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二章 妳不應該再依賴葉撫了

　　葉扶搖找到蘭采薇時，蘭采薇正跟秦三月在山頂壹處偏僻的懸崖邊。懸崖兩邊通暢，沒有阻礙，呈現勺形凹口，是個很適合看風景的地方。
　　武道山很高，高處的風景總給人帶來獨壹無二的感覺。遠空是薄薄淺霧，底下的原野黃青壹派，看上去讓人心情舒暢。
　　她們交談著，看上去很和諧。
　　葉扶搖凝住氣息，壓低腳步，慢慢向她們靠近。走到蘭采薇身後，伸出雙手，壹把捂住蘭采薇雙眼，以沈悶的鼻音說：
　　“猜猜我是誰。”
　　秦三月楞了壹下，然後瞪大眼看著葉扶搖。這個人！自己居然完全沒註意到她靠近了！她反應很快，壹下子就想到，這或許就是蘭采薇說起的師姐葉扶搖。
　　蘭采薇生氣地說：
　　“快放開我！”
　　“猜猜我是誰。”
　　蘭采薇壹腳踩在葉扶搖的右腳腳背上。後者立馬壹個後跳放開了她。
　　“采薇，妳太粗魯了。”
　　葉扶搖坐在地上，抱著自己的腳，委屈巴巴地樣子很動人。
　　秦三月想，她的確像蘭采薇說的那樣，漂亮到了極點，容貌上沒有任何遺憾。
　　蘭采薇冷聲說：
　　“我說過，不準突然偷襲我！”
　　葉扶搖像賴皮的孩子壹樣，背靠後，往地上壹躺。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妳幹脆殺了我吧。”
　　蘭采薇歉意地看了看秦三月，然後說：
　　“我們走，別管她。”
　　秦三月順從地說：
　　“哦哦。”
　　她好奇地看著葉扶搖。她想，蘭采薇的師姐真的……蠻特別的。
　　葉扶搖壹下子躍起來，巴巴地跟在蘭采薇旁邊，討好道：
　　“別生氣嘛，開個小玩笑啦。我都好久沒見妳了。”
　　“才六天而已！”蘭采薇反駁道。
　　“是嘛，我感覺過去六千年了。”
　　“扯，妳真能扯！”
　　葉扶搖嘿嘿壹笑。她說：
　　“妳師父也在這裏哦。”
　　“妳見到他了？”
　　“嗯。”
　　“但妳為什麽說是我師父？”
　　葉扶搖仰起頭說：
　　“因為我決定好了，換個師父！”
　　蘭采薇白了她壹眼。她壹點沒在意，因為她知道葉扶搖就是個愛捉弄人的家夥。她配合地說：
　　“妳這樣，師父會傷心的。”
　　“不管他啦。反正他也什麽都沒有教過我，還整天麻煩我呢。”
　　好像是這樣的。照葉扶搖說來，當初夏雨石就是靠“浮生海裏很多魚”騙她做了徒弟的。
　　自己這個便宜師姐真奇怪。
　　“妳不會是認真的吧。”
　　葉扶搖咯咯笑了笑。
　　“我當然是認真的，我的新師父就是公子，妳應該知道，他叫葉撫。”
　　“……”
　　“……”
　　蘭采薇和秦三月陷入同樣的震驚之中。不過，兩者震驚不同。
　　蘭采薇覺得，是不是笨蛋師姐忽悠了公子。
　　而秦三月震驚之余，還有點莫名地心酸。她想著，自己這邊剛畢業，葉撫那邊轉眼就找了個新學生，還那麽漂亮。
　　心酸……連著鼻子也有點酸酸的。
　　她們兩人看著葉扶搖說不出話來。
　　葉扶搖弱弱地問：“怎麽了妳們？”
　　蘭采薇尷尬地笑了笑，說：
　　“我介紹壹下。這位姑娘叫秦三月，額……就是葉撫葉公子的學生。”
　　葉扶搖思考方式異常清奇。她眼睛壹亮，憨楞楞地笑著說：
　　“那我豈不是又多了個妹妹，呃不，師妹。”
　　蘭采薇壹本正經地糾正：
