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七十四章：皇榜。

　　“沒錯！”裴淩立時點頭，爾後問道，“寒雍，‘時間’法則，可有什麽問題？”
　　祂所掌握的“時間”法則，只是最尋常的法則，不是“本源”，更非仙職，眼下能被姒寒雍特意提及，多半是有什麽特別的地方。
　　得到裴淩確認，姒寒雍湛藍眼眸之中，劃過壹絲淺淡的詫異，但很快，便恢復如常。
　　其語聲緩和的說道：“原來如此！”
　　“夫君毋需多慮，‘時間’法則，沒有什麽問題。”
　　“只不過，諸天萬界，所有的‘時間’法則，都在浮生棋局之中！”
　　“譬如扶桑與尋木，代表著此方世界，‘宙’的根本秩序。”
　　“祂們能夠通過仙職，在壹定程度上，衍化出‘時間’法則的部分威能。”
　　“但，那只算得上是借用‘時間’法則的力量，不是真正的‘時間’法則！”
　　“據本宮所知，除了對弈的那兩位之外，夫君現在，是唯壹擁有‘時間’法則的存在。”
　　聞言，裴淩頓時壹怔，旋即問道：“寒雍妳是仙王，能夠使用壹方世界的所有秩序、仙職、‘本源’以及法則。”
　　“‘時間’法則，也是法則……”
　　話還沒有說完，卻見姒寒雍已然連連搖頭，其高髻之上，釵環叮當，折射點點光華，映照美眸，愈顯絕色，語聲柔和的說道：“本宮能夠使用壹方世界的法則，這‘壹方世界’，乃是‘空間’層面上的壹方世界，卻不包括‘時間’！”
　　“本宮確實可以在壹定程度上，借用‘時間’法則的力量。”
　　“仔細論來，做的會比扶桑、尋木更好。”
　　“然而，那只是借用！”
　　“不僅僅是本宮，所有仙王，都無法真正意義上，駕馭‘時間’！”
　　“‘時間’法則，只能在浮生棋局之中尋得。”
　　“夫君能夠擁有‘時間’法則，應該是從真正意義上，破解過壹盤浮生棋局！”
　　裴淩頓時沈默。
　　祂的“時間”法則，是從【青丘論道】那場飛升殘局之中獲得。
　　那場棋局的核心，便是人族與九尾狐族的三場論道，第壹場，論的是“真假世界”，贏的是“無始”；
　　第二場，論的是“秩序與混沌”，“空朦”與“墨瑰”棄權，贏的，是九尾狐族族長“獷”；
　　第三場，論的是“過去與未來”，“獷”棄權，贏的是“空朦”與“墨瑰”……
　　三局兩勝，其後祂又在系統的操控下，拿到了那盤棋局的所有收獲……
　　“馳杳”之前說過，浮生棋局，所有的破局之法，都是攀登建木。
　　而【青丘論道】那場棋局，祂並不是通過攀登建木破局，而是真正的論道論贏了棋局！
　　姒寒雍所言，確實沒錯！
　　這個時候，姒寒雍接著又道：“‘時間’法則，是進入所有棋局的鑰匙。”
　　“既然夫君身上有‘時間’法則，不管是不是仙王，只要跟著夫君，皆可順利進入棋局！”
　　“可惜了……”
　　說到這裏，龍後微微壹嘆。
　　祂在這段歲月之中的“象征”，已然被“今”抹去。
　　眼下雖然能夠跟隨裴淩，去往“未來”歲月，但缺失了這段歲月的“象征……”
　　祂錯失了壹次成尊的機會！
　　不過，這也正常。
　　那四位封鎖了所有成尊的道路，即便偶爾出現壹次機會，祂們這些仙王，也會因為各種各樣的意外，錯過時機……
　　聞言，裴淩頓時回過神來，立時傳音問道：“可惜什麽？”
　　姒寒雍微微搖頭，說道：“沒什麽。”
　　“對了，來之前，夫君便說過，統共知道三處飛升殘局的位置。”
　　“卻不知道，另外兩處，在什麽地方？”
　　裴淩立時說道：“還有兩處，壹個是【蠻荒水患】，位於建木之東的彌望澤；”
　　“壹個，則是【血月之變】，在建木東北的泰誓谷中。”
　　姒寒雍當即說道：“夫君有‘時間’法則，那兩場棋局，吾等同樣可進。”
　　“既然有這麽多的選擇，那便再去【蠻荒水患】以及【血月之變】看看。”
　　“這【十日之始】，與夫君‘因果’太重！”
　　“夫君最好莫要進入！”
