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八十三章 桃花劫

　　壹條果然是個有故事的火鶴。不出劉震撼所料，他的失態也的確是與情感糾葛有關。
　　“給我支雪茄吧。”壹條向老板伸手。
　　壹只毛茸茸的巨手和壹只小爪子也同時伸了過來。
　　是古德和果果。凝玉擰著果果的小臉蛋又愛又恨地轉了壹圈。
　　於是四根碩大到誇張的雪茄壹起開始吞雲吐霧。
　　壹條的眼神陷入了深邃，塵封的往事隨著話匣子慢慢地敞開了……
　　在遙遠的絲綢大陸，人們把天生擁有強大潛力、超群智慧的飛禽走獸敬稱為“神獸”。正如同巨龍在愛琴大陸的地位壹樣，博浪沙火鶴在絲綢大陸也正屬於超階級別的“神獸”，金字塔頂端的存在。
　　對於博浪沙火鶴來說，哪怕是剛剛孵化出殼的幼鶴，法力也不是普通“神獸”能夠媲美的。
　　博浪沙火鶴壹族信奉感情是拖累修煉的最大障礙，所以每壹位火鶴媽媽都會將自己的鳥卵產在深山密林中體格龐大，行動遲緩的“火沙巨蠶”體內，自己選擇甩膀子遠走高飛。
　　幼鶴破殼而出之後，“火沙巨蠶”鮮美的血肉，恰恰就是還沒能睜眼的幼鶴的最好的大餐。等幼鶴將壹整條小山股巨大的“火沙巨蠶”食用完畢之後，它們終於可以睜開眼看東西了，壹般來說，它們第壹眼看到的生物，都會被它們誤以為是母親，這種錯誤會在它們逐漸成長中，隨著心智成熟被慢慢糾正。
　　可以這麽說，每壹個博浪沙火鶴從壹出生起，緣自於父母的強大實力和被親人拋棄的孤獨，這兩種不可調和的矛盾，註定讓它們和孤僻、驕傲終生為伴。
　　壹條用了三千年的時間，在出生地絲綢大陸“茶山”之中，將自己修煉成了壹個實力強大的超階神獸。壹條不知道自己的法術該叫什麽名字，所以他的法術悉數用茶葉命名。
　　和愛琴大陸只有巨龍壹族到達四階才能幻化成人形不同的是——在遙遠神秘的遠東絲綢大陸，由於天地靈氣非常充沛，只要願意，普通神獸修煉個數百年都可以修煉成人形，只是法力低弱。相比之下，愛琴大陸的普通魔獸雖然修煉成人形比登上香帕還難，不過魔力卻更強悍。
　　能幻化成人形的神獸，這在絲綢大陸的凡夫俗子口中，就是所謂的“山精水怪”，普通人類當然是敬而遠之，在勇士和法師的眼中，倒也不算什麽。
　　唯壹例外的是像博浪沙火鶴壹類的超階神獸，絲綢大陸的超階神獸想修煉成人形的地步，反倒格外艱難，越是實力卓絕，就越是如此。但是如果歷經艱難修煉成人形，他們的實力也絕對會突飛猛進。
　　其實壹條早在絲綢大陸時，其實就已經能夠使用“蒙頂甘露大法”，將自己從鶴形幻化成人形。在擁有九千九百九十九年理論壽命的博浪沙火鶴中，能使用出“蒙頂甘露大法”將自己幻化成人形，普通博浪沙火鶴起碼要四千年才可能達到如此境界，這對於超階神獸來說，也是壹件無可奈何的事，如果是普通的絲綢大陸的神獸，這個過程僅僅需要數百年就可以完成。
　　壹條能夠提前壹千年完成這個過程，絕對算得上是火鶴天才了。
　　壹條壹直隱居在隔絕紅塵紛擾的茶山中，修煉實力對於他來說，只是出於興趣和愛好，倒沒想過要和誰去攀比。
　　和普通博浪沙火鶴的孤僻性格截然不同的是，壹條自小就生性開朗，他破開蛋殼第壹次睜開眼，見到的是壹只松鼠，所以那只松鼠被幼時的他當成了媽媽。非常難得的是，這只松鼠媽媽極具靈性，而不是像普通野獸那般癡蠢，松鼠媽媽對幼年的壹條非常好，每天都幫他從翎毛中尋找虱子，摘榛子給他吃，壹起嬉戲林間，朝夕不分。
　　被親情呵護的美好感覺，讓壹條懂事之後，也沒有因為被親生父母拋棄而從此沈淪，變得孤獨怪僻。相反，松鼠媽媽留給壹條的美好童年回憶，讓他的感情世界沒有壹絲壹毫的灰色軌跡——這種感情，從壹條與果果壹見投緣就可以看出來，果果的外表和絲綢大陸的松鼠媽媽非常像，它壹見面就幫壹條捕捉虱子這個小動作，更是讓壹條塵封已久的感情井噴壹樣湧現，所以那麽順利就和果果簽定“心靈契約”也就不難理解了。
