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天道之外

　　更多的鬼走來，有人牽著壹匹馬。
　　這馬飄在霧氣裏，披紅掛彩，是壹匹紙馬。
　　“新郎官請上馬。”有鬼拉著長腔陰惻惻的叫。
　　雲松壹看這樣不行，自己被鬼纏住了，這麽下去他的處境恐怕會危險。
　　於是他壹咬牙索性變身。
　　幽冥騎！
　　身軀陡然高起，雲松手握神劍心裏來了底氣，厲喝道：“滾蛋！老子有馬！”
　　老馬起身踢腿發出嘹亮的咆哮：“嗷嗚！”
　　不是虎吼。
　　是甝吼！
　　甝吼是天下至猛至威之聲，懾鬼震邪！
　　紙馬直接破碎。
　　圍上來的群鬼發出嚎叫聲紛紛逃竄。
　　四個哭喪歡喜相的擡轎鬼也扛起轎子趕緊走。
　　這時候轎子窗簾被拉開，壹張俏臉從窗子探出來笑吟吟的看向他。
　　鳳冠霞帔，玉釵叮當。
　　瓜子臉上有淡妝，五官精致，紅唇翹起，面含笑意而有著異常的活力。
　　雲松隱約看清了這張臉……
　　彩雲。
　　阿詩糯。
　　這是他第三次看到這張臉，這次是鬼新娘！
　　可她到底是什麽鬼？
　　事到如今雲松終於確定自己被壹個女鬼給纏上了。
　　俏臉收回轎中，窗簾放下，擡轎鬼與紅轎子顫悠悠的消失在白霧中。
　　雲松縱馬逆著群鬼而行。
　　他來到了群鬼出現的地方。
　　地上倒栽著壹具屍體。
　　壹個個的鬼依次從屍體上走出，踩著地上的腳印向四面八方走，然後它們離開腳印區域後便會掉頭向著壹個方向走。
　　這個方向是五餅雙腳的指向。
　　它曲起的腿不是偶然，這是壹個指向。
　　它的屍體成了指路標！
　　鬼從地下出現。
　　通過五餅屍首來到地面。
　　它們踩著五餅四周留下的小腳印離開。
　　順著五餅雙腿變成的指標行進。
　　雲松疑惑了。
　　之前的推斷是，五餅自盡是用了壹門秘術，讓自己保持清醒的狀態離開白霧，去通告外界白霧中發生的詭事。
　　他這麽做的目的是保護鹿敬天和二姨太。
　　但現在來看它用自己的屍首做橋梁源源不斷放出了鬼。
　　這算是保護鹿敬天還是要害鹿敬天？
　　雲松跟著群鬼走去，很快確定了群鬼的動向。
　　它們走向鹿敬天的宅子。
　　但這時候鹿敬天宅子對面又出現了壹座宅子！
　　壹模壹樣的宅子。
　　這些鬼進入的是鹿敬天對面的宅子，進去後便會悄無聲息的消失。
　　他白天沒看到這座宅子，所以此時就起了好奇心想跟著鬼進去看看。
　　令狐猹跳下馬背人立而起張開爪子。
　　這是擋住他不能前行的意思。
　　他胯下老馬頓時停步。
　　雲松心裏壹顫，自己怎麽會突然生出進入那宅子的好奇心？如果不是令狐猹攔住老馬，他就要驅馬進入了！
　　這間憑空出現的屋子顯然有問題。
　　他努力的透過白霧看向屋子。
　　屋門徐徐打開。
　　兩個宮裝仕女巧笑嫣然的出現，壹手持輕羅小扇半遮面，壹手從華服大袖中伸出對他招手。
　　雲松果斷勒馬後退。
　　這是擺明有陷阱！
　　他沖房屋喊道：“要勾引大爺進去玩，妳好歹找幾個娘們穿死庫水扶著鋼管火辣辣的跳舞，妳找倆死人對大爺招手算什麽事？”
　　“妳這叫勾引我去送命嗎？拿這個考驗修士？哪個修士經不起這樣的考驗？走了！”
　　屋子裏顯然有人。
　　或者有東西。
　　他勒馬離開，兩個宮裝仕女踩著白霧飄進門內。
　　大門關閉，他感覺有目光透過門縫看著自己。
　　到來的鬼也不是都會進入這房子，偶爾會有鬼脫離隊伍獨自進入鹿敬天的房間。
　　雲松看到後便追蹤這個鬼。
　　這個鬼能進入鹿敬天房間且不會被裏面貼的符箓和放置的法寶給鎮殺！
　　雲松頓時驚奇，這是什麽鬼？
　　鬼進入房間，然後房門打開。
　　鹿敬天走了出來。
　　他臉色鐵青。
　　閉著眼睛。
　　踮著腳僵硬的伸腿邁步，壹步步僵硬的走向花園。
　　這是夢遊了？