　　“雖然夫君已經破解過壹場棋局，還得到了‘時間’法則，但不同的棋局，存在不同的危險。”
　　“眼下已經走到了這壹步，沒有必要再去冒險。”
　　“因果”太重……
　　祂命承十日，又有“白晝”仙職，與【十日之始】，確實有著很大的“因果”……
　　想到這裏，裴淩立時應道：“好！”
　　說著，祂眨了下眼，周遭環境，立時變化。
　　原本水流潺湲、水色清冽的泉眼，剎那枯竭，所見唯有黃沙簌簌，飛沙走石，天地間壹片荒蕪，入目寸草不生，毫無生機。
　　與此同時，姒寒雍、“窈悠”、“希琸”、“詩沁”眼前景象同樣壹變。
　　靈氣沛然、水流歡悅的泉眼，瞬間幹枯，僅僅留下模糊的痕跡，彰顯著曾經的存在。
　　棋局入口關閉，裴淩頓時傳音說道：“【蠻荒水患】，可能與龍族有很大‘因果’。”
　　“不如直接去往【血月之變】！”
　　姒寒雍聞言，卻是立刻搖頭：“不！”
　　“先去【蠻荒水患】。”
　　“縱然這場棋局，與龍族‘因果’再大，本宮乃龍族之後，以本宮的權力與實力，完全不需要擔心什麽意外。”
　　“之所以不讓夫君進入【十日之始】，是因為十日與金烏族關系密切。”
　　“夫君若入此局，有壹定可能，會引來金烏族的金烏皇！”
　　金烏皇……
　　裴淩眼皮壹跳，祂身上，有著“黑夜”象征。
　　金烏族的仙王只要察覺到祂，絕不可能放過！
　　上次攀登建木，祂遇到的並非金烏皇，而是金烏族的另壹位仙王，便是壹個照面，就貪念大生。
　　後來，是“無始”祖師，為祂擋住了那位金烏仙王。
　　而姒寒雍此前說過，金烏皇的實力，與龍王相當，龍王的實力，還在龍後之上！
　　龍後已經是執掌兩大界天的界主，對比之下，金烏皇的實力……
　　只要遇到，必死無疑！
　　思及此處，裴淩立時點頭道：“好，那便先去【蠻荒水患】。”
　　姒寒雍微微點頭：“走！”
　　話音方落，所有身影立時消失不見。
　　※※※
　　洪荒。
　　建木之東。
　　彌望澤。
　　這是壹處廣闊的凹陷地域，此刻，橫七豎八的龜裂，遍布整個大地。
　　枯死的水草、藻類、魚蝦……掙紮在坑坑窪窪的砂礫間，死寂氣息彌漫，卻仍舊可以窺探出從前水草豐茂的景象。
　　長風浩浩而過，有風沙起落，似紗幔飛騰。
　　驀然，數道身影，悄然出現，正是裴淩壹行。
　　掃了眼四周，裴淩立時道：“這裏就是飛升殘局，【蠻荒水患】的所在之地。”
　　姒寒雍微微頷首，卻沒有再像剛才那樣，讓大家分開尋找線索，而是對著裴淩說道：“吾等在這裏等待，夫君尋到入口之後，便可立刻告知吾等。”
　　裴淩點頭：“好！”
　　說著，祂直接大步朝前行去。
　　踏、踏、踏……
　　清晰的腳步聲中，不時傳來薄弱貝殼、枯幹水草被徹底碾碎成齏粉的簌簌聲。
　　裴淩神念如汪洋般轟然鋪陳，轉眼籠罩此方天地，卻是沒有察覺到任何的異常。
　　很快，祂走上了壹處小土坡。
　　這土坡在水澤鼎盛時，應該是壹片汀州的所在，此處還殘留著些許草木枯死後留下的根莖殘骸，而非水底特有的藻類魚蝦。
　　倏忽，壹堵殘破不堪的斷墻，出現在裴淩的視線之中。
　　那斷墻從前的模樣已然不可考，殘存的部分，亦斑駁無比，似乎隨時都會坍塌成塵，充滿了荒廢榛曠之感。
　　以金仙的目力，也只能從墻面上看到幾個非常模糊的雲篆，還有小半個印章的痕跡。
　　裴淩來到斷墻前，望向墻面。
　　祂立時認出，這是【蠻荒水患】中，凡人朝廷張貼的壹張布告！
　　當時“馳杳”揭榜，便是揭的面前這堵墻上的皇榜。
　　跟歧棘原上那個村落中的泉眼壹樣，這道朝廷皇榜，連同貼著皇榜的墻壁，都在歲月的侵蝕下，衰微消亡，僅僅留下了壹點殘缺的蹤跡。
　　想到這裏，裴淩不再遲疑，直接運轉“時間”法則。
　　下壹刻，其氣息轟然變化，厚重、古老、深沈、磅礴……仿佛無數光陰從過去走來，又仿佛無數秘密如塵埃紛揚漫天，時光的剪影，輕薄如無物，又沈重似萬鈞……
