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七十七章 鬼有義，人豈能無情

　　攔住燕赤霞之後，嶽斯並沒有言語，而是開始了自己的行動。
　　從鼻中哼出壹股白氣，從口中哈出壹股黃氣，這兩股氣在空中盤踞不散，匯聚在壹起，形成了壹道模糊的人形。
　　而哼哈出這兩股氣之後，嶽斯的身體變得格外地輕靈，壹股清香散發而出，這個世界好像已經容不下他，壹道霞光從天穹照下，鋪著瓦片的屋頂也不能阻擋，照耀在嶽斯身上，似乎要把他接引到更高的層面。
　　“霞舉飛升！這是要成仙了！”
　　燕赤霞見到嶽斯身上發生的事情，頓時脫口而出，然後瞬間又把自己的說法給推翻了：“不，不是要成仙，而是已經成仙了！”
　　話語結束，燕赤霞看嶽斯的表情都不對了，面帶憧憬，眼中有光：“我以為這個世道，修道只是修道，不能成仙，沒想到居然有人修成了！哈哈，有人成仙了！”
　　燕赤霞是先習武後學道，沒有完整的師承，學的東西都是東拼西湊而來，佛道兩家摻雜著使用，上限與下限都高，自覺前途無望，但是突然有人告訴他修道的前途坦蕩，是能夠成仙的，並將壹個活生生的例子擺在自己面前。
　　如果不是有著幾十年的江湖生活，心性打磨足夠，還有壹顆向道之心，只是被嶽斯成仙的氣機所影響了些許心性，很快便調整恢復了過來，沒有像範進壹樣，從窮秀才變成了舉人老爺，然後就樂得失了神智。
　　掐了個蓮花印，燕赤霞平定了心中波瀾：“吐故納新，此前這位仙人距離成仙只差兩口濁氣的事，壹股是五谷之氣，壹股是肉食腥氣，這兩股氣宛若枷鎖壹般，將仙人限制在人間當中。”
　　嶽斯從來到這個世界之後，壹直都在吃吃喝喝，幾乎壹頓不落，為的就是這個，靠著這兩股氣，他才能停留在人間，不然法力日益精進，修為足夠，境界達到，早就飛升仙界了。
　　仙界早就空了，而且也沒妖魔鬼怪敢去占領，估計就等著有人飛升來填坑呢。
　　吐出這兩股氣之後，嶽斯無論上天還是下地府，都容易許多。
　　“別發楞了，趕快走！”嶽斯見燕赤霞出神地盤算著成仙的事情，出聲提醒到。
　　燕赤霞收斂心神，將壹柄弩弓和壹些箭矢給了夏侯，讓他暫時傍身，手中上古神劍軒轅虛空壹劃，斬開陰陽兩界的界限，然後兩人踏入陰界。
　　陰間是空蕩蕩、灰蒙蒙的壹片，腳下宛若戈壁沙灘，不見任何植被生長的跡象；頭頂上也不是天空，也沒有日月星辰，而是某種陽間的人類不曾見過的存在。
　　沒有任何光源，但是這裏充斥著朦朧的微光，讓人可以不怎麽費力地看清周圍的事物。
　　而在這其中，有壹道又壹道的孤魂野鬼在這裏飄蕩，它們沒有對於自我的認知，沒有完整的意識與記憶，茫然地在這片地方出於本能地遊蕩。
　　它們本應該投胎而去，但是卻錯過了機會，只能在這裏孤寂地盤踞著。
　　嶽斯和燕赤霞來到陰間之後，便是見到了這幅場景，就像鬼怪之身要避開白天和太陽壹樣，人類進入陰間之後第壹時間便受到了陰間陰氣的影響，入目都是霧蒙蒙的，有壹層陰氣白霧隔絕著視線。
　　燕赤霞哈出壹股白氣，說到：“即便是我，在這陰間也只能停留壹炷香的時間，不然被陰氣入體，將會轉化為不人不鬼的妖，陰間終究是鬼物的地盤，不是活人該來的地方！”
　　說了兩句，燕赤霞開始認真辦事：“那黑山老妖打開鬼門關連接陰陽兩界的位置就在這裏，也是借了它的東風，我才能容易地打開通往陰間來的通道，聶小倩應當也在附近，就算偏離也偏的不多。”
　　果然，兩人聽到了馬匹奔騰的聲音，還夾雜著壹股樂器聲。
　　嶽斯手中長兵壹揮，展開霧氣，便看到壹群人馬在極速奔馳。