　　當年壹條在茶山修煉“蒙頂甘露大法”成功之後，更高層次的修煉已經不是五六千年內就可以達到的了，所以靜極思動的壹條選擇了出山，去瀏覽紅塵俗世。俠骨錚錚的他，無論是人形還是鶴形，都以強大的實力在人間贏得了巨大的名氣，博得了“永夜的極光”的美名。人世間的繁華，也讓壹條越來越產生了眷戀和歸屬感——很多超階神獸終生不願涉足人世，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亂花漸欲迷人眼。紅塵世間正是這朵迷眼的亂花，這對修行殊無陴益。
　　正如前輩的看法壹樣，紅塵人世的確不像在茶山中與雲霧、茶樹相伴那麽簡單美好，和愛琴大陸紛亂局勢壹樣，遠東絲綢大陸也是戰火紛飛，人類國家與人類國家之間長年征戰不休，就連大大小小的神獸們之間也分成無數門派陣營，各方之間為了利益動輒火並，鬥爭殘酷。
　　這些鬥來鬥去的神獸們多是壹些能幻化成人形的普通神獸和中低階神獸，只有極有限的高階神獸和超階神獸介入，像壹條這種超階神獸，本身就很稀少，參與到神獸門派的世俗紛爭中的就更沒有了，所以壹條理所當然成了各方竭力拉攏的對象；作為壹個有著與生俱來驕傲本性的博浪沙火鶴，壹條幾乎沒有假以思索就拒絕了各方的利益拉攏，繼續選擇做壹個獨來獨往的遊俠。
　　壹條低估了這個世界的殘酷，像他這樣孤獨驕傲的強者，如果不接觸這個社會倒還罷了，但是卷入了紛爭之後，仍然保持孤芳自賞的做派，往往就會是各方勢力合謀剿殺的對象。各大勢力或多或少在私下裏都會幹出壹些見不得光的事，壹條在人世間遊蕩千年，天性又喜歡行俠仗義，自然明裏暗裏為自己樹下了無數對手。
　　如果自己無法拉攏，那就別人也永遠不能拉攏。——這條殘酷哲理在遠東絲綢大陸任何種族之間都非常盛行。
　　成名之後的壹條漸漸迎來了壹次又壹次沒頭沒腦的偷襲，畢竟是最優秀的博浪沙火鶴，壹條壹次又壹次擊潰了這些莫名其妙的對手，仇恨的種子也從此越結越大。
　　上的山多終遇虎。壹千多年的遊歷人世生活，壹條倒沒有倒在明槍之下，最終卻還是中了壹次險惡的伏擊陷阱。壹條就算再強大也還是有弱點的，天性的正直，為暗算他的敵人提供了最好的條件——在有意識的散播下，“永夜的極光”是壹博浪沙火鶴早已經不是新聞，而人類的貪欲比起神獸要更強許多。
　　雖然壹條最後仍然依靠自己強大的戰鬥力斃盡強敵，自己卻也被徹底重傷。不是壹位法力超絕，心地慈祥的老法師將他救了，壹條那壹次就真的鶴駕西遊了。
　　這位慈祥的老法師擅長種植各種稀奇的藥草，壹條的傷勢沈屙，幸虧這位老法師費盡千辛萬苦尋找來壹些極珍貴的藥草，才替壹條扳回了壹條小命，不過那壹次的傷也落下了病根；原本百毒不侵的壹條，毒抗能力上有所削弱，這給他後來日子中幾次歷險造成過不小的麻煩。
　　壹條從此便隱居在壁立千仞的南山中，與這位老法師餐霞宿露，緩慢地復原著傷勢，也遠離了紅塵的喧囂。
　　山中無甲子，歲月不知年。
　　老法師漸漸地變得龍鐘蒼老了，歲月銷蝕了他的肉體和壽命，卻沒能磨滅他的睿智，臨終前，這位父親般慈祥地老人放心不下壹條的前程。因為他總是嘮叨著，壹條的面相中帶著刀兵之氣，殺孽太重，恐有天譴。
　　多年的相處，老法師和壹條之間的感情極深，雖然年齡遠比老法師大出很多，可是壹條始終覺得自己在他面前還是個孩子。
　　最終這位老法師強撐病體替壹條占蔔了壹次，得出壹個有驚無險的卦面：桃花劫，驛馬迫火行，大利西方。
　　這是老法師用自己的智慧留給壹條的最後遺言。至於是什麽意思，壹條沒有問，老法師也沒說，因為他已經在占蔔過後再也說不出任何話了。
　　悲傷陪伴了壹條整整五百年。
　　再過了五百年之後，壹條雖然已經不再悲傷，卻發現自己再也高興不起來了。
　　在南山中平平淡淡度過的這壹千年，雖然壹條的身體早已復原，可他卻再也不願意涉足紅塵壹步了，以前的遭遇讓他有點心灰意亂，也有點厭倦。
　　他似乎漸漸地接近了博浪沙火鶴應該具備的性格——孤僻，冷傲，透到骨頭裏的冷傲。
　　至於老法師的占蔔，他也只有每年上墳的時候才能記起了，他沒有當那是壹個預言，而是當成父愛。
