酒。”
　　“然後我父親就坐在九少爺妳那個位置——那是這裏的主位，然後他正吃著喝著，忽然就壹頭栽倒沒了氣息！”
　　“好好壹個人，說沒就沒了，怎麽會這樣呢？我爹是信佛的人呀，他壹輩子幹好事，十裏八鄉誰不說他壹聲好？他天天拜佛呢，怎麽會這樣呢？”
　　喬棟梁是個孝子，說到這事的時候眼睛掛淚。
　　雲松說道：“喬守信跟我說過，妳家老爺子的死是有說道的，是被人借了壽，這是怎麽回事？”
　　喬棟梁抹了把淚說道：“這個說法是我們村裏壹個傻子說的，唉，這傻子說我家老爺子是被人借去了壽元，然後不讓我給老爺子下葬，說人家還會來還壽，到時候我家老爺子會復活。”
　　這麽壹說，喬棟梁臉上露出了生無可戀的樣子：“妳說這不是混賬話嗎？有借錢借糧食的，我也聽說過有借媳婦兒生娃的，這都能理解，可是借壽元算什麽事？這東西還有借有還？”
　　“就算是那人真的敢來還，這咱們也不敢收呀，九少爺您說，這死掉的人如果再活過來，這算什麽事？”壹個叫喬蒙陽的族老苦笑道。
　　“這算詐屍。”
　　喬守信冷颼颼補充上壹句話，聽的族老們連打哆嗦。
　　雲松問道：“這個傻子又是怎麽回事？他在哪裏？”
　　喬守信積極地說道：“這傻子我了解——不對，跑爺不是個傻子，是個瘋子。”
　　“九少爺，這村裏人沒有比我更了解他的，因為他最早來了村裏，就是我家接濟他吃了幾口飽飯。”
　　“事情是這樣的……”
　　“長話短說啊。”雲松不放心的叮囑他，這個貨太會說廢話了。
　　喬守信說道：“行，長話短說就是大概十來年前吧，那是個冬天，特別冷，然後跑爺瘋瘋癲癲來了我們村裏。”
　　“他剛出現的時候是在村前河裏撈魚蝦吃，天特別冷，河都結凍了，他楞是鑿開了冰洞泡在水裏說找吃的。”
　　“天那麽冷，河裏的魚蝦早躲進泥濘裏去越冬了，這怎麽抓呀？”
　　“可跑爺不懂，他就是要找吃的，他摸了壹些田螺吃，但九少爺您知道，冬天的田螺全是殼子，這怎麽吃？”
　　“當時我爹還活著呢，我爹看他可憐便搭救了他壹把，把他叫回家給他烤了火，然後又給他燉了壹碗地瓜粥，算是徹底把他救活了。”
　　“之後他便留在了我們村裏，九少爺您看到了，我們村前面的河裏有許多蘆葦，他找了蘆葦桿給自己弄了個狗窩，白天曬太陽，晚上縮在裏面，誰家剩下吃的就給他壹口，沒有吃的他便去河裏挖泥鰍。”
　　“就是這樣，他渾渾噩噩的活了下來……”
　　雲松問道：“他平日裏有沒有展示過什麽非同壹般的本事？”
　　喬守信說道：“展示過，誰家小孩要是嚇著了，嚇得昏睡不醒或者哭嚎不止，那只要抱到他身邊，他便會罵罵咧咧，等他罵完了，這孩子也就好了。”
　　“罵的是什麽？”
　　所有人都搖頭：“聽不懂，也不知道是哪裏的方言，能聽出語氣很兇惡、用詞很歹毒，但不知道他說了什麽。”
　　喬守信說道：“對，他平日裏說話總是這樣，只有我能跟他偶爾搭上幾句話。”
　　“我之所以叫他跑爺，是因為他每次跟我說話都會胡言亂語的夾雜壹句相同的話：‘跑跑跑要跑不掉了’！”
　　“這話可瘆人了。”喬棟梁縮了縮脖子。
　　喬守信點頭：“對，跑爺每次說這話都是聲嘶力竭的喊叫並到處亂跑，確實嚇人。”
　　聽到這裏雲松就明白了，這個跑爺是個有故事的人。
　　他問道：“除此之外，還有別的需要註意的事嗎？”
　　眾人紛紛搖頭。
　　雲松看到他們搖頭的樣子並不是很堅定，便估摸他們有話沒實說。
　　他索性變成倀鬼蠱惑幾人：
　　“各位族老，這村子現在危在旦夕，恐怕是有個厲鬼在村裏作祟呢，現在能幫妳們的可就只有我了，妳們要是有什麽事別瞞著我，妳們得對我說實話！”
　　簡單的幾句話說出來，幾個人還真是蠢蠢欲動了。
　　喬棟梁先開口了，他遲疑地說道：“這個、這個，九少爺，有件事我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自動我爹去世，我家時來運轉得了兩筆錢，壹筆錢是給我爹收拾房間的時候在他枕頭裏發現了金鐲子、金戒指。”
　　“另壹筆錢是我孫子在家裏樹下挖螞蟻窩，結果挖出來壹個玉蟬，那玉蟬水頭好呀，然後讓我去城裏的誠信坊賣了壹百個大洋！”
