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部長大人生日前

　　下午放學鈴聲敲響。
　　F班教室頓時陷入沸騰之中，演員組、服裝組各自聚在壹起討論相關細節，宣傳組也開始擬定海報的設計，另外還有壹群人在圍觀準備試穿小裙子的村上同學。
　　多崎司收拾好東西，往ATF部走去。
　　學園祭執行委員會的例行會議固定在下午四點半開始，在這之前，他有壹個小時的時間可以到社團喝喝茶看看書，順便看看部長大人。
　　剛壹出門，隔壁E班的教室就出來壹陣電吉他發出的狂野嘶吼，想必是有誌參加表演的樂團正在練習，不時還傳出架子鼓的鼓點聲。
　　綜合大樓也吵得要命，吹奏部門口擠滿了人，好像在舉辦演奏會那樣。
　　走到ATF部門口。
　　不知怎的，還沒推開門，好像就已經感受到了裏面散發出的寒氣。
　　多崎司緩緩嘆了口氣。
　　推開門，不出意外地，栗山櫻良依舊在看書，沙丁魚趴在她的鞋面睡覺。大敞四開的窗戶外頭傳來管弦樂聲、學生的喧鬧以及鴿子咕咕的叫聲。
　　仿佛與世隔絕了般，少女在桌面上手托下巴，現實猶如未能裝進實心容器的流水般從周邊嘩然溢出——或為聲音、或為氣味、或為圖像；作為載體、作為需求、作為呼應。
　　為了不發出腳步聲，多崎司踩著平底鞋走過去，行走速度既不過快又不太慢。
　　栗山櫻良微微皺眉，猶如森林中警惕捕食者的食草動物般瞥了他壹眼，視線折回手中的書上，那顆心又沈落到不知名的深淵中。
　　過了壹會，她低聲警告道：“多崎同學，麻煩收起妳那猥瑣下流的視線。”
　　“我在看貓！”多崎司把視線從她的腿上移開，來到她對面坐下，瞅了眼書名，“《偷影子的人》？原來這麽無聊的情愛小說妳也會看的啊……”
　　“確實沒什麽意思，不過……”栗山櫻良擡起頭，微微歪著頭看他：“就算再無聊也好，還能有去給大小姐當助手無聊不成？”
　　“能在籌備學園祭中出壹份力，也在某種程度上會得到壹定的集體榮譽感。”
　　“這算不算撒謊？”
　　“……還好吧，雖然更主要是想幫棲川唯。”
　　栗山櫻良失去興趣，視線回到書上：“俗人。”
　　“我還想著把妳也變成俗人。”
　　“做夢。”部長大人的視線沒有從書上移開，只簡短地回答兩個字。
　　“喵~！”
　　胖橘貓伸出爪子，扒拉了下多崎司的褲腿，像是在為部長大人打抱不平。
　　多崎司直接拎起它的後頸皮。
　　“喵~”
　　三秒鐘後，胖橘貓蹲在走廊上，看著重新關好的活動室大門，它委屈巴巴地開口：“喵~”
　　多崎司回到位置坐好，翻開數學資料，栗山櫻良瞇著打量他片刻，接著繼續看書，沒有追究他欺負貓貓這件事。
　　墻上的掛鐘兀自走著，秒針的滴答聲格外刺耳。
　　活動室失去壹切動靜聲，連時間都好像跟著凍結。
　　中性筆在紙上寫了壹會，稍稍停頓下來，多崎司活動了下脖子，朝窗外看出去。人來人往的校道，壹直延伸到校門口的那顆巨大橡樹下。
　　壹陣風吹來，葉子沙沙作響，體感溫度比剛進來時下降了兩度左右。
　　多崎司回過視線，看著部長大人發呆。
　　壹動不動的少女，像是老僧入定了般，這樣的畫面也不知道重復看了多少遍。
　　時間對她來說還有概念嗎？
　　舌尖舔了舔下唇，多崎司吞口水時忽然想到，如果用太宰治的話來形容部長大人，那麽應該是——時間流逝不過是日日重復同樣的事，遵循著與昨日相同的慣例，若能避開猛烈的狂喜，自然也不會有悲痛的來襲。
　　咳咳，太宰治的話過於矯情了……
　　更應該用村上春樹在《天黑以後》的壹句話來描述才對。
　　【她獨自懷有各種各樣的問題，無法順利前行，需要幫助，而且正以折磨自己的方式表達那種心情——較之印象，這更是確切無誤的事情。】
　　那麽她的問題是什麽？
　　多崎司起身燒水泡了杯咖啡，加奶不加糖，靠著沙發慢慢思考，偶爾側頭看壹眼窗邊。
　　部長大人正處於棘手的年齡。
　　本來性格就很棘手，家庭給的關懷對她又可有可無，連喜歡的貓都只能養在男同學家裏。至於家裏人貓毛過敏這種鬼話，多崎司才不會信她。
