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九十三章 另壹個我

　　嶽斯看得清楚，這些僧人是有修為的，但是卻並沒有把手段用在誦經當中，全靠經文安撫人心——當然，也利用了信眾的虔誠，以及對佛的敬畏，還有從眾心理。
　　低聲念經的聲音匯聚成壹股，形成壹股震懾人心的力量，讓人不敢破壞這種氣氛，不敢高聲言語，就連最為吵鬧的小孩子，都帶著惶恐與未知的眼神，四下打量著周圍“虔誠”的人們。
　　等到時辰差不多了，那高臺上的老僧不再念經，而是開口講法。
　　壹個灰袍僧人敲響了壹口罄，那嗡嗡的聲音打斷了僧人與民眾的誦經，沈寂了下來。
　　住持老僧開始講經說法，講得是修心養性，提升精神境界，不摻合任何的修行訣竅，用嶽斯的標準來看，都是些假、大、空的東西，讓人接受現實，以平和的心態面對種種磨難，還有些導人向善的說教。
　　但是對於聽眾來說，這卻是非常合適的。
　　物質基礎決定上層建築，只有吃得飽，喝的足，衣食無憂，才能潛下心來進行修行，不然壹睜眼就要為生機奔波，哪裏有時間修行，不如教人更好地承受苦難。
　　只是住持老僧講的東西都是雲裏霧裏，只覺得非常高深，非常有道理，但是對於文化修為低或者根本沒有文化修為，或者並不通佛理的人，根本聽不懂。
　　在嶽斯眼中，那些農戶模樣的人，壹個兩個都開始打哈欠，對老僧講的東西根本不感興趣，他們來就是沖著寺廟承諾的那壹頓飯。
　　講了壹通經，主持老僧停了下來，灰袍僧人又敲了壹聲罄。
　　那住持老僧對著僧眾民眾說到：“貧僧年事已高，不久將圓寂，所以召開此次法會，將全寺弟子聚集於此，由諸位施主居士做個見證，今日要在寺中佛門弟子中挑選壹個合適的傳人，來繼承我的衣缽，繼承這寺廟住持之位。”
　　“寺中弟子眾多，無論資歷還是修為，都難有壹個可以負重的，為了避免之後起了爭執，我們不看輩分、不看資歷、不看道行，只看對佛法的理解。”
　　“上次我已講經，並留下了半句佛偈，留給妳們七日的時間，讓妳們根據自己對佛經的理解，寫出下半句，誰寫的佛偈最有見解，對佛經理解的更透徹，便是寺中下壹任的主持。”
　　接著，住持老僧便念出了半句佛偈。
　　住持老僧講完，四下裏皆是寂靜，只有風聲。
　　在場民眾很多都不懂其中的彎彎繞，僧眾們謹而慎之，非常重視的東西，對他們來說還沒有接下來的壹頓齋飯重要，畢竟他們窮且卑微，就算傾家蕩產來寺廟中供奉，知客僧連他們姓什麽都不壹定記得住，比不得地主士紳、秀才書生來上壹趟。
　　有僧人自覺自己佛法修為不到家，沒有摻合進來，沈默不語，其余有信心的僧眾們便是盤腿坐在蒲團上的這些，就等這住持老僧的這句話，開始應上自己的半句佛偈——他們各自的佛偈都已經寫下，如今不過是念誦出來。
　　只是等所有僧人念誦出來，那住持老僧都沒有露出滿意的神情，而蒲團上的僧眾開始忐忑起來，終於，有壹個僧人問道：“住持，弟子們的佛偈都不符合您的意嗎？”
　　住持老僧說到：“並非不符我的意，而是妳們的心境修為都不夠，對佛法的理解都浮於表面，做出的佛偈終究是差上壹分——如果妳們的修為都是這樣，我們的寺廟便是要衰亡了。”
　　“曾經達摩祖師曾雲，他的法只能傳六代，所以禪宗只到六祖而無七祖，以我看來，我們這寺廟，再傳壹代，便要無了。”
　　主持老僧此言壹出，無論僧眾還是民眾，無壹不開始議論起來，他們都無法想象，壹個偌大的佛寺，是如何在壹代人的時間裏衰敗下去的。
　　“罷了，罷了。”住持老僧伸出猶如枯木般的手指，指向了壹個僧人，說到：“妳的佛偈，是所有弟子中做的最好的，雖未徹悟佛法，但是已經有資格傳承我的衣缽，傳承寺廟住持之位了，想來妳若按妳佛偈中的去修持的話，這壹代人的時間會延長許多。”