　　壹個叫喬蒙山的族老則弱弱地說道：“我們家裏人也得到了壹些錢，不過這些錢都是我家該有的，不過也算是橫財吧，它有些古怪，古怪在於它跟我這兩天做的夢有關。”
　　“我兒子死後第三天晚上開始，我夢見他回來了，他回來後便在家裏翻箱倒櫃，然後找出家裏藏的錢往外扔！”
　　“我家裏條件還是不錯的，平日裏是我這兒子管錢，他死的突然，以至於我們都不知道他把錢存在哪裏。”
　　“這樣他回來後在家裏翻箱倒櫃的找到錢扔出去，我醒來後按照夢裏的記憶去翻找，結果還真是翻找出來了許多錢……”
　　聽到這裏雲松問道：“妳兒子是哪壹個？”
　　喬守信說道：“就是那個過生日想殺豬，結果被豬壹腳蹬在熱水上燙死的那個。”
　　雲松點頭。
　　他問喬蒙山道：“那妳翻找出來的這些錢呢？妳家都留下了？”
　　喬蒙山點頭：“對，都存起來了。”
　　雲松說道：“這錢不能要！這是買壽財啊！”
　　“妳們村裏這瘋子說的不對，妳們村裏人不是被借了壽，是被買了壽！”
　　“這麽明顯的道理妳們都不明白？”
　　“妳們家裏人死後結果便開始發橫財，這能是正常的事嗎？”
　　“喬守信，妳去把最近村裏過生日死掉的人全叫來，問問他們家裏是不是也發了財！”
　　喬守信像模像樣的敬禮：“是，九少爺！”
　　等他離開雲松說道：“我的推斷應該不會錯的，妳們不明白嗎？特別是喬蒙山老爺子，妳兒子回魂入妳夢裏是給妳提醒呢，他把這些錢都翻出來然後扔出門外去，這是什麽意思？”
　　“這些錢不能留！要丟棄！”
　　喬蒙山懵了：“這個這個，這個誰能想到呀？”
　　喬棟梁苦笑道：“唉，這事怨我們自私了，我們發了橫財後都沒有敢對外聲張，今天不是九少爺詢問我們最近家裏發生的反常事，那我們還是不會說出來的。”
　　這點雲松倒是理解他們。
　　財不露白。
　　這是華夏百姓理財持家之道。
　　喬守信急匆匆的去、急匆匆的回，回來後點頭說道：“九少爺，沒錯了，他們家都有這種事，哼哼，要不是我詐了他們壹把，他們還不肯承認呢。”
　　喬蒙山惶恐地問道：“那這怎麽辦？我找到的錢不是我兒子藏起來的私房錢？是鬼買他壽元給的錢？我怎麽辦？我現在把它們扔掉行不行？”
　　雲松搖搖頭道：“妳現在扔掉已經沒用了，以後再得到橫財立馬扔掉，盡量別占。”
　　他擼了擼令狐猹的小腦瓜，又說道：“帶我去找跑爺，他應當了解壹些事。”
　　喬守信積極地說道：“九少爺您不用動，您等著就行，我去把他給妳叫過來！”
　　又是不多會之後，喬守信拖著個穿著破爛、頭發糟亂的老人快步而來。
　　老人壹路被拽的趔趄，於是壹邊走壹邊罵罵咧咧，但正如幾個人之前所說，誰也聽不懂他說的是什麽方言。
　　喬棟梁介紹道：“九少爺，這就是跑爺了。”
　　跑爺到了門口忽然拉住了喬守信，他看向沙老大說道：“大兄弟，天氣冷啊，妳怎麽穿這麽少？”
　　不等沙老大回答他又說道：“跟我去下地走壹趟吧，以妳這身手，妳跟我走壹趟，到時候啥都有了，發大財！”
　　雲松詫異。
　　跑爺竟然能看到沙老大。
　　其他人則瑟瑟發抖。
　　喬守信‘媽呀’壹聲叫，屁滾尿流往屋裏跑。
　　喬棟梁壯膽問道：“九少爺，這是幾個意思？跑爺這是……”
　　雲松淡然說道：“跑爺本事很大，他在跟我壹個手下說話。”
　　喬棟梁驚駭問道：“九少爺您這手下是……”
　　“是他練了隱身術。”雲松截斷他的話。
　　他走上前去問跑爺：“跑爺，妳吃過晚飯了嗎？”
　　跑爺斜睨他壹眼，猛然瞪大了眼睛。
　　他壹把抓住雲松手臂叫道：“是妳？是妳？妳妳妳，妳竟然在這裏，我要——不對，不是妳，妳不壹樣，妳不壹樣。”
　　雲松壹怔。
　　這人是不是認識這世界的雲松？
　　跑爺放開了抓著他的手，然後陷入癲狂之中，他焦急的背著手在門口轉來轉去，口中喃喃有詞，但雲松聽不懂他說了什麽。
　　突然之間他擡起頭來將眼睛瞪的特別大——就好像是看到了什麽恐怖場景！
　　他的壹張老臉扭曲起來，嘴唇顫抖、渾身哆嗦，又是突然之間他張開嘴大喊：“跑跑跑！快跑啊要跑不掉了！”
