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章 神念雨

　　有些狼藉。不安定的氣氛在百家城中流竄。
　　從外面的湖道，到了百家城的北城門後，葉撫稍稍立足，看著那寫著“百家城”的城門牌匾。他又轉過頭，看向自己走過的雪地，留著壹串腳印。
　　他小聲嘀咕，“練劍的都是榆木腦袋。”
　　然後，他走進百家城。四下看去，皆是空蕩蕩的壹片，即便天空中那祭壇再如何壯美，也沒有人立足在大街上去欣賞。卻在昨日，這裏還是壹副熱鬧之景。
　　空氣除了濕冷以外，還夾雜著些許、淡淡的血腥氣息。
　　葉撫看了壹眼祭壇，正要朝著城中心走去，忽地又頓了壹下，臉上浮現起壹些歉意。然後，他折射，沿著北城區另壹條街走去，沒有向著城中心。
　　壹路過去，所見的大部分建築都是緊閉了門。葉撫能夠感覺到，有不少人藏匿在暗中，他知道，他們不是不願出來，而是不敢出來。能夠直面爭端的終究是少數人，大多數人還是只能跟在少數人後面，試著能不能碰上個機緣，撿壹份漏，少數人不出面，他們便只能蟄伏蜷縮。
　　走到某處街道，葉撫頓足。他嗅了嗅，彌漫在空氣中的，除了冷氣、血氣以外，還有壹點酒氣。他折身進去，越是望著裏面，酒氣便越是濃郁。直到某壹處，他停下來，看去，壹個並不大的小酒館還開著，與周圍緊閉門戶的店鋪格格不入。從小酒館裏，傳出濃郁的酒香，以及熟悉的氣息。
　　葉撫邁步走了進去。酒館外面看著不大，裏面同樣如此。沒有小二招呼，只有穿著樸素的老板娘在櫃臺那裏發呆。裏面只有兩位客人，在角落裏，看上去，其中壹個已經醉了。
　　他看了壹眼，然後走進去。
　　老板娘說：“酒賣完了。”
　　葉撫看了壹眼放在酒槽上的數十壇還未開封的酒，然後說：“我來找人。”
　　老板娘回過神來，上下打量他壹番，然後目光看向角落，示意他店裏只有那兩位客人。
　　葉撫點頭，然後問：“別家都關了門，妳不關嗎？”
　　老板娘笑著說：“人總要吃飯的。”
　　“開著門，也不會有生意的。”
　　她繼續笑著，“那兩位姑娘不就是客人嗎？若是我關著門，豈不是就錯過了？”
　　“但是，冒著危險賭可能的生意，似乎不太值當。”
　　“值不值當，要看客人會喝多少酒，打賞多少酒錢啊。”
　　葉撫笑道：“希望妳能賺個盆滿缽滿。”
　　老板娘也跟著笑，“借客人吉言。”
　　葉撫說完，便邁開步伐，直直地走到角落裏。看著眼前這壹個醉的不成樣子，壹個也是升起醺意的兩人，以及兩個東倒西歪的酒壇子，他開口問：“喝夠了嗎？”
　　溫早見睜著眼，稍顯迷離，看到葉撫後，煞地酒醒了，連忙站起來，“葉先生！”
　　醉的不成樣子的，自然是曲紅綃。她臉上壹片陀紅，睫毛不住地顫抖著，睜著迷離不堪的醉眼，看著葉撫，也只看到壹片模糊不清的虛樣。她醉了，的的確確是醉了，醉的意識都快消散。但她還是認出來了，站在自己面前的是先生。只是，即便認出來是先生，表現得也根本不是平時裏穩重的她。她輕飄飄地站起來，很是不穩當，憨笑著喊：“先生呀。”
　　葉撫沈沈地呼出口氣，問：“還要喝嗎？”
　　溫早見感覺到葉撫態度跟平常不壹樣，在壹旁有些緊張，怕他生氣責難，“葉先生，是我帶——”
　　葉撫揚手打斷她，“不用替她擔責。”
　　“葉先生……”溫早見不知如何是好，她不想曲紅綃因此被葉撫責罵。
　　曲紅綃意識依舊未有清明，跌跌撞撞地繞過來，繞到葉撫面前。她似乎是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想要認錯，壹埋頭，身體卻不穩，腦袋直楞楞地撞在葉撫的肚子上，然後軟噠噠地跌在地上。
　　葉撫看了壹眼溫早見，然後說：“把她背上。”
　　然後，轉身便走。
　　溫早見連忙將曲紅綃扶起來，背在背上，跟上葉撫的步伐。
　　老板娘笑瞇瞇地看著，見葉撫過來，便開口說：“酒錢壹共三十二枚下品靈石。”
　　葉撫衣袖壹揮，瑩瑩作光的靈石便鋪在櫃臺上。
　　“客人慢走！”
　　葉撫走到門口，停下來，對著老板娘說：“早點關門吧。”
　　“好嘞！”老板娘叫道。
　　出了酒館，葉撫對溫早見說：“把她送回去。”
　　說完，轉身大步離去。從頭到尾，沒給溫早見壹句話的時間。
　　望著葉撫的背影，溫早見苦戚戚地嘀咕，“早知道剛才不應該讓她以凡人之軀喝酒。”
　　“呀！”背後，曲紅綃瞇眼，忽然叫了壹聲，嚇了溫早見壹跳。她忙問：“怎麽了！”
　　曲紅綃伸出壹只手，朝著遠處葉撫離去的地方，似乎要把他抓回來，“先生，不要走……”
　　她醉氣熏熏的話語讓溫早見認定她是在說醉話，連聲安撫：“我們回去吧，回去就能見到先生了。”正說著，忽然她感覺脖子上傳來壹點痛感。
　　溫早見微微偏頭看去，只見曲紅綃閉著眼，張嘴咬在她的肩膀上。然後，那壹瞬間，疼痛的感覺化作熱潮，席遍她全身，心壹下子就撲騰地跳得飛快，面罩下的臉湧起紅意，像是喝得更醉。她心虛地左右張望，然後小聲說：“快停下來，不準咬了。”
