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四章 死而不僵

　　苦戰勝利之後，即便疲憊都有壹種放松的感覺。
　　壹輪清月忽然掙脫了烏雲的束縛，在這片本來晦暗的大地上灑下了銀色的光輝。
　　月色下，往生花海隨風搖曳著，有壹種驚心動魄的美麗。
　　這方詭譎兇險的小世界，原來有這麽寧靜美麗的壹幕。
　　寧紅魚躺在花叢中，儼然很累了，兩只眼都閉上了。
　　季缺偏著腦袋看著她，實在是很養眼和矚目。
　　再加上對方女上峰的身份，季缺只覺得更興奮了。
　　結果這時，寧紅魚忽然開口道：“看夠了沒有？”
　　季缺嚇了壹跳，說道：“妳不是睡了嗎？”
　　寧紅魚理直氣壯道：“誰說睡了就不能看見有人在偷窺。”
　　季缺跟著理直氣壯道：“什麽偷窺，我只是在欣賞美麗而已。”
　　“想看就看吧，不收妳錢。”
　　寧紅魚躺在那裏，環抱於胸，於是那曲線就更加惹眼了。
　　季缺壹聽到錢，腦袋壹下子清明了壹些，忍不住說道：“看壹下收什麽錢。”
　　“我當時不就是看著妳畫了壹點畫，妳還不是收了我銀子。”寧紅魚反駁道。
　　“我那是當模特，妳當模特讓我畫，我也給銀子。”季缺回答道。
　　“妳確定？”
　　寧紅魚睜開了雙眼，看向了季缺，那只經常閉著的左眼呈深藍色，在月色下有壹種驚心動魄的美麗。
　　季缺搓了搓手，咬了咬牙，像是做了什麽重大決定，說道：“我確定！”
　　人這壹輩子，除了追求財外，是應該追求壹下更高級的東西，比如色色。
　　“行，五百兩壹次。”寧紅魚壹臉淡然道。
　　“這麽貴！我連壹半都沒！”季缺詫異道。
　　寧紅魚懷抱著胸口，說道：“妳認為我不值？”
　　季缺看了壹眼，只能確定很值。
　　“值，那我們什麽時候開畫。”季缺忍不住說道。
　　“這邊事了，回鎮子找間房子就開始，妳是想我穿衣服，還是不穿衣服？”寧紅魚開口道。
　　“這個可以不穿衣服嗎？”
　　“得加錢。”
　　“那妳……等等。”
　　這個時候，兩人不由自主看向了陳老實。
　　陳老實見狀，略顯尷尬道：“我沒偷聽，妳們說話這麽大聲，和我有什麽關系。”
　　見季缺和寧紅魚還看著他，他不由得往下面滑下去了壹截，算是避嫌了。
　　結果他很快發現，季缺和寧紅魚還盯著他看，他不由得氣悶的又滑下去壹截。
　　然後他發現，季缺和寧紅魚還望著他。
　　他壹時不由得肝火上冒，怒道：“再滑老子都到坑裏了！老子還能去哪兒？”
　　是的，他已然在壹個泥水坑的邊緣。
　　季缺和寧紅魚這才沒有理他，繼續交談起脫不脫衣服這件事來。
　　說著說著，寧紅魚忽然說道：“妳那個好兄弟長得挺好看的，那妳覺得她好看，還是我好看？”
　　季缺壹臉沈思狀，說道：“各有各的美好，不過上峰妳要略勝壹籌。”
　　寧紅魚挑眉道：“是不是在她面前，妳又會說她更甚壹籌？”
　　季缺壹本正經道：“絕無可能，我只是實話實說。”
　　寧紅魚點了點頭，說道：“好了，妳的好兄弟會知道這個消息的。”
　　“嗯？”
　　這個時候，寧紅魚拿出了壹只彩色的海螺出來，在上面輕輕壹點，輸入壹點真氣，然後兩人之前的對話聲就冒了出來。
　　季缺驚訝道：“我靠，這怎麽還有錄音機。”
　　寧紅魚微笑道：“留聲寶螺這世上沒幾只，我不過剛好有壹只。”
　　季缺支吾道：“那個……”
　　“怎麽，怕我交給妳‘兄弟’？”
　　“沒有。”
　　這時，寧紅魚若有所思道：“妳我自始至終都沒提那只貓，她不會生氣吧？”
　　季缺壹時壹個頭兩個大，竟不知說什麽好。
　　林香織鐵定會生氣，要抓人的那種，不過她應該會原諒自己的。