　　那麽大的別墅那麽大的庭院單獨圈壹塊出來當寵物房壹點問題都沒的好麽！
　　原本應該當是個乖巧的女孩，如果照看得當，肯定可以茁壯成長。
　　但現在嘛……是長歪了嗎？
　　心靈嚴重受創過，無人可醫。導致很少人可以和她交談，同樣很少人能掏出她的心裏話。父親過於知名，臉蛋過於漂亮，觸覺又過於敏感……總之部長大人就是非常特殊的壹個人。
　　咖啡喝到壹半，多崎司從冰箱拿出壹盤小三明治來到微波爐加熱，又給栗山櫻良沖了杯咖啡，連著加熱好的三明治壹起端到桌子上。
　　“部長大人請。”他說道。
　　栗山櫻良用叉子叉起壹塊，放入口中優雅地咀嚼著。
　　三明治切得小小的，正好可以壹口吃下。用料只是簡單的面包片夾黃瓜奶酪鮭魚片，口味清雅。而且所有食材都恰到好處地切成統壹厚度，精細的刀工讓這種不起眼的零食變得非常精致。
　　“比上次做的有進步。”栗山櫻良點點頭，又吃了壹塊三明治，喝壹口咖啡。
　　“這次學園祭，我們ATF部的擂怎麽守想好沒？”多崎司自言自語似的問。
　　部長大人沒有理會他。
　　自顧自地往嘴裏塞三明治，不慌不忙地花時間咀嚼。
　　“總不能不設挑戰吧？”多崎司痛心疾首地問，“高中生涯的第壹場學園祭，妳打算全程都不參與？”
　　“有問題？”栗山櫻良把叉子放在盤上，喝口咖啡水，用紙巾擦嘴角，“還是說，妳認為我是那種願意擠到人群裏面的人？”
　　“當然不是……”
　　“那還問那麽多，不嫌煩？”
　　“不過妳也太缺乏積極性了。”多崎司剛說完，手機響了下，看了下來電提示，把手機放到耳邊：“小唯，有事要幫忙？”
　　“工作會議要開始了！”
　　“好。”
　　多崎司應了聲，拿起書包往外走。書包裏明明沒裝幾本書，卻沈重得宛如放了鉛塊。
　　關上大門時，他回頭看了看裏面。
　　少女獨自坐在窗前，窗外背景是繁華的四谷。
　　這幅景象淒美得可怕，猶如整個世界毀滅之後，從陰霾天空灑落在廢墟中的第壹縷陽光。
　　忍住回頭抱她壹下的沖動，多崎司朝走道另壹頭的架空長廊走去。
　　……
　　腳步聲漸行漸遠，就像五月的風似的飄飄然地消失，連關門聲都沒聽到。
　　栗山櫻良頗傷腦筋似地歪著頭。
　　不再看書，而是目視窗外。
　　從五樓窗口可以俯視到人來人往的四谷街道。有處可去的人，無處可去的人；有目的的人，無目的的人；想留住時間的人，想推進時間的人。
　　她觀望雜亂無章的街頭風景片刻，調整呼吸，目光重新落回書頁，朝咖啡杯伸出手。
　　……
　　出了活動室，多崎司朝著架空長廊走去。走廊拐角，棲川唯手裏拿著壹塊iPad，倚著墻壁等他。
　　兩人視線剛碰上，她仍然是老樣子，用沒好氣的冰冷聲音朝多崎司說道：“只顧著部長大人，連自己的工作都可以忘記的嗎？”
　　語氣和神態就像是在對待不熟識的人，而且似乎還格外冰冷。
　　多崎司反駁道：“我才不是那種人。”
　　的確。
　　這他壹點都沒撒謊，除了顧著部長大人外，他還另外顧著好多女人呢。
　　棲川唯說道：“可妳對她格外關心。”
　　“對妳也壹樣的。”
　　“不壹樣。”金發少女搖著頭說，“我們各有各的問題，但她始終是最讓妳覺得束手無策的，無解到妳甚至就連想多了解她壹點都會變得畏手畏腳。”
　　多崎司故作輕松地說道：“妳也知道自己有問題啊，看來還有得救。”
　　臉上雖然笑著，但金發少女的話，像壹把短刀刺進胸口之中。
　　這點他自己也很清楚。
　　最近總是勉強讓自己在栗山櫻良面前表現得跟平常壹樣，但是當腦海裏產生這種不自然的想法時，便已代表不同於以往了。
　　發現不正常的地方，試圖加以改正，結果卻只是讓自己變得更加的不自然。
　　完全陷入惡性循環中。
　　多崎司本以為自己應該很善於隱藏心思，但站在旁觀者的角度，果然壹眼就可以看穿嗎……還是說只是大哥比較聰明，才可以察覺到不對勁？
　　見到他沈默下來，棲川唯搖頭嘆息壹聲，像是放棄對他的期望般朝前邁出腳步，室內鞋踩在走廊上幾乎沒有任何腳步聲。
　　多崎司跟著她，前往學生部會議室。
　　走廊擦肩而過的學生，看到兩人並肩而行的畫面，都紛紛停下腳步，朝他們行註目禮。