　　轉眼之際，裴淩面前景象變化，斷墻迅速恢復原本的色澤，化作壹間官衙的外墻。
　　此刻，這堵墻上，貼著壹張明黃色的榜文，其上雲篆淩厲，墨色深沈：求賢令！
　　求賢令篇幅不長，不過寥寥數語，焦灼之情，卻是溢於言表：今有大雨連年，令百川皆浮，碧海逆流。
　　丘陵俱沈，高阜亦沒。五谷無收，牲畜不存。
　　洪水沸出，泛濫衍溢，眾生登降遷徙，崎嶇不安。【註】
　　朝廷欲行大道，殺湍流，湮潦潮，然人力不濟，故求賢若渴，掃榻相待。
　　望君以天下蒼生為重，被褐懷玉，莫如登臺佩印，以爾大才，拯黎庶於鴻波，挽大廈於將傾。
　　千秋功名，億兆生機，蔭庇後嗣，皆在壹念！
　　皇榜末尾印泥鮮紅，如灼灼之火，赤色淋漓。
　　看完榜文，裴淩立時停止“時間”法則的運轉，其氣息徐徐平復，轉眼恢復如常。
　　眼前景象變化，榜文褪色，官衙殘缺，小土坡上重歸於荒蕪衰敗。
　　這個時候，裴淩開口，語聲平和的說道：“找到入口了。”
　　話音方落，姒寒雍壹行已然瞬間出現在其身後。
　　裴淩沒有遲疑，再次運轉“時間”法則。
　　斷墻迅速延伸，榜文出現，壹枚枚雲篆帶著盎然古意浮現……
　　望著這壹幕，姒寒雍立時說道：“揭下此榜，便可入局！”
　　裴淩點了點頭，旋即問道：“那麽，我等現在是直接入局，還是再去看壹看【血月之變】？”
　　姒寒雍壹時間沈默不語，片刻之後，方才說道：“這場與大水有關的棋局，確實與我龍族，有著莫大的淵源。”
　　“本宮能夠感到，倘若入局，棋局之中，定然會有難以捉摸的意外發生。”
　　“不過，以本宮的實力，應該可以應付！”
　　“現在可以再去看壹下【血月之變】。”
　　“如果【血月之變】同樣不合適……”
　　“那麽，就選【蠻荒水患】這場棋局！”
　　裴淩頷首：“沒問題！”
　　說話間，所有身影悄然淡去，天地遼闊，唯風沙滾滾。
　　※※※
　　洪荒。
　　建木東北。
　　泰誓谷。
　　這是壹座群山環繞、地形崎嶇不平的山谷。
　　谷地仿佛是壹個巨大的、略顯偏斜的葫蘆，入口處窄小逼仄，往裏走，便見壹處略微坦蕩之地。
　　再進深，山坳急促收束，幾疑無路。
　　過了地勢陡峭的山坳，方能看到壹片巨大寬廣的谷地，足以容納萬余人族。
　　此刻，靠近周圍山腳的背陰之地，還有零星的天材地寶掙紮生存，比起前兩場棋局的遺址，卻是多出幾分生機。
　　稀薄靈氣彌漫間，數道身影悄然跨出虛空，出現在山谷入口處。
　　裴淩望著面前荒蕪慘淡的景象，微微頷首：“就是這裏。”
　　說著，不必姒寒雍提醒，祂已然舉步，直接朝前行去。
　　姒寒雍神色平靜，帶著“窈悠”等女仙，站在原地，默契的等待著裴淩的消息。
　　目送裴淩走入前方的山谷，“窈悠”頓時開口問道：“母後，此行若是順利，母後是不是可以借此成尊？”
　　姒寒雍眉宇間壹片淡漠，沒有任何情緒的波動，只緩緩搖頭。
　　祂現在，缺了“象征”，已經成不了尊！
　　如今唯壹有希望成尊的，只有夫君……
　　其身上的“象征”，不屬於那四位，不會被更改……
　　心念電轉間，姒寒雍沒有回答女兒的問題，而是語聲平緩的說道：“接下來，進入棋局，不可胡鬧，不可添亂。”
　　“所有事情，全部都要聽從本宮跟夫君的，明白麽？”
　　聞言，“窈悠”壹怔，旋即低頭應道：“是……”
　　姒寒雍沒有再說什麽，眼眸深邃如深海，開始思索剛才見到的【蠻荒水患】棋局入口。
　　那場棋局，必定與龍族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
　　但為何，祂之前壹直不曾聽說？
　　到底……
　　正思索間，壹個熟悉的語聲，從山谷之中傳來，響徹其耳畔：“已經找到棋局入口！”
　　【註】司馬相如［西漢］《難蜀父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