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閉眼……睜眼……

　　黑暗之中，呢喃聲綿密如雨，又似潮水來回往返，無休無止。
　　踏、踏、踏……
　　輕微的腳步聲，在暗影裏單調的回蕩。
　　天命燈高懸半空，幽冷燈火照出壹道道瘦削拉長的身影，落在荒蕪戈壁上，拖出怪誕扭曲的模樣。
　　如同壹條條漆黑的蛇虺，沈默著緊隨眾人蠕動而行。
　　三十多道人影似不知疲憊的朝前走著，微弱燈光下，單調的沙礫與芨芨草似來回循環，沒有盡頭。
　　充滿了癲狂的呢喃，縈繞耳畔，如同水銀般無孔不入，尋找著任何的空隙，沖擊心神。
　　所有人都默不作聲，以壹模壹樣的步伐，跟著最前方的嵇長浮，不斷前進。
　　裴淩困倦萬分，不知不覺中，他的眼睛，又壹次合攏。
　　幾息之後，他便猛地壹個激靈，警覺的睜開雙眼，卻見前面的人影幢幢綽綽，數目已經變成了四十……
　　那股強烈無比的危機感，已經猶如實質！
　　知道情況不對，裴淩立時強打精神，但睡意似融入四周黑暗，從各個方向洶湧而至，他感到自己仿佛是壹葉扁舟，在困倦的汪洋之中勉力支撐，僅僅是保持清醒，已經無比艱難。
　　思維與反應，皆變得極為遲鈍。
　　他想要做些什麽，念頭轉動之後，身體卻遲遲不聽使喚。
　　困意如同驚濤駭浪，咆哮翻湧，還在不斷朝他沖擊而來，仿佛下壹刻，便能將他徹底吞沒，打入漆黑的深海之底，令他徹底陷入沈眠。
　　就在這個時候，壹聲沈悶的雷霆轟然響起！
　　雷音滾滾，猶如戰車轆轤，朝著四面八方碾壓而去。
　　濃稠無比的黑暗裏，剎那光明。
　　裴淩身體微微壹震，卻是立時清醒了幾分。
　　顧不得多想，他迅速望向身側的玉雪照，這地方極為兇險，而他的狀態也很不對勁，必須讓玉雪照盯著自己，不能讓自己再睡過去……
　　正想著，裴淩立時看到，玉雪照雙眸緊閉，低垂的長睫猶如羽扇，在眼瞼下拖出兩抹濃重的暗影，愈顯膚光勝雪。
　　其氣息平和寧靜，渾身上下的野性矯健之感，都因此淡卻了幾分，流露出些許少女的恬靜，卻是早已睡去！
　　裴淩微微壹怔，立馬加快速度，朝前走去……
　　他很快走到人群中央，玉雪照依舊保持著閉目的姿態，卻壹直緊緊跟著他，寸步不離。
　　於是，裴淩很快看到，除了自己之外，其他人全都跟玉雪照壹樣，閉著眼，陷入了深度的沈睡之中，在黑暗中以壹般無二的姿態，機械的行進。
　　天命燈在上方靜靜漂浮，照出的方寸之地裏，壹道道閉目的人影，宛如木偶般邁著步，行走在荒蕪的戈壁上。
　　踏、踏、踏……
　　腳步聲細微又整齊，朝著未知的前方，堅定而行。
　　這是……怎麽回事？
　　裴淩腦海之中不由自主的浮現這樣壹個疑問。
　　下壹刻，猶如洪水決堤般的困意，澎湃而至，壹股比剛才任何時候都要更加強烈的困倦之意，瞬間淹沒了裴淩的所有理智。
　　他的眼皮，仿佛被萬重山巒所墜，不受控制的合上……
　　就在裴淩雙眼合攏的剎那，除了其身畔的玉雪照之外，其他所有人，都同時睜開了雙眼……
　　※※※
　　青要山。
　　長空劫雲密布，蒼穹雷霆滾滾。
　　轟隆隆……
　　霹靂炸響的動靜裏，大地微微顫抖，沙礫跳動，溪水戰栗，飛禽走獸在經過了起初的驚怖之後，卻是在饑腸轆轆的催促下，漸漸開始試探性的活動。
　　壹座向陽的山坡上，雜樹叢生。
　　林間，壹支皮毛青灰，瞳孔之中有著蛇虺遊走的狼妖，正圍著壹具新鮮的野牛屍體啃食。
　　在它們面前，巨大的野牛喉間鮮血汩汩流淌，濡濕身下土地，軀殼冰冷間，眸中神采早已散去。
　　其側躺於地，整個腹部都已經被撕開，內臟從中傾瀉出來，流淌滿地，群狼大快朵頤，血腥氣息濃重，彌散林中。
　　忽然間，整個狼群，全部停止動作。
　　所有狼妖，紛紛化作裴淩的模樣。
　　倒斃的野牛，也在壹陣蕩漾後，化作裴淩的樣子。
　　這些裴淩氣息皆無比狂暴、混亂，眼中充斥著壹股嗜血的渴望……但緊接著，他們全都閉上雙眼，氣息立時收斂。
　　很快，所有裴淩，再次化作狼群與野牛，繼續偽裝著青要山的妖獸與獵物。
　　※※※
　　青要山。
　　雷霆的響動，經過層林過濾，再傳入林間的深潭，已然極為微弱。
　　深水之中，壹片冰冷黑暗。
　　壹群錦鱗靈魚棲息水底，五彩繽紛的鱗片，與四周鮮綠赤紅的水草幾如壹色，難以辨認。
　　它們靜靜懸浮，魚鰭變幻間，攪動水流，恣意享受著飽食後的自在。
　　驀然，整個水底，似有剎那凝滯。
　　轉眼之際，所有靈魚，全部化作裴淩，齊刷刷調轉方向，朝向雷劫中心的方向，清澈魚眼之中，滿是渴望、貪婪、覬覦……似乎想要掙脫某種沈重的束縛。
　　與此同時，狂暴、混亂的氣息彌散水底，驚起若幹水族。
　　不過，轉眼間，所有裴淩，重歸於遊弋水底的靈魚……
　　※※※
　　青要山。
　　山谷。
　　天然形成的洞穴中，隨意鋪砌著壹層幹枯的野草。
　　壹頭吊睛白額巨虎趴俯草堆上，雙眼微瞇，腹部均勻起伏，卻是正在假寐。
　　在其不遠處，略顯低窪的地面，扔著些許殘破帶血的皮毛、骨頭之類，數只蚊蠅，圍繞騰飛，嗡鳴不絕。
　　……倏忽，整個巢穴，似定格壹般。
　　彈指之際，巨虎、殘骸、蚊蠅……統統都化作了裴淩模樣，所有裴淩，皆目光兇惡，似是有了獨立的意識。
　　狂暴、混亂的氣息剎那充斥整個洞穴。
　　爾後，壹切恢復如常，巨虎再次趴俯幹草堆上，閉目養神，殘骸散落滿地，蚊蠅揮之不去……
　　※※※
　　黑暗的戈壁上，壹道道人影沈默前進。
　　影子扭曲猙獰，仿佛妖祟般跟著人群攀爬過沿途的貧瘠荒蕪。
　　踏、踏、踏……
　　似壹成不變的腳步聲中，眼見裴淩再壹次睜開雙眼，其中壹名刻意走在他不遠處的玉雪照，跟其他人壹樣，也配合的將雙目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