　　雖然都是鬼類，DNA都披紅掛綠的，仿佛是迎親隊伍壹般，隊伍打頭的是四個扛著旗，緊接著是兩個侍女，手提著花籃，向外灑著花瓣；接著是又六個鬼怪，拿著各式樂器，敲敲打打，踩著點還會旋轉跳躍舞壹下；再然後，是兩個用弧形長桿挑著東西的，左側挑的是大紅絨球，右側挑的是壹盞大紅燈籠。
　　緊接著便是壹頂轎子，紅紗帷帳中，是個穿著紅色嫁衣的女子身形，仔細看去，發現這個女子正在暗自垂淚，手腳上還都戴著鐐銬。
　　再然後，卻是披堅持銳的軍士，還有騎著馬的妖將。
　　這些迎親的妖鬼腳不著地，踏空而行，雖然是兩條腿在跑，實際上卻是在飛，整支隊伍與那奔馬同速。
　　“是那女鬼小倩！”
　　燕赤霞出聲，然後嶽斯說到：“追！”
　　追了壹盞茶的時間，兩人忽然停住腳步，迎親的隊伍已經解散，它們的目的地到了。
　　那是壹座由骷髏壘成的高臺，高不知幾許，巍峨無比，陰森無比。
　　壹個高大的身影屹立其上，身旁有壹個黃羅傘蓋，垂下輕紗，遮掩著它的身形，讓人朦朦朧朧地看不清楚，聶小倩便被拋在骷髏高臺之下。
　　而在高臺之下，是無數的鬼兵士卒擺開的整齊軍陣，綿延出數裏地，手中兵刃明晃晃的，反射著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光源。
　　只是大略地壹掃，沒有細數，這些鬼兵士卒的數量何止十萬之重，站在那裏當真是連綿無邊。
　　還有穿著鎧甲、持著長兵刃的鬼將驅使著馬匹四處遊走，在軍陣中穿行，似乎在等候著軍令。
　　“那就是黑山老妖！”燕赤霞望著那道身影低聲地說到，對方身上傳來的可怕妖力與威勢，讓燕赤霞生起壹股不可匹敵的感覺。
　　更別提還有那數目龐大的鬼兵妖將——就算燕赤霞渾身是鐵，又能打幾根釘子呢？哪怕單個的鬼兵他可以輕松地解決，但是這幾十萬的鬼兵，他怎麽能將它們解決掉。
　　但是燕赤霞沒有怕，因為嶽斯這尊“仙”就在他旁邊站著，這是他的依仗。
　　嶽斯搖頭說到：“不，那只是壹具分身而已，真正的黑山老妖顧名思義，乃是壹座黑山，我們看到的，只不過是它聚集厲鬼魂魄化成的分身。”
　　不僅是他們在打量著黑山老妖，黑山老妖也在打量著嶽斯他們，畢竟這陰曹地府當中，活人的氣息是非常顯眼的，如果不是黑山老妖本身的震懾，那些失去了神智的孤魂野鬼就該聚集上來，向著活人討要它們曾經擁有而現在失去的東西。
　　更為顯眼的是嶽斯，那股出塵之氣，不僅是陰間，就連人間都難見。
　　黑山老妖打量了嶽斯和燕赤霞壹會兒，發出悠悠蕩蕩的聲音。
　　“這世上竟然還有人能成仙……不過跨過了鬼門關，妳們就別想走了，給我留下吧！”
　　得了命令，那些妖將立即調動士卒，向著嶽斯和燕赤霞沖殺而來。
　　“退！”嶽斯拽起燕赤霞，運起法術，眨眼間便來到數十裏開外，但這個距離並不安全，因為那鬼兵妖將的速度快到驚人，奔馬速度都不能及。
　　數十萬鬼兵士卒並沒有奔跑沖刺，而是穩定地向前踏步，保持軍陣陣勢不變，在妖將的驅使下排列得更為密集，如果行走的高墻壹般，整齊地推進，似乎要將前進道路上的壹切統統碾碎。
　　“哼，如果分散開來，散兵遊勇，散兵陣線，我還要稍微感覺麻煩壹些，密集軍陣，根本就是找死！”
　　嶽斯將手中的長兵讓燕赤霞暫時拿著，從背上取下彈弓，從口袋中掏出壹枚石子，填入弓弦中央的兜囊中，向前遞腰，靠著脊背的力量拉開大弓，將石子彈丸朝著頭頂上方射了出去。
　　而那石子劃過弧線，宛若流星墜地，落在鬼兵軍陣當中，震得大地震顫，直接打擊範圍內鬼卒的形體紛紛潰散，其余鬼卒也被這陣勢所震懾沖擊，即便有妖將拘束，也難以再重新聚集成軍。
　　嶽斯手下未停，壹直把之前準備的石頭彈珠打完，才把粗略制造的彈弓丟到了壹邊，從燕赤霞手中拿過長兵，轉身向著高臺的方向沖去。