　　這時，壹個並沒有坐在蒲團上的僧人走出壹步，對那住持老僧行了壹禮：“住持，弟子雖然愚鈍，但是也時時誦讀經書，潛心禮佛，聽聞諸位師兄念誦佛偈，心裏也成了壹句，不知可否……”
　　那住持老僧說到：“我七日之前已經說過，佛偈之事，寺中弟子皆可參與，不拘於僧眾。”
　　那個僧人又是壹行禮，說出半句佛偈來。
　　這時，住持老僧合掌而笑，說到：“妳這佛偈覺悟非凡，可見妳性子裏是有佛性的，寺廟傳承有望。”
　　其余僧眾聽了，有些不憤，因為這個僧人平日裏幾乎是個雜役般的存在，寺中人對他寬厚，教他識字讀經，往日也不顯山露水，此時突然冒出壹句佛偈，怎麽看都有預謀的，不知道這半句是從哪裏抄來的，但是觀禮的人有這麽多，他們也不好發作，仔細琢磨壹下，這半句佛偈寫得非常有道理，更加有佛性。
　　之前被主持老僧點了壹下的僧人反復念叨著那半句佛偈，然後原地拜倒：“住持，我終於明白我的修行差在哪裏，今日聽這師弟的半句偈語，終於撥開心中迷障。這位師弟為下壹任主持，我心服口服，他對佛性的理解要在我等之上。”
　　接下來的事情就好做了，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僧人便是這間寺廟未來的住持了，僧眾們紛紛起身，面朝這個僧眾施禮。
　　看了半天戲的嶽斯哈哈壹笑，引起眾人的側目：“妳們的表演真的好。”
　　說罷，嶽斯走出人群，將阻攔於他的小沙彌推到壹邊，走到那應下半句佛偈的僧人面前，扳著他的肩膀，讓他面朝老僧，然後朗聲問到：“住持，我問妳，這個僧人是妳的兒子還是妳的孫子！”
　　嶽斯此言壹出，庭院中轟然壹聲炸開，各種議論聲此起彼伏，壹個僧眾指著嶽斯的鼻子罵到：“妳這癲人，為何在此胡言亂語，來人，把他叉出去！”
　　“別那麽急著跳出來，聽我細細講來。”嶽斯沖著周圍幾乎要暴起揍人的僧眾壹揮手，他們只覺怒火消散無蹤，並開始質疑自己剛才為何那麽怒火中燒：“妳們主持別看是個有道高僧，但是他在外面是有家室的，是有子孫後代的——這個寺廟在他手中經營壯大，不說田畝租子還有放貸銀錢，就說每日收的香客的香火錢，日進鬥金都不為過，偌大的產業他可舍不得，肯定要留給自己的血脈的。”
　　“但是寺廟這種東西，是無法通過正常手段成為壹個人的私產的，所以妳們的住持便想了壹個主意，將寺廟變成他的家天下。”
　　“在他的孩子或者孫子小的時候，就送入廟中，讓他被寺廟撫養長大，並教他讀書寫字，等到他成長到壹定年歲之後，便與他相認，傳授他修行真決，傳授他佛法真意。”
　　“等到自己快要老去的時候，便說以佛法偈語作為選擇下壹任主持甄選條件，並主動給出來上半句，限定了題材範圍與立意內容，讓其余僧眾只能按照妳的意思理解來續寫，無形中增加了難度，實際上完整的偈語妳已經做出來了，並將下半部分私底下傳給了妳的後人。”
　　“等到今天法會，妳先讓寺中僧眾做出偈語，無論他們做得再好，都與妳原本做的相去甚遠，畢竟寺中以妳的佛法修為最深，其他人無論如何都是無法超過妳的，因此妳的後代便會靠著妳給的半句佛偈脫穎而出。”
　　“但是……”嶽斯話鋒壹轉，將手指指向了那個被住持老僧點出的僧人：“但是如果只是半句佛偈的話，難以服眾，所以住持還找了壹個幫手，壹個能夠被其余僧眾信服的人出來應和他，只要他表現出姿態，其余僧人也只能捏著鼻子認了。”
　　“我說的，對嗎？”
　　嶽斯把自己看出來的東西簡要地描述了出來，然後笑吟吟地看著住持老僧。
　　當然，嶽斯這看出來和看出來也是有區別的，是靠著望氣之術看出來的，等於開了上帝視角，而不是根據蛛絲馬跡加上外掛式的分析推理——雖然兩者基本沒差就是了。
　　“哎，此事……施主說的對。”主持老僧沈默許久，才開口承認了這件事。
　　話音落下，原本住持老僧身上籠罩著淡淡佛光暗淡了下去，他的臉色也變得灰白，整個人憑空老了幾歲，壹副命不久矣的樣子。