　　“準確說來，妳是師妹。而且，妳不是師父的徒弟了，我也就不是妳的師妹了，妳不該說‘又’字。”
　　葉扶搖捂住耳朵搖頭：
　　“不聽不聽，都是師妹，都是師妹！”
　　秦三月陷入失神的恍惚中。她咬著薄薄的嘴唇，感覺世界色彩都快要消失了。
　　蘭采薇問：
　　“妳怎麽了？”
　　秦三月回過神來，笑著說：
　　“沒事沒事。”
　　葉扶搖咳咳兩聲，然後站到秦三月面前，壹本正經地說：
　　“三月師妹好，我叫葉扶搖，從今天開始，我就是妳的師姐了，請多多指教！”
　　秦三月艱難地問：
　　“葉……老師他真的沒有開玩笑嗎？他會不會……”
　　葉扶搖嘆了口氣。
　　“是他騙了我的。我上了他的當，要不然，我才不願意當他徒弟呢。”
　　“徒弟……不應該是學生嗎？”
　　“哈哈，我又不跟著他念書。”
　　“那他教妳什麽。”
　　葉扶搖難得認真起來。她目光遠望。
　　“大概是為了宇宙和平吧。”
　　蘭采薇大聲斥責：
　　“妳又犯病了！”
　　葉扶搖小聲反駁：“我沒……”
　　秦三月問：
　　“老師，他現在在哪裏？”
　　她眼神堅定，壹副要去找他問清楚的樣子。
　　葉扶搖眼睛看向別處。
　　“不知道誒。”
　　“他總是這樣……”秦三月低沈地說：“算了。”
　　葉扶搖笑吟吟地看著秦三月。
　　“我臉上有什麽嗎？”秦三月問。
　　“肯定要好好看看師妹啊。”
　　蘭采薇說：“妳好好的，正經壹點。”
　　“當然。”葉扶搖笑意更濃。
　　秦三月愈發覺得葉扶搖笑中有別的含義。她冷靜下來想了想，認為葉撫應該不是那種隨便收學生的人，或許他另有打算，別有深意。
　　葉扶搖看了看蘭采薇。
　　“采薇，我想跟三月單獨聊聊。”
　　蘭采薇警惕道：“妳想做什麽！”
　　“不至於吧，我又不是壞人，還能欺負人嗎？”
　　葉扶搖的話沒有壹點可信度。蘭采薇直勾勾地看著她。
　　“只是聊壹聊，相互認識壹下。”
　　“那為什麽要單獨？”
　　“因為，有些話，只有她能聽，妳不能。”
　　這話對蘭采薇而言，感覺上不像是師姐平時會說的。她有些糾結。
　　秦三月安慰道：“沒事的。我相信扶搖姐姐。姑且這麽叫，也不知妳介意不介意。”她看向葉扶搖。
　　被人叫做姐姐，是最讓葉扶搖開心的事。她都笑開花了，當然不會介意。
　　蘭采薇警告道：“妳最好老實點啊！”
　　“別這麽說我嘛，把我說得像是壞人壹樣。”
　　“妳就是！”
　　蘭采薇走開了。
　　葉扶搖看著秦三月。
　　“好了，現在只剩我們。”
　　秦三月稍微遲疑，然後問：“想問我什麽嗎？”
　　葉扶搖語出驚人，直逼秦三月心坎。
　　“妳想過妳是誰嗎？”
　　秦三月無數次糾結過這個問題。因為，她真的不知道自己是誰。
　　“想過，但我確信，我現在是秦三月。”
　　“妳很像壹個人。清宮玄女。”
　　“采薇也這麽說過。”
　　“當然，我帶她見過清宮玄女。”葉扶搖說：“但我覺得，妳還像另外幾個人。”
　　“誰？”
　　“遠有金烏大神，近有墨家巨子，還有壹個上陰月神。”
　　秦三月猛地吸了口氣，心神停滯。
　　葉扶搖接著笑了笑。她目光隱晦而神秘。
　　“妳跟她們四人有壹個共同點。”
　　“什麽？”
　　“妳們都是身無命格之人。妳們沒有命格，任何人也無法探究妳們的過去與未來。”
　　“不，老師可以，我的老師葉撫可以，他告訴了我，我前幾世的模樣！”