　　老法師的占蔔畢竟不是誑言，終於有壹天，他遇上了壹個少女，壹個美麗的少女。
　　預言跨出了第壹步。
　　這個美麗的少女並不是絲綢大陸的人類，也並不是已經幾乎絕種的“書儒”。
　　“書儒”是絲綢大陸語，翻譯成愛琴通用語，就是“比蒙”的意思——在壹條再次隱居深山之後，雲秦大帝國統壹了絲綢大陸，立下汗馬功勞的東方比蒙“書儒”，壹是因為尋藥壹去不返，二是因為鳥盡弓藏，被始皇帝和二世這兩個千古暴君悉數滅族。除了被大量殯葬之外，“書儒”大部分被焚燒或者坑殺，還有的被抹上泥土做成了陶俑，後代將那種隨處可見的陶俑戲稱為“暴秦遺愛”。
　　壹條壹眼就看出了這個少女的真實身份。她是壹條風系神獸“青玉靈蟒”修煉成的人形神獸，“青玉靈蟒”也算是壹種高階神獸，但遠不是博浪沙火鶴的對手。
　　正如同愛琴大陸的鷹獾壹樣，在絲綢大陸，鶴是所有毒蟲的天敵，尤其對於蛇類而言，火鶴對於蛇類的第六感預判能力非常靈敏；縱觀整個絲綢大陸所有的蛇類，百分之九十九看到火鶴，都會像老鼠遇到貓壹樣，束手待死。
　　“青玉靈蟒”遇到火鶴雖然不會垂手等死，但是和火鶴相鬥，也必然是死路壹條。
　　這個少女有名字，她的名字極好聽，翻譯成愛琴通用語的譯音叫做“白素青”或者“柏樹青”，翻譯成比蒙語，就是“青雅·白玉”之意。
　　白素青是知道這座南山被博浪沙火鶴“永夜的極光”占據住的，歷年來，死在這裏的盜藥賊，讓這座深山聞名遐邇。
　　她也是來盜藥草的。
　　老法師生前，曾經在這座深山中種植了壹種藥效奇特的“紫芝草”，這種“紫芝草”唯壹的功效就是辟谷，有延年益壽之效，老法師也正是吃這個，每日就光喝點山泉水，優遊林間活了九十多歲。
　　不知道哪壹年開始，這種“紫芝草”的藥效在人世間被誇大的很厲害，以訛傳訛從“辟谷”演變成了“生死人，肉白骨”的奇效。有見識的自然對這種說法嗤之以鼻，不過這世界上，相信傳說的人顯然更多。
　　其實他們的內心深處倒也未必真的就相信世間會有這等靈藥，但他們還是選擇相信傳言。
　　老法師還沒駕鶴的前兩年，這座高山上壹撥壹撥的盜藥者就開始絡繹不絕了，他們扮成樵翁、乞丐、大俠，變著法地想偷壹株“紫芝草”。
　　壹條起先也有求必應，取藥草救人的，總歸是壹片善心，壹條不想拂逆這種善意，雖然他壹再的重申，“紫芝草”並沒有起死回生的奇效。
　　白給的“紫芝草”，當然不可能有傳說中那麽奇妙的功效，別說“生死人，肉白骨”，就是讓它去生出壹根頭發也辦不到啊！
　　求得仙草的人，原本滿心的歡喜，但是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效果時，這些人都惱羞成怒了。
　　他們不去思量本質的問題，卻偏偏怪罪起壹條藏私，把真正的仙草藏了起來——以己度人，這是世間智慧生物的壹個共性。
　　於是盜草賊又再壹次前來，這壹次是來搶的。壹條雖然冰冷，卻也很好說話，人形狀態的他，比起巨鶴形態，實在讓盜藥賊提不起害怕。
　　南山上也有神獸，即使是壹條不去動手趕走這些盜藥者，南山中的神獸也會自發地動手，就算神獸也是知道巴結奉承的。
　　不過壹條畢竟不是好惹的，老法師壹點沒說錯，他的眉宇間有殺氣，當年壹條曾經想和法力高深的老法師學習絲綢大陸的“飄符法術”，老法師思忖了很久，仍然沒有將這門絕技傳給他，為的就是他眼眶中時不時滑過的壹道陌生可怕的冷芒，這目光每每讓老法師心驚肉跳。
　　被殺死的盜藥賊，又更加證明著有關於“紫芝草”功效的可信程度——上古靈藥都是由大荒神獸守護的，若不是有仙草，南山上又何嘗有如此多的神獸在守護它？
　　來的賊從此越來越多，壹條的名氣也越來越大。
　　白素青如果不知道，反倒奇怪了。
　　白素青的修為很高，南山中兩大高階神獸，有著六百年修行的“莽古巨蛤”和五百年修行的“金剛麋鹿”聯手也無法阻擋她摘向“紫芝草”的稚嫩小手，直到壹條出現在她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