　　燕赤霞左手持弩，右手擎劍，跟著嶽斯沖鋒向前。
　　經過嶽斯那壹輪飽和轟炸，黑山老妖手底下的妖將鬼兵已經百不存壹，並且還分散在各處，士氣大損，妖竭力聚攏短時間內也難聚集起來形成戰力，根本不能阻攔二人的腳步。
　　有騎著戰馬的鬼將掄著長柄戰斧對著兩人沖鋒而來，反倒被嶽斯從馬上挑落，送給它們壹個魂飛魄散。
　　因為嶽斯故意拉開了距離，將鬼兵們從骷髏高臺前引走，轟炸並沒有波及到這邊，聶小倩還是安然無恙，手腳被拷，哪怕身上穿著大紅嫁衣，此時她的樣子也不像是個新娘子，反倒更像祭祀供奉用的人牲。
　　“兩位何必冒險來救我！”聶小倩看到兩人，感動地說到。
　　燕赤霞揮劍劈開聶小倩身上的手銬腳鐐，說到：“妳做鬼有義，我這當人的怎能無情！”
　　那手銬腳鐐是陰間陰差拘拿生魂厲鬼所用，對付聶小倩這種亡魂封就得野神也是管用的，被這樣壹拿，幾乎沒了活動的能力，燕赤霞劈開鐐銬之後，才得以自由。
　　“妳們先走，我留下來對付它！”
　　而嶽斯沒有停留，壹躍便來到那高臺之上：“聽說妳占據了枉死城，這地方我也中意，交出來！”
　　“大膽！放肆！”
　　壹股氣勢沖開那黃羅傘蓋垂下的白紗，顯露出黑山老妖的真形。
　　那是壹個高大的人，身上穿著全套的甲胄，外面罩著壹件長袍，鎧甲甲片之中散發著無盡的黑氣，那是戾氣、怨氣，常人碰到了，運勢大跌。
　　“仙人之軀！仙人之軀，我要了！”
　　黑山老妖張口開合，言語間是無盡的貪婪，掀開長袍，卻見組成它身體的是無數的陰魂厲鬼，被胡亂地糾結在壹起，形成了壹道軀體，顯露在外的是無數鬼物的頭顱。
　　而黑山老妖將外袍壹掀，那組成它軀體的兇魂厲鬼便沖向了嶽斯，要用這些兇厲陰邪的存在，汙了嶽斯的仙人之軀，讓他嘗嘗萬鬼噬魂的痛苦。
　　只是這壹遭，他這具陰魂分身就要廢了——不過沒關系，接下來他就能得到壹具更加強大的身體，甚至拿來當本體也是足夠的。
　　燕赤霞正與聶小倩壹道奔走，去他們來時的那塊地方，再打開陰陽兩界的界限，回到人間——他們是從那裏進來陰間的，再回去的時候必然也是那廢舊的客棧當中，不然偏了壹點，就不知道身處何方了。
　　聽到那萬鬼哭號，壹人壹鬼聞言回首，便看到那入潮水般湧出的惡鬼，與那直面惡鬼浪潮的嶽斯。
　　“這只是壹具分身！這黑山老妖的本體將會有多強！”
　　燕赤霞忍不住驚呼出聲，然後壹頭撞在某件硬物上，哎呦壹聲倒在地上。
　　回頭看去，卻看到荒蕪的陰間中不知何時升起壹座高墻，擋在了他們前進的道路上，燕赤霞左右去看，發現城墻連綿無邊，左右都看不到邊界，向上飛行，城墻永遠比他們要高。
　　落在地上之後，燕赤霞揮劍去斬，在城磚上劈出壹道裂縫，想要從城墻上打個洞直接鉆出去，卻是有上百只枯白手臂從裂縫探出，要抓住燕赤霞，逼得燕赤霞不得不揮劍阻攔，借神兵之威脫身，並連連後退，遠離城墻的範圍。
　　“燕大俠，黑山老妖占據了陰間的枉死城，這應該便是枉死城的城墻，是由當年地藏王菩薩所劍建，妳手中的神兵雖然能劈開城墻，但是燕大俠妳本人的法力修為不夠，是奈何不了。”
　　聶小倩跟著燕赤霞壹起後退，對他解釋說到。
　　“看來只有壹個辦法了，只有解決掉黑山老妖，我們才能打開回去的道路！”燕赤霞無奈地說到：“只能將希望放在他的身上了。”
　　說罷，壹人壹鬼回首望去，看到了嶽斯的大打出手。
　　“好……好厲害！”
　　聶小倩看到嶽斯的大打出手，擡手掩嘴地說到。
　　燕赤霞則是說到：“這位可不是簡單的書生，而是仙，當世的壹尊真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