　　葉扶搖搖頭。
　　“他不算。”
　　秦三月咬牙問：“妳，知道些什麽？”
　　葉扶搖的話已經很明顯，只差沒有把妳們五個是同壹個人說出口了。
　　葉扶搖壹點都不胡鬧，她像是換了個人，變得異常認真。
　　“我無所不知，除了葉撫。”
　　“沒有知道壹切的人，老師同我說過。”
　　“他說的壹切，跟我們的壹切不壹樣。”
　　秦三月莫名對葉扶搖感到害怕。
　　“所以，妳又是誰？”
　　“我只是葉扶搖，真的，我只是葉扶搖。”
　　葉扶搖似乎在表明，她沒有任何別的隱藏著的身份，只是她自己。
　　秦三月很難以接受。
　　“為什麽要同我說這些。老師都不曾同我講過這些。”
　　葉扶搖笑道：
　　“他有他的打算，我有我的打算。”
　　“妳到底是什麽打算？”
　　“給妳壹個前進的方向。葉撫，我不願稱呼他為師父和老師，他是個騙子。”
　　說這話時，葉扶搖帶著濃濃的怨氣。
　　“從來沒有人戲耍過我，只有我戲耍別人，他是第壹個，也會是最後壹個。”
　　秦三月無法去猜測葉扶搖與葉撫之間發生過什麽。他們變得更加神秘與遙遠了。
　　“我的方向？”
　　“是的，妳應該早早朝那個方向前進的。”
　　“不，如果真的有我的方向，那老師會告訴我。”
　　“所以，妳是在等他告訴妳嗎？”
　　秦三月無法回答。
　　葉扶搖問：“妳有沒有好好思考，葉撫不讓采薇恢復記憶的真正原因是什麽？不救回曲紅綃的真正原因又是什麽？以及，他幾乎不再主動為妳解惑的原因。”
　　之前登山時，葉扶搖跟葉撫聊了很多。葉撫似無意實則有意地透露了他們師生之間的事。葉扶搖大抵也明白了葉撫給她的暗示，所以才會同秦三月說這番話。
　　秦三月有些迷茫。她想過，但是大都給了個自己“老師自有高見”的回答。
　　葉扶搖又問：“妳覺得自己能真正意義上不依靠葉撫嗎？”
　　秦三月無法給這個問題壹個確切的回答，這也顯示她無法真正意義上不依靠葉撫。
　　“世界催促妳們成長。”葉扶搖說。她在心裏補充了壹句：葉撫只是世界的過客。她沒有說出這句話，想著還是不願傷害到這個單純的姑娘。
　　秦三月語氣低沈。
　　“他說過很多次，自己的路，自己的路……”
　　她擡起頭，望著葉扶搖問：“但我不理解，他真想我們無法依靠他，又為何要收我們做學生？如果從壹開始，就沒有任何關系的話……不是更好嗎？”
　　葉扶搖溫柔地笑了笑。她像壹個母親撫摸孩子般撫摸秦三月的額頭。
　　“妳們是他留給世界最後的溫柔。”
　　秦三月迷茫地看著葉扶搖。
　　葉扶搖笑道：“我試著分析了壹下葉撫的內心。他本可以扮演壹個毫無人情味兒的幕後主使，在無聲無息中改變壹切。但他沒有那樣做，而是嘗試著將自己變作壹個普通的先生，這有點像是遊戲人間，也像是主導壹場好戲。但，這段時間相處以來，我發覺，他其實真的是壹個普通人。”
　　“什麽？”秦三月覺得有點矛盾。
　　葉扶搖想了想說：“我猜啊，他或許經歷過真正的普通人生活。才以至於，來到這個世界後，用普通人的方式與世界相處。這是很溫柔地壹種對待方式。於是乎，他溫柔地對待了妳們三個。這種做法，就像是在保留著什麽似的，我還沒想清楚。總之看上去，他像是個矛盾的集合體。當妳發現理解了他時，其實沒有理解他，當發現自己不理解他時，他又很平常。當然，這只是我的猜測。”
　　“太難理解了……”