　　如今他最擔憂的還是唐衣。
　　香織不是女上峰的對手，可唐衣就不壹定了。
　　到時候兩人不對付的話，會不會拿他出氣？
　　不過他是壹個樂天派，船到橋頭自然直，他們目前還是談論談論畫畫時穿不穿衣服的事吧。
　　壹段時間後，寧紅魚忽然貼在了地上，說道：“怎麽感覺這地在動。”
　　季缺跟著趴了下來，疑惑道：“有嗎？”
　　“不是地震那種動，而是像是整片土地都在移動。”寧紅魚挑眉道。
　　不過片刻之後，她站了起來，表示沒動靜了。
　　不知不覺間，天已經亮了。
　　清晨有淡淡的霧氣，如仙子的紗巾般纏綿在高處的山峰上。
　　隨著陽光降臨，昨夜所經歷的壹切詭異陰暗仿佛都消散了。
　　要不是薛靈花和臉男、腿男的碎塊還在地上，他們甚至覺得之前發生的壹切都是幻覺。
　　之後，薛靈花的碎肉又被重新聚集在壹起，用壹把雷火燒掉。
　　在這個詭異的世界，只有燒得幹凈了，才能保險。
　　三人準備重返那黑宅子。
　　除掉了薛靈花幾人之後，他們身上的壓力小了許多。
　　走在路上的時候，陳老實壹直在揉自己的嘴巴，季缺忍不住問道：“妳老怎麽了？”
　　陳老實郁悶道：“我這舌頭像是得了腳氣。”
　　季缺和寧紅魚皆用壹種怪異的眼光看著他。
　　舔腳舔得舌頭得了腳氣，這尊者也是個人才。
　　黑色的宅院，在陽光下依舊暗沈。
　　光線投射在上面，像是壹下子被吸了幹凈。
　　庭院裏依舊是那些大肚子的怪人。
　　陡然見到季缺三人之後，壹個大肚子男人還來不及尖叫，就被季缺三人兇神惡煞的拖進了小黑屋。
　　在拖動過程中，季缺發現這男子並沒有過多修為，甚至顯得有些柔弱，被捂住嘴巴後，眼淚漣漣的落下來，仿佛真是壹個懷胎十月的父親。
　　“放心，不會傷害妳，妳們這裏誰最管事？嗯，除了那個小姑娘和兩個臉上是手是腳的男子。”
　　最終，在男子漣漣的眼淚中，他們問到了壹個地方。
　　那是在這宅子的深處，有壹處庭院，門頭上掛著紅綾。
　　黑色的宅子，鮮艷的紅綾，在視線中給人壹種怪異的感覺。
　　這樣的畫面，讓季缺想起了某些恐怖片裏冥婚的場景。
　　院子裏載著黑竹，將天光遮擋，更顯陰暗。
　　薛靈花已死，季缺三人戰力不俗，於是沒有任何猶豫的推開了房門。
　　之後，他和寧紅魚就看到了壹個熟人。
　　長脖子的女人，身著紅衣，臉頰幹瘦如皮包著骨頭，給人壹種驚悚的感覺。
　　事實上，她其實挺像人的，可是就是這種相似，反而讓人產生深層次的恐懼。
　　今天她比昨日的打扮更濃重些，長長的脖子上掛著壹串串金環，紅衣上也繡著金線，看起來真像壹個待嫁的女子。
　　見到季缺他們後，長脖子女人楞了壹下，眼瞳中的震驚逐漸消散。
　　她望了望外面，神情戒備。
　　季缺說道：“那三個已經死了，妳如今是這裏地位最高的。”
　　長脖子女人眼中恐懼更甚，然後徹底安靜下來。
　　“放心，我們來這裏只是問妳壹點事。”季缺說道。
　　長脖子女子點了點頭，脖子晃動的幅度很大。
　　“這裏是異物會的分壇？”季缺問道。
　　女子再次點了點頭，用壹種怪異的語調道：“小寒。”
　　“原來是小寒分壇，那妳們的首領是那個薛靈花？”
　　“我並不清楚她在外面是什麽滿目。”
　　“那臉上長手和長腳的呢？”
　　“兩個護法。”
　　“護法？”
　　“嗯，本來四個護法，兩個老死了，又後繼無人，所以只剩下了兩個。”
　　這時，季缺問到了心中最想問的問題——“妳們到底是什麽人？或者說，異物會裏到底是什麽人。”
　　到了這裏，女子露出了壹個詭異的笑容，說道：“妳們是不是覺得我們不像是人。”
　　季缺三人沒有任何猶豫的點了點頭。