　　雲松感覺現在的鹿敬天哪裏不對勁。
　　他仔細看了看，發現鹿敬天翹起腳後跟走路並非是他自願這麽矯情的走，而是腳下墊著東西。
　　他的腳下隱隱有個白乎乎的腳在墊著。
　　鬼上身！
　　是剛才那個鬼上了鹿敬天的身！
　　這念頭出現在他心頭，他猛的意識到了鹿敬天哪裏不對勁。
　　火！
　　鹿敬天身上的陽火呢？！
　　要知道他現在不是人而是幽冥騎，在他眼裏人不是人，而是壹團火才對！
　　鹿敬天卻身上沒有火，他除了臉色發青之外別的與白天時候沒什麽兩樣。
　　他閉著眼睛直奔後花園而去，進入花園開始環繞大樹轉圈。
　　樹上緩緩垂下壹條青藤。
　　等到青藤落到人的下巴高度時候停了下來，這樣鹿敬天又是壹圈轉過來，正好將頭轉入了藤蔓中。
　　藤蔓猛的收緊！
　　就這樣將鹿敬天給吊了起來。
　　雲松大驚，正要縱馬出擊揮劍砍斷藤蔓。
　　卻見被吊起的鹿敬天奮力掙紮，然後——然後他變成了壹道青色的氣息離開。
　　今天在雲松腦後壹直沒有發聲的啊嗚從馬屁股上飛了起來，他叫道：“是龍氣，果然，他是鹿敬天？媽的，這孫子真把自己祖墳給葬在隕龍脈之中！”
　　雲松壹把將他攬住放到了馬頭上，問道：“妳終於醒來了？最近怎麽沒有聲息了？”
　　啊嗚嘿嘿幹笑道：“在有藥寨放出祭火之後，我的火種不多了，哦，就是我的精力不多了。”
　　這話他說的平常。
　　可是雲松卻聽到了壹股悲涼之氣。
　　他急忙問道：“那有沒有辦法給妳補充精力？”
　　啊嗚說道：“有，但是不必了。”
　　“這裏終究不是我真正的家鄉，就像妳說的那樣，我迷路太久了，如果不能回到家鄉去見到同族，那就讓我消散吧。”
　　雲松急忙說道：“妳這話說的，這裏雖然不是妳家鄉，卻也是個很好的世界，妳可以好好玩玩。”
　　“我已經玩過了。”啊嗚笑，“玩了幾千年，我甚至都數不清那些年限，妳現在或許無法體會我的心情，但我能體會妳的心情。”
　　“雲松，妳想要回家是對的，趁著妳還有精力去尋找回家的道路之時，妳應當去找到它。”
　　“知道回家的路選擇不回家，與不知道回家的路而無法回家是兩件截然不同的事。”
　　“我曾經有精力去尋找回家之路時我放棄了，就像妳說的，這世界也很有趣，也有許多可愛的少女、嫵媚的少婦、美艷的夫人、清純的小姐……”
　　“妳說話要消耗精力，所以對女人的修辭就簡單點吧。”雲松關心的勸說道。
　　啊嗚哈哈笑：“總之這世界很有趣，可是終歸不是家鄉。我在這個世界遊蕩的越久，就越感到無趣；我認識的人越多，就越感到孤獨。”
　　“所以我現在累了，讓我消失吧，消失在我來到這個世界時候最先接觸的地方！”
　　“鳥飛反故鄉兮，狐死必首丘。兔走歸窟，代馬望北，無不如此，嘿嘿！”
　　他的腔調始終平平淡淡。
　　老馬聽後有些躁動的跺了跺腳，扭頭看向北方。
　　雲松拍了拍它的腦袋說道：“妳已經死了，別往北看了，再說妳往北看有什麽用？妳是壹匹南馬，妳老家是在南方，只不過妳是在北方作戰而已。”
　　老馬打了個響鼻又轉身往南看。
　　啊嗚哈哈大笑。
　　他跟著回頭看，然後發出‘咦’的壹聲。
　　雲松問道：“怎麽了？”
　　啊嗚說道：“這裏有個魂兮歸來古陣，有人在這裏頭引鬼。噢，我知道了，難怪剛才鹿敬天會魂魄出竅險些死在那樹上，原來是有人引鬼來害他呢！”
　　他說的古陣便是五餅屍首。
　　此時依然源源不斷有鬼出現。
　　雲松暗暗咋舌。
　　今夜也不知道有多少鬼出現過了，鹿敬天諱莫如深那房子裏到底有什麽東西，竟然能將這些鬼全部給吞掉？
　　難道是壹個超大號的返魂箱？
　　啊嗚將古陣介紹給他：“這個人的手裏有壹塊死人玉，此物與妳的錢眼兒功用相仿，都能吸引鬼到來。”
　　聽到這話雲松眼睛亮了。
　　我又要多壹個法寶了？
　　啊嗚又說道：“但死人玉對妳沒什麽用，它與錢眼兒只是功用相仿，實際上二者差別還是很大的。”