　　曲紅綃稀裏糊塗地，哪裏知道自己在幹什麽，也不知道自己咬著什麽了，緊緊不放。
　　溫早見背著曲紅綃，邊走邊妥協似地說：“好吧，就只準咬壹小會兒啊。”
　　走著走著，她又說：“再壹會兒啊，再壹會兒我就真的生氣了。”
　　“我要生氣了……”
　　“我真的要生氣啦！”
　　“算了。”
　　待她們走後，過了壹會兒，又壹位客人來到酒館，牽著壹頭驢，驢上馱著壹位氣息微弱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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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三月睜開眼，從祭壇上看向下面。巨型褚文棟殘破不堪的屍體擺在那裏，血流了壹片，沒人去收拾，沒人敢去收拾，像是人間地獄。她看著，沒有覺得任何不適，平淡地看著。饑荒年代裏，她曾見過屍體堆成的小山。她知道，那人是為了搶奪母氣而死。
　　看罷，她擡頭，望向壹片空寂的地方，那裏殘留著壹些氣息和劍意。她感受著那道氣息，心中湧起壹些哀傷。她知道，那道氣息的主人是為保護母氣而死。她現在終於明白，為何登上祭壇前，老師對自己說“無論看見什麽，都不要害怕”。
　　她在心裏呼喊，“老師，妳在哪兒。我有些害怕。”
　　她不怕死人，不怕死很多人，只怕，有人為她而死。
　　看著依舊懸立在那裏的陳縹緲，秦三月沒法做什麽，她只能盡可能地做好自己玄命司的職責，然後為他祈願，願他不要死去。
　　念罷，她再次閉上眼。似乎被她的情感所影響，母氣來得更快了，走得更快了。她的祭祀袍浮動得更加厲害，裏面像是灌滿了風。
　　藏在暗處的人，看到這樣的場景，心裏禁不住急切起來。
　　陳縹緲也感受到了身後玄命司的情況，發覺她指引母氣的速度更快，不禁將眉頭定得更緊，站得更直。
　　入局者們很清楚，總要有人出手去打破僵局的，不能由著母氣被這般指引到天下各地，若是那樣的話，來這神秀湖就顯得很是愚蠢，如今，已然被那公孫書南斬去了或大或小的壹部分實力，不能再空手而歸。
　　而現在，問題在於，如何出手？誰來出手？
　　每個人心裏都很清楚，出頭鳥最為紮眼。他們都不想當出頭鳥，想在紛亂之中渾水摸魚，想不出壹絲力，不去壹份損失，便能得到想要的。每個人都是這樣想的，但是他們都不是固執的蠢貨，知道那不可能。
　　率先出手的老乞丐、褚文棟、何絡尐、尉遲善和袁析，下場是怎麽樣的，他們都看得見，那掌局的陳縹緲絲毫未損，即便是那公孫書南舍了命，也是撕掉大半的入局者的壹片心頭肉才退場的。而如今，被公孫書南削減了實力的他們，更是謹慎，更是不敢輕易出手。
　　每個人都謹慎，都暗中窺伺，造成的局面便是不斷的僵持。而越是僵持，對他們就越是不利。但即便是這樣，僵局也很難打破。
　　某壹刻，壹片神念雨忽然不知從哪裏降落而來，氣狀的大雨憑空降落，在城中沖刷，沒有任何雨水和霧氣，就像是結成雨的形狀的氣。這些氣沖進每壹個入局者的腦海之中。然後，他們不約而同地陷入震驚與思索當中。
　　陳縹緲立於高處，將這些看得清清楚楚，見此，他眉頭浮現絲毫憂慮。與此同時，玄定場的幾人也都發現了那壹場神念雨，以及變化著的入局者們。
　　範仲傳音道：“縱橫聯合！”
　　陳縹緲回道：“我知道。只是，不知是誰降下的神念雨。”
　　他們其實很明白，這單單壹陣神念雨沒有什麽大不了，關鍵的是，這陣神念雨向每個入局者傳達了神念。而不出意外的話，這神念是用來聯合他們的。
　　最初的入局者都是相互獨立分散的，他們人很多，力量很強大，但分散得很。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又因為懷揣著不同的想法，也不知別的哪些人是入局者，別的入局者又是什麽想法，他們相互之間不知道對方是如何想的，也不知道對方是如何看待自己的，所以難以聯合起來。縱使力量強大，但難以使到壹塊去，而神秀湖壹方，目的很明確統壹，所以才造成如此僵持的局面。
　　而這時，壹陣神念雨降下，讓他們相互之間建立起聯系，每個人之間都建立了聯系。他們既然敢來爭奪母氣，那便都不是庸人，思緒意識迅依靠神念雨，迅速流動和融合，很快便達成統壹意見。
　　從相互聯系起來，到達成統壹意見，只用了三息時間。
　　陳縹緲早料到會有神念雨降下，讓入局者門聯合在壹起。因為早有預料，他並不憂慮於此，憂慮的是，這場神念雨是誰降下的。
　　“能降下神念雨的都是極其厲害之輩，尋常聖人可沒這本事。”陸修文傳音說。
　　陳縹緲皺著眉，“會是誰呢？陳放？兩個大桼？還是誰？”
　　“不知道。”
　　他們都不知道，也沒時間去了解，因為接下來，要迎接的是，大部分，甚至所有入局者的攻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