　　長這樣，除了勉強有個人形，哪點和人有關系。
　　特別是昨晚那三個，壹個從小姑娘壹下子滿頭綠發又胖又高，壹個滿臉長著手，壹個滿臉長著腿，比鬼都抽象。
　　“其實我們也不自認為人，可我們又不能稱為神，所以才自稱‘異物’。”
　　陳老實卷著腳氣舌頭說道：“怎麽，妳們還想自稱神仙？”
　　長脖子女子繼續詭異笑著，說道：“其實我們的先祖差壹點就成了神仙，或者說有很短的壹段時間，他們就是天上的神靈，住在天宮上。”
　　“按照先祖的遺書記載，天宮雖然高高在上，仙氣濃郁，裏面大部分神仙都擁有悠長的壽元，可和人間壹樣有紛爭，失敗者不是被屠，就是被流放人間，更有神仙不喜天宮的冷清，自願選擇離開。
　　這些離開了天宮，在人間遊蕩的神仙，大抵對天宮有不小的怨念。
　　他們不想也不便自稱為神靈，可也不想和人混為壹談，畢竟我們真的和妳們不壹樣。”
　　說到這裏的時候，女子的脖子徑直伸到了橫梁附近，轉動了壹圈，跟跳舞壹樣。
　　“於是先祖們就自嘲是‘異物’，隨著時間流逝，祂們在人間有了子嗣，為了和人間的凡人區分開來，這世間就逐漸有了‘異物會’，有了二十四處分壇。
　　異物會最強盛的時候，我們甚至有奪回天宮的計劃。”
　　“然後呢？”
　　“當然是失敗了，那些東西怎麽會給我們這樣的機會。異物會被那群狗神仙弄得分崩離析，有的同伴在戰鬥中死去，有的幹脆又重新回天宮當了狗，而剩下的我們還要受到妳們這樣的人類挑戰。”
　　說到這裏，她脖子再次旋轉，像是打了兩個節。
　　她臉上壹直沒太多表情，而這脖子打節倒更像是能反應她的情緒。
　　“漸漸的，二十四處分壇逐漸消散，即便勉強存在的實力也十不存壹，只能逐漸蟄伏起來。”
　　長脖子女人說得很簡略，描述上甚至可以說簡陋，可季缺三人還是聽出了滄桑和沈重的味道。
　　他們早在古老的卷宗上看過那些記載，異物會強盛的時候，能決定天下大勢，沒有想到這只是表面，它們甚至對天上仍有想法。
　　只是滄海桑田，就如曾經鼎盛無比的王朝也有覆滅的壹天，如今存在的異物會雖然可怖，實力卻十不存壹，以至於這位“異物小姐”被他們脅迫著吐露真言。
　　季缺忍不住說道：“可是我們沒有惹過妳們任何人。”
　　“嗯？”
　　“我查過那些卷宗，無論是天上下來的妳們，還是本就在天上的祂們，我們人族從來沒有招惹過妳們。可妳們卻把我們人族當稻草壹樣收割，當作如豬樣般的食物，所以妳們都該死。”
　　季缺說這話時語氣很平靜，可其中隱隱的憤怒誰都能感受得到。
　　長脖子女子脖子再次扭動起來，說道：“我們都有立場，在我們的眼中，妳們確實和豬樣無異。”
　　“可是妳們現在鬥不過我們，我們三個人就宰了妳們領頭的，留下這破爛宅子的妳在這裏回答問題。”
　　此語壹出，長脖子女人脖子已扭成麻花了，開口道：“那是因為我們變弱了。異物強盛的時候，連天上的那些神仙都會被殺死，不然我們分壇也不會擁有這處地界。”
　　季缺皺眉道：“什麽意思？”
　　“妳們是不是覺得這裏很古怪？”
　　季缺三人沒有否認這壹點。
　　“因為這片天地本就是我們的先祖在壹個被殺死的仙佛身體上築成的。”
　　聽到這裏，季缺猛的想起了之前寧紅魚的說法。
　　她說這黑宅子所在的這片山坡，很像壹顆頭顱，他當時還調侃那他們通過的那處山峰豈不是高聳的胸肌。
　　沒有想到，這竟然是真的。
　　他逐漸開始明白，為何之前他們進來的入口為何會消失，女上峰夜裏會聽見那樣的動靜。
　　因為這就是壹尊仙佛死而不僵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