　　“錢眼兒的影響範圍比死人玉小，死人玉卻需要在死人手裏才能發揮效用，另外這東西又叫仇人玉、死人獄，它不能像錢眼兒壹樣隨便吸引鬼，它只能引來仇人所化作的鬼。”
　　“簡而言之，這塊死人玉是鹿敬天所有，如今被這人拿著來吸引鬼的到來，它在召集鹿敬天的仇人報仇！”
　　“妳看地上這些拓印，這都是他握著死人玉留下印記，鬼走陰以它屍身為路來到陽世，來到後又踩了死人玉拓印進壹步確定鹿敬天的身份，然後專門去找鹿敬天報仇。”
　　聽到這裏雲松愕然：“這地上的小腳印是拓印？”
　　啊嗚笑道：“這怎麽會是腳印？這是手的拓印，是妳們人用手握住死人玉後留下的印記。”
　　雲松下意識問道：“怎麽會？手印和腳印區別還是很大的……”
　　“如果是完完整整的手掌印肯定不是這樣，但妳握拳後以拳輪向下在泥土上輕輕敲壹下，妳看看留下的是個什麽痕跡？”啊嗚說道。
　　雲松握拳在塵土上敲了壹下。
　　出現的印記果然跟腳掌相仿！
　　啊嗚繼續說道：“妳再用五指往這印記的前方點壹下，像不像五個腳指頭印？這樣留下的印痕像不像孩童的腳印？”
　　雲松試驗。
　　果然如此！
　　他驚呆了。
　　啊嗚也很吃驚：“妳不知道妳們人的手握拳後可以模擬制作出腳印嗎？最早的時候龍裔與蠻裔相爭，蠻裔身軀高大且手大腳大，他們便會用手印來模擬腳印掩飾自己的痕跡。”
　　雲松還真不知道這回事。
　　原來地上這些腳印壓根不是什麽小鬼腳印，是五餅用手握著死人玉捏拳頭留下的拓印，上面帶有死人玉的氣息。
　　為了掩飾它們真實身份，五餅又用手指偽造腳趾印，完全掩飾了這拓印本身的身份。
　　雲松驚嘆。
　　五餅挺有腦子，而且他制作的小腳印太逼真了，如果不是啊嗚提醒，雲松想十年也想不到這不是腳印是手印！
　　這時候鹿敬天的魂魄又壹次出現。
　　他的魂魄還是繞著樹轉圈，轉了壹圈接壹圈。
　　枯黃的樹葉飄零落下，它們旋轉著像壹朵朵火苗，落地後真的燃燒起來。
　　火焰焚燒鹿敬天的魂魄。
　　鹿敬天的魂魄再次化為壹道青色煙氣消失。
　　啊嗚說道：“隕龍脈殘存的龍氣在庇佑著鹿敬天，他不會被這些鬼祟害死的，江湖上的猜測沒錯，這個鹿敬天能從壹介小兵成為大帥，他就是靠著壹條龍脈的龍氣來改善氣運！”
　　“龍脈的心眼被他找人帶走了，他會藏在什麽地方？”
　　雲松想到鹿敬天諱莫如深的那間屋子，他趕忙說了出來，然後把鬼排隊進入的情況也給說了出來。
　　啊嗚搖頭說道：“不，龍脈的心眼不會在那裏的，否則鬼不敢進去。”
　　“他壹定把心眼藏了起來！”
　　雲松問道：“妳總是說龍脈心眼，這心眼到底是什麽東西？”
　　啊嗚苦笑道：“我也不知道它是什麽，我並不是無所不知的，我只能告訴妳，龍脈就是壹條脈絡，它本身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裏面的壹個東西，被叫做心眼。”
　　“這個心眼可以很小也可以很大，它能主管壹片天地的氣運，龍就是從這裏面生出來的。”
　　“它有生命，但正如生命都有盡頭，龍脈的心眼也會死、會雕敝，壹旦它死掉那這條龍脈就被叫做隕龍脈。”
　　“之前我那個聖地就是隕龍脈的所在地。”
　　“可惜有人進入其中，找到了心眼，然後將心眼給帶了出去——鹿敬天真是好運氣，他竟然能找到壹個外道之人幫他進入隕龍脈找到心眼給帶走。”
　　雲松問道：“妳說外道之人是什麽意思？”
　　啊嗚笑道：“是這個天道之外的人，與妳壹樣的人，與我壹樣的人，我們都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雲松說道：“這個世界的人不能進入龍脈的心眼？”