　　他就這樣跑了。
　　跑的飛快！
　　雲松想從他口中探查到壹些緊要信息的意圖落空了。
　　不過跑爺不會離開村子，他招招手把沙老大叫過來，說道：“妳去找跑爺，然後問他為什麽會說有人來借壽？妳想盡辦法從他口中打聽消息，越多越好。”
　　沙老大拍著胸膛說道：“九少爺妳看我的吧，沒毛病，手拿把掐，我壹定給妳問出很多消息。”
　　雲松對此不是報以很大希望。
　　他把這幾日裏死者的家屬召集了起來，又讓喬棟梁去把村裏明天要過生日的人召集到祠堂裏。
　　依然是化為倀鬼，他開始套家屬們的話：“妳們都回憶壹下，好好回憶，這幾天妳們家裏出事的人都去過哪裏？或者他們說過什麽反常的話嗎？”
　　家屬們七嘴八舌說了起來。
　　他們說出的信息很多，雲松聽的雲裏霧裏，最終也沒有捋出什麽有用東西。
　　雲松只好從死者生前做過的事下手，看看能不能找到交集。
　　然而還是沒有。
　　長喬村雖然隔著滬都很近，可是這年頭不太平，到處有匪盜流竄，村裏人壹般不會離開村子外出。
　　特別是進入深秋之後，秋風瑟瑟，這是殺人越貨的時節，老百姓更不敢出門。
　　所以這些人做的事就很簡單了，尋常的吃喝拉撒，白天竄門子晚上睡大覺，這方面他們做的都壹樣，但雲松無法從中找到什麽詭異反常的地方。
　　這就比較蛋疼了。
　　最後是村裏明天要過生日的兩個人來了。
　　明天村裏壹共壹男壹女過生日，男人是個小老頭，已經有六十歲，女的是個孩童，只有十來歲。
　　因為村裏最近死人太多，他們兩家都不打算過生日了，甚至老頭決定明天不吃不喝就待在自己屋裏睡大覺，以此來盡可能的避過生死劫。
　　雲松讓他們家人送來了被褥，他今晚跟兩人壹起睡祠堂，明天也要跟兩人在壹起，倒要看看是什麽詭異能上門。
　　老頭對此毫無異議，但他提議道：“九少爺，老頭子身體還行，我自己回去拿鋪蓋卷，順便還得給我家菩薩上壹炷夜來香。”
　　喬蒙山意氣低沈地說道：“老八，妳老老實實待在九少爺身邊吧，上什麽夜來香？菩薩不保佑咱，我兒子還不是天天給菩薩上香？有什麽用嗎？沒用！”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雲松突然悟了：“給菩薩上香？妳們家裏人平日裏都要給菩薩上香嗎？”
　　他想起喬棟梁起初也說過類似的話，說他家老爺子壹生虔誠信佛。
　　祠堂裏的人紛紛點頭。
　　雲松揮手說道：“走，帶我去看看妳們家裏的菩薩像和佛像！”
　　之前剛到村口的時候喬守信說過，他們村裏風水被高人指點過，高人說村前河流到了秋冬季節容易滋生妖邪，所以讓他們家家戶戶供奉菩薩神靈。
　　這種事很常見，所以雲松之前便忽略了這點。
　　他跟隨老人回家。
　　老人家裏正廳擺放著壹座神龕，神龕裏有壹位懷抱玉凈瓶的菩薩在慈眉善目的微笑。
　　菩薩像沒什麽問題。
　　雲松又去其他人家裏看，壹連看了十幾家，所有神龕裏的神像都沒有問題！
　　他搖搖頭苦惱的回到祠堂。
　　夜色深沈，沙老大還沒有回來，老頭和小姑娘陷入困倦，雲松便讓兩人先行入睡。
　　雲松也躺下入睡，他把令狐猹弄在了頭頂：“這次別撒尿為號了，妳有事就蹬我。”
　　滬都先進，城裏頭已經完全用上了電力，可是村裏還不行，向長喬村沒有通電，他們晚上依然用燈籠來照亮。
　　燈籠光芒微弱。
　　壹點燭光紅慘慘。
　　半夜時候令狐猹還沒有反應，雲松聽到有窸窸窣窣的聲音，便握緊桃木拐杖睜開眼睛。
　　是老頭悄悄往外走。
　　他姿勢很古怪。
　　彎著腰、輕輕的試探著邁步，鞋底落地無聲。
　　而他的臉卻向著雲松的方向。
　　燈籠不知道什麽時候熄滅了。
　　但今夜月色還不錯，有月光朦朦朧朧的照進來。
　　借助月光雲松瞇眼看去，看到老人瞪大眼睛盯著自己，他的臉始終在朝向自己，然後雙手提著褲子彎著腰，小心翼翼的壹步壹步往前慢慢的走。
　　這壹幕像什麽？
　　看著老頭幹癟的小腦袋，雲松想到了要偷東西的大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