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6章 妳我之幸

　　“為什麽不繼續裝著被俘？”
　　“不想讓妳在外受累。”
　　簡單對話之後，兩人就沈默下去。
　　仙俠的世界，總會給人壹種時間停滯的感覺。
　　距離初遇明河，已經五年，距離明河來做裁判那次相見，距今也已經三年多了。
　　可此時再見，壹如往昔。
　　明明已經接近二十五歲，算不上“小道姑”了，可歲月在她的臉上身上沒有留下絲毫痕跡，壹切都像初見的那壹天，依然是個十八九的少女，風姿綽約，隱若星辰。
　　她站在人來人往的長生觀臺階上，天地之間卻仿佛只有那壹人。
　　而本應從十七歲到了二十二的年紀，變化該更大的秦弈，除了看上去壯了些，也與當初完全沒有差別。
　　五年三年，在仙人而言，時光太短，如同壹瞬。
　　可時間又很快，外貌沒有差別，氣質卻有了。
　　秦弈的氣度明顯沈凝了許多，再也沒有初出茅廬的跳脫；明河的氣度同樣莊嚴了很多，不像初臨紅塵的青澀。
　　同樣變化的還有距離。
　　初時遠，後來近，而如今……
　　秦弈再度覺得明河變得遙遠。
　　上壹次相見，還能腆著臉伸手去替她綰青絲，而這壹次，卻很清晰地感覺到，如果敢伸手，她會後退。
　　他不想見她後退的樣子，那小小的壹步傷害可能會很大。
　　於是手已經微微擡起，卻終究放下。
　　這種感覺……似乎與這次的事情關系不大，而是與她修行有關，越是修行得深，紅塵沾染就越少，越發淡泊，終至太上。
　　她是最正統的出家人，修的道本來就與大家並不壹樣，居雲岫孟輕影的道可以不在乎的事，而她不同。
　　從壹開始，自己就沒有得到過她，從來都只是壹場少年的“妄念”罷了。
　　“感謝道友再次仗義相助。”明河終於開口：“也感謝道友的坦誠。”
　　“不需要妳謝我這個。”秦弈輕聲道：“如果我事先知道對方是輕影，這次我真不知道會怎麽做。”
　　“妳可以幫她。”明河平靜道：“畢竟……妳我的關系……不管什麽關系，也沒有妳與她之間親密了。只不過道友是正人，本不該與魔共舞，卻終究為色所迷，讓人遺憾……”
　　說完這話，她抿了抿嘴，微微偏開壹點視線，不去看秦弈。
　　明明心裏就是這麽想的，明明覺得自己很平靜，可話說出來，卻連自己都感覺聽得處處泛酸，尷尬得要死。聽上去反倒像是在背後說壞話，妳和那個女人不合適……
　　其實就是說壞話吧。
　　本來他是追求我的，憑什麽被那個妖女迷走了？本來是幫我殺她的，如今要我說出妳可以幫她對付我……
　　怎麽說都難受。
　　終究未能勘破。和凡人壹樣，唾手可得之時，並未珍惜，而當有人競爭之時，才愈發覺得不甘起來。
　　明河心如明鏡，看得清，卻終究避不過。
　　她還只是個騰雲道姑，連暉陽境都未入，別提道果。
　　秦弈就盯著她的側臉不說話。
　　明河偏著頭，他就壹直看。
　　明河終於有了氣惱之意，頓足道：“妳看什麽！”
　　秦弈咧嘴笑了。
　　明河轉回頭，怒目而視。
　　“好看。”秦弈眼睛亮晶晶的：“只要妳不是那副千裏之外的平靜臉，無論是喜是嗔是羞是怒，都很可愛。”
　　明河的表情變得非常奇怪，似是想收回怒容變回平靜，卻壹時半會收不回來。
　　秦弈敢打賭讓奧斯卡影後來演這個表情都演不出來。
　　於是笑得更開心了。
　　明河索性不裝平靜了，大怒：“秦弈！”
　　“在。”
　　“妳不要臉！”明河怒道：“妳現在已有孟輕影，還來挑惹我作甚，難道還想我和她共處？”