　　也不能怪哲這些學生八卦，畢竟這兩人光憑外貌就可以成為校園風雲人物，更何況彼此之間還有壹段極其復雜的關系。
　　青梅竹馬啦、前任啦、女方在玉龍旗賽上重新追夫啦等等等等壹大堆狗血故事。
　　目光中心的兩人對各種目光視而不見。
　　棲川唯是從來不和人聊天的那種，就算壹起努力過的劍道部，都沒壹個人能入她的法眼。
　　而多崎司嘛，朋友很少，後宮很多的那種。
　　目送著兩人走進會議室，停滯下來的人潮才各自散開腳步，往校園各處分散而去。
　　……
　　出於自己的意願，為了讓自己更加精進的目的，棲川唯主動接下委員長的職位，在那之後她展現出了超強的領導力，有條不絮地推動整個執行委員會運作。
　　細致地規劃工作表，向全體委員會宣達，並且要求各組別每天報告進度以便於追蹤。
　　當媒體宣傳組為了要在哪裏張貼海報而頭痛時，她會分析校園周邊的地圖，找出人潮流量集中的地方下達指示；當人員協調組為招募不到有誌表演者而苦惱時，她則增加獎勵制度，用學生會的活動經費來號召學生報名。
　　學校的官方推特帳號，也在她的運營之下，發布了許多信息。
　　學校的歷史、學園祭活動介紹、參加團體壹覽、交通介紹、訪客註意事項，放了很多照片、插圖和手繪地圖，畫面清楚明了，資訊也容易識別出來。
　　當某某社團因為爭搶訓練場地發生沖突時，棲川唯沒時間自己去調節，就讓多崎司去……
　　嗯。
　　作為助手，這是多崎司的本職工作，沒什麽好說的。
　　過程中當然會遇到許多問題，但在棲川唯的掌控之下，壹切都相當順利地進行著。
　　對於執行委員會的成員來說，這是他們距離完美少女最近的壹次，親眼見識過她的能力有多優秀後，眾人心服口服，完全沒有質疑她的想法。
　　除了執行委員會工作外，棲川唯和多崎司每天放學後都還要抽壹點時間來拍攝學園祭宣傳片。穿著北川學園制服的美少年以及美少女正在搬運東西、指導訓練、並且互相向彼此下達戰書。
　　時間壹天天過著，學生們的情緒也慢慢高漲起來，各班級、各社團都在為學園祭做沖刺準備，整個學校到處都是壹片熱火朝天的景象。
　　就這樣又渡過了壹周時間，九月十五號到來。
　　部長大人十六歲生日的前壹天。
　　三點半放學後，多崎司直接出了校門，搭乘中央總武線電車趕往秋葉原。
　　東京是全球聞名的購物天堂，而秋葉原，絕對是年輕人不能漏掉的首選購物地點。
　　多崎司在秋葉原的街頭幹過兼職，對那的印象還算深刻。
　　壹走去車站，就能看到無數時髦且青春洋溢的少年少女無所事事地悶頭瞎逛，街道兩側有很多電玩或者ACG用品專賣店，店面都很窄。店鋪的擴音器總是傳來動畫片主題曲的樂聲，被人扔掉的傳單和喇叭聲在風聲裏混成壹團。
　　電車哐當哐當前進。
　　多崎司抓著電車扶手，身體隨著車廂的搖晃而微微搖晃。
　　今天約好了和島本佳柰還有星野花見壹起去秋葉原給栗山櫻良挑生日禮物，兩位老師可以提前走人，他還得乖乖上完課才可以離開。
　　生日禮物……
　　到底送什麽才好……
　　黃色電車停站，多崎司的腳剛踩上月臺，星野花見就看到了他，立刻用力揮手，朝著這邊匆匆忙忙地跑過來，靴子踩在月臺上發出急促的聲響，裙擺也不停翻飛，露出底下白皙的大腿肌膚。
　　多崎司轉過身，JK花見拉下口罩，在他面前微微壹笑。
　　“別傻看著啦，又不是第壹次見。”星野花見戴上口罩，挽著他的手朝站外走去：“壹起去給小櫻良挑生日禮物咯。”
　　“島本老師呢？”
　　“在門口等著我們。”
　　“今天要去哪裏？”
　　“我在頭疼呢，先到處逛逛選選怎麽樣？”
　　“那要從哪裏逛起？”
　　“就這吧。”星野花見隨手壹指，拉著他往出壹個隨便挑的出口走去。
　　視線前方，穿著高腰牛仔褲，白色雪紡上衣的島本佳柰擡起手，微微朝著兩人壹笑。
　　容貌端莊典雅，身材裊娜，穿著打扮品位優雅的多崎太太，哪怕也帶著口罩，也能壹眼就註意到伸出擁擠人群中的她。
　　三人匯合到壹起，走出秋葉原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