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外仙。

　　深海。
　　入目漆黑壹片，強大的水壓，沈重無比，足以瞬間將尋常生靈碾成肉泥。
　　冰冷，死寂，偶爾有龐然大物挾腥氣無聲無息的遊弋而過，卷起猛烈的暗流。
　　恍惚之中，仿佛有無形的力量，催促著下墜、下墜、再下墜……
　　壹直墜入不可知不可言不可說的淵底。
　　終葵越棘睜開眼，打量四周。
　　沒有看到寧無夜的蹤跡，他並不意外。
　　眼下，他所處的環境非常明顯，深海之中。
　　這便是他在此間夢境裏的誕生之地。
　　而目前第壹步要做的，就是將自己的尊號，傳揚出去。
　　按照皇朝花費無數人力物力，從魔門刺探到的情報，深海不算太過兇險。
　　夢境自我衍化而出的仙人，也就是夢境“原仙”，不會太多。
　　而終葵越棘的化神劫為永夜吞噬，此番化神失敗，現世中的修為，介於元嬰與化神之間。
　　但在這方夢境中，他在現世裏掌握的大道，將會被放大到極致。
　　他不僅可以擁有仙人般的實力，而且還是侵蝕此方世界的壹位“外仙”！
　　也就是說，終葵越棘現在與深海中的所有“原仙”都是敵對，壹旦在這夢境裏死亡，他，也會成為墮仙夢境中的壹員。
　　正想著，耳畔傳來無數綿密的祈詞：“維……朔……嗣天子……謹……上神……伏以……冀厘事之有成……無任……謹詞。”
　　“……伏以……察其中之無他……竊冀長年……”
　　“……唯上神茲閔……與物無私……”
　　“……神祇明察……敢陳菲供……懇倒……”
　　終葵越棘頓時回過神來，認真辨認祈詞，很快確定，這些祈詞各有所求，其中有求所行之事順利的、有求洗刷自己冤屈的、有求幫助自己找出真相的……還有求治病的，以及壹個似乎是女子，請求上神賜其子嗣眾多的。
　　他略作沈吟，心神頓時沈入那想要子嗣的祈詞之中，立時腦海之中，浮現出壹個場面：
　　壹座高大巍峨的廟宇中，寬敞的殿內，跪滿了服飾各異的女眷。
　　最前面的是壹名華衣美服的美婦，約莫三十許年紀，其雲鬢累累，珠圍翠繞，看得出來，處境頗為優渥。
　　此刻卻是滿面愁容，雙手合十，跪在壹個錦緞包裹的蒲團上，神色恭敬又忐忑。
　　其身側跪著的，是壹名褐底團花紋窄袖老嫗，老嫗眉宇之間滿是虔誠，壹面叩拜，壹面低聲念叨著希望夫人早日有喜之語。
　　兩人身後的女子，大抵為仆從，眼下也是戰戰兢兢、誠惶誠恐，都希望所伺候的主母，盡快誕育子嗣，穩固地位。
　　終葵越棘此刻的視角，赫然正是她們所虔誠叩拜的神像。
　　他觀察片刻，微微點頭，這些雖然只是夢境中的角色，但他身為正道弟子，自幼被教導常懷悲憫之心，既然遇見，便不可能袖手旁觀，任其陷入艱難之中。
　　此外，這也是個傳播自己尊號的良機。
　　於是終葵越棘當即說道：“吾名‘越’，爾等所求，悉數已知，此事當成。”
　　他的語聲瞬間跨過萬丈深海，跨過時間與空間，傳達到殿中眾人耳畔。
　　與此同時，妙真觀中，本地豪族顧氏的五夫人，正帶著心腹懇切祈禱，她嫁入顧氏已然十幾年，雖然深得丈夫喜愛，卻始終無所出。如今時光荏苒，丈夫的寵愛雖然還沒有完全衰馳，公婆卻已經無法忍耐。
　　如若今年之內，她還沒有動靜，婆婆將親自為丈夫安排侍妾，而且那侍妾，乃是婆婆娘家的壹個庶出侄女，傳聞非常有心計……
　　想到若是那賤婢進門之後，且為丈夫生下兒女，自己的處境，五夫人頓覺五內俱焚，祈詞的念誦，不禁又急切了幾分：“……信女無任懇倒之至，謹詞。”
　　“……無任懇倒之至，頓首頓首，謹詞。”
　　其隨從也都憂心忡忡，她們權力地位皆在主母壹身，若是主母失寵失勢，她們焉能有好日子過？
　　壹時間，殿中充斥著主仆祈禱之聲，聲聲急切。
　　就在此刻，壹個詭譎、陰沈、宏大的囈語倏忽降臨。
　　所有人都聽不懂這聲音的意思，但所有人都在短暫的怔忪之後，莫名其妙的欣喜若狂：仙人同意他們的祈求了！
　　“太好了，夫人！太好了！”老嫗轉過身，拉著五夫人，喜極而泣，“仙人答應了，祂答應了！咱們再也不用愁了！”
　　“是啊夫人，有了子嗣，再加上老爺對您的情分，顧氏上下，誰敢小看您？”女侍們也紛紛圍上來，七嘴八舌的說道，“天可憐見，夫人壹片虔敬之心，今日終於得到仙人福澤了……”
　　“以後夫人再無憂慮……”
　　“婢子將來壹定好好為夫人照顧小公子！”
　　“輪得到妳嗎？上頭的姐姐們還沒發話呢。”
　　“夫人福澤深厚，如今得仙人垂憐，將來子嗣必定眾多，咱們這些人還不壹定照顧得過來……”
　　壹時間，殿中充滿了歡慶的氣氛。
　　很快，這種歡慶，就變成了瘋狂：“夫人必能生育男嗣！”
　　“夫人必能生育十個男嗣！”
　　“不！夫人有百子千孫之福，必能生育壹百個男嗣！”
　　毫無征兆的，隨從們開始尖聲怒吼，“壹百個……壹百個……不，壹千個！壹萬個！”
　　吶喊聲中，壹名女侍的嘴巴，瞬間裂開至耳根，原本細密的貝齒，也變成了尖利的犬齒，她高聲喊道：“壹萬個！夫人壹定能生壹萬個！”
　　“對，壹萬個！”另外壹名女侍，雙手攥拳，微微壹用力，纖細白嫩的手指，瞬間彈出寸長的利爪，密密麻麻的鱗片浮現在她每壹寸肌膚，瞳孔瞬間化作豎線。
　　這兩名女侍只是壹個開頭，下壹刻，所有殿中聽到囈語的人都開始了迅速變化。
　　她們的頭顱飛快膨大，瞳孔如蛇虺，尖齒血口，生出鱗片、利爪、長尾……而被圍在中間的五夫人，則驚訝的看到，自己原本平坦的小腹，飛快隆起。
　　很快，她腹中就傳來另壹顆心臟的跳動，伴隨著活物的蠕動。
　　僅僅只是彈指的功夫，五夫人已經從腰身纖細的少婦，變成了大腹便便的臨盆孕母。
　　緊接著，壹只利爪從腹部內伸出來，輕描淡寫的劃開了血肉與裙衫，壹個血淋淋的嬰孩，渾身青紫，絕大部分地方都生滿了鱗片，瞳孔如蛇，大嘴利齒，指爪如獸，爬出之後，臍帶尚未掉落，已然歪頭看向五夫人，咯咯而笑：“母親！”
　　它不是第壹個，五夫人的腹中再次傳來心跳聲，第二個異族嬰孩爬出來，同樣叫著“母親”。
　　然後是第三個、第四個……
　　五夫人主仆的願望，已然實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