　　葉扶搖笑道：“快點成長起來，去戳破葉撫偽裝自己的面具吧。戳破他的面具，就什麽都明白了。”
　　“妳知道老師是誰嗎？”
　　葉扶搖攤了攤手。
　　“誰知道呢。”
　　秦三月忍不住說：“不知道，妳還分析那麽多。”
　　“剖析壹個人，事件極大的樂趣。剖析妳，亦是如此。”
　　秦三月提防地看著葉扶搖。
　　葉扶搖哈哈大笑起來。
　　“妳真可愛。”
　　“別把我當笨蛋啊。”
　　葉扶搖擦了擦眼角的淚花。
　　“好了，三月，我就不賣關子了。妳接下來的方向清晰明了，那就是找尋自己的身份。”
　　“怎麽找？”
　　“壹切與金烏、月神、玄女和巨子相關的事，都好好去感受壹下。註意，我說的是感受，妳明白我的意思。”
　　“這算是功課？”
　　葉扶搖攤攤手。
　　“看妳怎麽看待。但我希望妳不要當作壹個任務。”
　　“我憑什麽信妳？”
　　“憑我無所不知。”
　　秦三月耍賴般說：“既然妳無所不知，那妳直接告訴我唄。”
　　“壹個難題，只告訴答案，不說解答過程，是害人的。”
　　“這不是壹個概念。”
　　“我想妳是逐漸成長，然後找尋到真正的奧秘。”葉扶搖說：“三月，記住，不要依賴葉撫。無論如何，都不要依賴他。當妳決定畢業的時候，就壹定不要再把他當作老師。”
　　“妳知道了啊。”
　　秦三月指“畢業”這件事。
　　葉扶搖點頭：“事實上，我覺得，對於妳們三個而言，葉撫都不再是老師了。這是個很殘忍的事實。但希望妳能理解。”
　　“可我還是——”
　　秦三月說著，臉突然紅了。她可不會真的說出什麽“小保姆”的事來。
　　葉扶搖笑了笑：“不用急著尋找自己跟他可能還有的關系。三月，妳太拘謹了。不如嘗試以另壹種身份同他相處。”
　　“什麽身份……”
　　葉扶搖想了想，瞇起眼睛，神秘地說：“像魚木姑娘那樣。妳可以去請教她。”
　　“啊？”
　　“是的，相信我，她比妳有經驗。妳也應該學學她。”
　　“我不懂，我覺得妳在蒙我。”
　　葉扶搖瞪著眼。
　　“我葉扶搖可不會騙人的。”
　　秦三月深表懷疑。她覺得葉扶搖像個大神棍。
　　葉扶搖也不想多說什麽。
　　“總之呢，妳應該先成長起來，然後再去探究葉撫的身份。”
　　“為什麽要這麽說？總感覺，妳把他說成是什麽不好的存在壹樣。”
　　葉扶搖越過秦三月，走到懸崖邊上，望著遠方的風景。
　　“不知道多少人都想知道，他到底是壹個怎樣的存在呢。我只能說，感謝他是壹個絕對中立的人吧。”
　　“什麽意思？”
　　“哈哈，我總覺得啊，但凡他稍微偏心壹點，都會成為壹個永恒的災難。”
　　“他很強嗎？”
　　“是的，沒有任何存在能打敗他，除了他自己。”
　　“他會真正意義上出手嗎？”
　　葉扶搖神秘壹笑。
　　“我覺得會。”
　　秦三月不想想太多，但忍不住。她對葉扶搖的話持有七分懷疑，因為感覺到了葉扶搖對葉撫的認識跟自己不是壹個層面的。
　　“妳們說完了沒有！”蘭采薇在遠處大聲呼喊。
　　葉扶搖大聲回應：“說完啦！”
　　她沖秦三月眨了眨眼，然後向蘭采薇走去。
　　“什麽啊……好苦惱……”
　　秦三月恨不得自己長壹千個腦袋，每個腦袋都用來思考這個問題。
　　“唉……葉撫真是太令人費解了……”
　　但，“他壹定是對我最好的人！”
　　秦三月篤信這壹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