　　他原本想著施展佛法，降服嶽斯這個不速之客，壹記佛掌把嶽斯給劈死，然後說他是妖言惑眾之輩，他的身份能夠服眾，把話說死，順便施展些佛法，這件事便能糊弄過去。
　　俗語中壹人不進廟、二人不看井、三人不抱樹，寺廟可不是個良善去處，和尚為什麽被稱為賊禿，這就是有道理的。
　　但是嶽斯已經稍微展露了他的氣勢，這個寺中的所有和尚壹起出手也奈何不了他，讓這住持老僧知難而退，只得怪怪承認了事實。
　　但是嶽斯沒有閑情逸致來聽這個住持老僧悔過，而是揪住壹個小沙彌，惡狠狠地對他說到：“妳的事發了，跟我走壹趟吧！”
　　說罷，便揪著那小沙彌不管不顧地離開了，那小沙彌被嶽斯揪著領口的衣服，使勁地掙脫，但是卻掙脫不開，向著寺中的僧人求助，但是沒有壹個能夠搭理他的。
　　唯有圍觀的民眾對此議論紛紛，但是也只是議論紛紛而已，除了談論這寺廟方丈的醜事之外，還有就是中午那頓飯，這寺廟僧眾還會不會提供。
　　揪著小沙彌，嶽斯施展了壹個神行法，轉眼間便從山腰的寺廟來到了山腳之下。
　　將小沙彌放到壹邊，嶽斯抱著手，看著對方，說到：“說說吧，是怎麽穿越的？”
　　那小沙彌驚恐地看著嶽斯：“您……您是？”
　　“放心，我不會對妳怎麽樣的。”嶽斯繼續說到：“我是穿越者聯盟的壹位會員，專門負責調查關於穿越者的事宜，對其進行評估判斷，還有咨詢對方的意見，是否保持穿越的狀態……”
　　“等壹下，您的意思是，您不是來消滅我這個穿越者的？”小沙彌說到。
　　“當然，穿越者聯盟，顧名思義，就是穿越者壹個抱團取暖的地方，只要是合乎規範的穿越者，都是我們爭取並保護的對象。”嶽斯說到：“當然，妳也算，我來到這個世界的目的就是為了妳——不管妳信不信，我已經把該說的都說了。”
　　“那麽，回答我之前的問題，妳是如何來到這個世界的，是怎麽穿越的，有沒有什麽金手指，還有願不願意回到原本的世界。”
　　“哦，我也不知道我是怎麽穿越的，反正是壹覺醒來便來到了這個世界，從壹個畢業之後便失業的應屆大學生變成了壹個小沙彌，每天讀書寫字背誦經書，更多的時候是幹壹些雜貨——金手指的話，不知道是沒有，還是沒有蘇醒，反正我是沒有遇到的。”
　　小沙彌思考了壹下，說到：“在考慮回不回到原本世界之前，我能咨詢壹下，這個世界是哪個世界嗎？”
　　“《倩女幽魂》，有沒有聽過？”嶽斯說到。
　　那小沙彌點頭：“聽說過，聶小倩的那個世界——不對，還有小卓和小蝶那個版本的，相比起小倩，我更喜歡小蝶，身材更好。”
　　“妳這和尚……長大了之後也是花和尚。”嶽斯笑到：“不過妳沒機會了，樹妖姥姥被連根拔起，女鬼們估計都被遣散了，小卓和小蝶的話，估計要再等幾百年來。”
　　“那好吧，我還是回原本的世界吧，在原本的世界裏，我就算啃老也能過得不錯，這個世界裏從早忙到晚，也只有粗茶淡飯，不說肥仔快樂水了，就連糖水都是稀罕物。”小沙彌搖頭說到：“這個世界的確有法術的存在，但是我哪裏能學的到。”
　　“那好，我這就送妳回去。”嶽斯從背後拿出壹把鑰匙，虛空壹捅，打開了壹扇門戶，把小沙彌推了進去。
　　在穿過門的壹瞬間，小沙彌便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門另壹邊，壹個躺在床上，明顯已經猝死斷氣的青年人恢復了生命氣息，猛然驚醒。
　　“又完成了壹單業績。”
　　嶽斯把鑰匙收起，自言自語地說到：“接下來就要調查壹下，這個世界變得如此詭異的原因吧……居然有人點化了陰間……”
　　正說著，嶽斯聽到了從遠處傳來的馬蹄聲，扭頭看去，是五個騎著馬慢悠悠趕路的人，然後嶽斯看到了他自己。
　　騎在馬上的嶽斯看到了站在路邊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