　　啊嗚說道：“是的，他們不能進入，龍脈心眼就是龍脈核心，它千奇百怪、變化莫測。如果隕落則會固定下來，像這個隕龍脈的心眼其實是壹條漫長的黑暗洞穴。”
　　“可是本道的人不能進入，心眼裏面有壹些東西——本道的人稱之為龍魂，它們像是風卷紗，如果本道的人碰上它被纏住，那就會時光逆轉壹樣變得逐漸年輕然後年幼，最終變成嬰兒。”
　　雲松聽了後驚奇地說道：“這是好東西呀，歷朝歷代的皇帝竟然不想辦法搞到它？上了年紀纏壹纏就能恢復青春年少，這太厲害了。”
　　啊嗚笑道：“纏壹纏？纏壹纏會直接變成嬰孩！妳以為它是纏上後可以解脫嗎？幾乎無法解脫！”
　　“而且即使僥幸解脫也沒用，因為它只是讓壹個人的外表看起來逆轉了時光，身體狀況不會改變，該活七十歲的人還是七十歲死！”
　　“只有我們這樣的外道中人才能得以避免，龍魂不會糾纏外道中人。”
　　雲松問道：“妳怎麽知道我不是這方世界的人？”
　　啊嗚說道：“解釋起來很麻煩，簡單來說便是，我就是有這個能力。”
　　雲松想了想說道：“如果妳就是有這個能力，那我帶妳去看壹個人，妳看看她是不是跟我們壹樣的外道中人。”
　　鹿敬天又壹道魂魄被鬼祟從身體裏逼出來走到樹下。
　　但正如啊嗚說的那樣，龍氣不絕，他魂魄不滅——每每受到傷害了，他的魂魄都會化作壹道青煙回歸身軀中。
　　雲松讓啊嗚進入鹿敬天的臥室，這房間裏克制妖魔鬼怪的法器極多，他無法進入。
　　此時鹿敬天和二姨太都在床上酣睡。
　　雲松要他看的就是二姨太。
　　二姨太給兒子取名為扶蘇，這點讓他多多少少感覺疑惑。
　　啊嗚看到二姨太後眼睛猛的瞪大了：“這娘們挺美啊。”
　　雲松在外面透過窗戶對他豎起大拇指。
　　不愧是我親愛的銠銫鉍。
　　“我與妳開個玩笑而已，”啊嗚哈哈笑：“是她！她與妳壹樣都是外道而來的人！肯定就是她幫助鹿敬天帶走的隕龍脈心眼！”
　　聽到這話雲松明白鹿敬天會娶她壹個相貌不算很美、身段不算很好的女人做二姨太的原因了。
　　原來她曾經給鹿敬天立過大功。
　　但是鹿敬天肯定不會讓她了解自己將隕龍脈心眼藏在什麽地方。
　　這秘密只有他自己知道。
　　頂多壹個鹿人王也能知道壹些相關訊息，畢竟鹿人王是他的嫡長子。
　　雲松便商量啊嗚：“妳說鹿敬天會不會將隕龍脈心眼兒所在告訴他大兒子？畢竟這是亂世，朝生暮死，他總得把底牌給家族留壹下吧？”
　　啊嗚搖頭道：“如果他和他兒子親密無間的話，他或許會這麽做，否則他不會的。”
　　“妳或許不知道，歷朝歷代都是得龍脈而得天下，龍脈的厲害就在這裏，哪怕妳是個無賴、是個乞丐，只要湊巧得了壹條大龍脈，那得天道氣運就能成為壹代帝王。”
　　“可是歷朝歷代的開國太祖們很少會將龍脈消息傳給子嗣，因為信不過。”
　　“有許多朝代的龍脈只有開國太祖才知道，這就導致壹旦太祖死亡，龍脈消息就成為絕密，再無人知道，直到龍脈消隕成為隕龍脈，他們的王朝也會隕落……”
　　說著說著，啊嗚忽然飛回來凝視他：“妳現在不是人，妳是什麽？”
　　雲松說道：“我是倀鬼。”
　　啊嗚驚愕道：“妳、妳是倀鬼？妳怎麽又變成倀鬼了？”
　　雲松嘿嘿笑道：“解釋起來很麻煩，簡單來說便是，我就是有這個能力。”
　　啊嗚叫道：“妳有這個能力妳不早說？妳是倀鬼，那咱們還在這裏瞎猜測什麽？要想知道鹿敬天將隕龍脈心眼藏在了哪裏，這直接問不就行了？”
　　雲松說道：“我進不了他的房子，他也醒不過來，這白霧很古怪，人……”
　　“妳不用問他人！”啊嗚打斷他的話看向門口。
　　這時候鹿敬天又壹個魂魄在鬼的驅使下離體而出並走到了門口。
　　雲松驚訝地問道：“他的魂魄也能說話？不是吧？”
　　啊嗚則驚訝的反問他：“妳不知道人的魂魄可以開口說話？不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