　　秦弈奇道：“按這個意思，如果我沒有輕影，挑惹妳就是理所應當？”
　　“我……”明河眼睛直了壹下，竟壹時沒法反駁這話，索性破罐子破摔：“妳又不可能放棄她，說這個有什麽用？”
　　秦弈反而道：“妳不試試，怎麽知道我會不會放棄她？”
　　明河目瞪口呆。她發現和這死流氓說這個，不用開口就已經輸了。
　　更可怕的是，她心裏居然還真隱隱有點這麽想過。
　　他本來是追求我的！
　　如果我肯……甚至都不需要肯，只是像以前壹樣親密，是不是能讓他放棄那妖女？
　　他本是個正人君子，和妖女壹起會變壞的，應該讓他回到正軌……
　　這可怕的念頭在心裏壹閃而過，明河迅速甩開，她知道這不切實際，自己壹個出家人怎麽可能去做這種事！這不叫割肉餵鷹舍身飼虎，這叫搶男人好不好！
　　雖是已經把這可怕的念頭及時甩開，可會出現這念頭就很見鬼了，讓明河都有些心驚肉跳。
　　最終千言萬語哽了壹肚子不知道怎麽說，變成了：“秦弈，家師讓妳百年暉陽，才允許妳我見面，這次是意外相遇還好說，若妳我不守此約，她廢了妳毫無難度。所以妳那些亂七八糟的心思還是收收，安心修行才是正理。”
　　這話裏就真含有壹點如果妳達成條件之後我們真可以試試再啟前緣的意思，只是非常的隱晦，聽起來反而像個警告。
　　秦弈也不知道聽出來沒有，只是道：“既然意外相遇不算違約，那意外遇上了，故友喝杯酒算不算？”
　　明河猶豫片刻，心道師父本不是什麽老頑固，當然不會這麽較真，而且師父又沒吃撐了盯她的梢，怎麽可能知道現在她在幹啥。
　　倒是她自己覺得不該這麽下去了，和這家夥說這麽幾句，都差點說出等妳暉陽來找我了……要是再多說幾句，那就壹切恢復原點，再也沒有變化。
　　這些年的修行，付諸東流。
　　可是她說不出拒絕的重話，覺得會傷了他的心。
　　歸根結底，兩人之間藕斷絲連，並不是秦弈單方面在“害人”。而是自己壹邊說要求道，卻沒能忘了他，倘若自己堅決壹點，秦弈也不是壹個黏黏糊糊的人，妳既無心我便休，於他並不難。
　　是因她有情，秦弈同此心，因而求之，而不是秦弈見色起意，壞她修行。明河心中很清楚這根源在哪裏。
　　是該做個了斷的時候了吧，不然只能這樣沒完沒了的下去，牽扯不清。
　　明河深深吸了口氣，正要開口拒絕，秦弈卻反而先笑了起來：“算了，害得妳被妳師父打屁股就不好了。其實……明河，我知道現在不是時候，甚至妳我本不該相見。”
　　明河：“？”
　　“我剛才口花花說那麽多，只是想知道妳是否有情，畢竟這次相見，看妳似乎越遠。最後……我很高興。”
　　明河：“……”
　　秦弈微微笑著：“求道是妳的理想，我不該總因壹己之念影響妳的修行，讓妳為難。可忍不住，是我不對。妳師父的條件，我從來不覺得刁難，確實應該等妳我暉陽之後，觸摸了證道之坎，屆時妳我相見，再論此心。是否終須斷紅塵，終能看個分明，此時黏黏糊糊，於事無益。”
　　明河抿嘴看著他，眼波微動，沒有回答。
　　他……真的是越來越成熟了。
　　“萬象森羅在此地做的事，暫無害人之意，妳可以觀察以觀後效，無需急著沖突。”秦弈指著自己原先的來路，又道：“如果妳要走的話，那個位置有通道，通向東海海底。此時巫神宗可能在那附近搜尋，但他們不會為難妳，妳可以直接從那裏離開。”
　　明河看了他半晌，終於微微壹禮：“謝過道友。”
　　秦弈還了壹禮：“與道友結緣，是秦某的運氣。”
　　明河輕聲道：“不……這是明河之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