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叫我小虎就好了

　　俗語有雲，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事實上，不止是拜年。壹只黃鼠狼在任何時候去找雞，多半都不會有什麽好心眼。
　　再當然，不止是黃鼠狼。無論是誰去找雞，都不會是壹個值得提倡的行為……
　　隨著大黃鼠狼壹聲叫喊，從洞口中走出壹只氣勢極盛的黑色山雞精。
　　這只山雞精已經大半化成人形，看上去就是壹個魁梧漢子披著烏黑的羽毛大氅，只有銳利的眼和尖利的嘴，還能看出雞的樣子。
　　他走出來以後，目光不善地看著大黃鼠狼，又看了看他背後的小道士，沈聲道：“黃五郎妳大半夜來攪擾我們這山雞洞，到底是要幹嘛？別跟我胡扯那些沒有用的，但凡敢說壹句假話，老子扒了妳的皮。”
　　李楚瞥了它壹眼，原來這大黃鼠狼是有姓名的。
　　雖然很草率。
　　黃五郎聽了山雞精的威脅，脖子壹縮，但可能是想起了自己身後站著李楚，又挺起胸膛道：“烏雞哥，妳不用對我抱著這麽大的敵意。我也是受人所托，來找妳問詢壹些事情。”
　　說著，他側轉半步，將身後的李楚讓出來。
　　李楚看著山雞精，問道：“聽它說，前陣子有兩位老神醫去黃大仙墳找它們祖先的寶囊，被指引到了妳這裏？”
　　“哼，什麽神醫？老子不知道！”
　　這只山雞精的脾氣顯然不是太好，聽到李楚的問話，只是揮揮手，不耐煩地想要趕他們走。
　　沒等李楚再問，那只大黃鼠狼趕緊湊上去，按住山雞精的手，小聲道：“烏雞哥……我勸妳謹言慎行。”
　　看它那警示的眼神，山雞精狐疑地看了壹眼李楚，又看了壹眼黃五郎，小聲回問：“這小道士很厲害？”
　　“這麽跟妳說吧……”黃五郎道：“我們洞被他進過以後，活活寬了五尺。”
　　“嘶……”
　　山雞精倒吸壹口夜晚混著毒瘴的涼氣，因為用力過猛，吸完覺得頗有些上頭，還緩了好壹會兒。
　　頓了頓，它重新對李楚說道：“我烏雞哥壹向樂於助人，既然妳問到我了，那我便告訴妳。那兩位老頭兒，我確實見過。”
　　龍絕嶺上人煙本就稀少，這野雞林又是處於較深的位置，可能壹年也碰不上幾個來往行人，所以它的記憶很清晰。
　　“他們來到我這山雞洞，問我們黃大仙的寶囊去哪了，說這龍絕嶺泛起的瘴氣，極可能和那寶囊有關。要找到它，才能摸清瘴氣來源。我本是懶得理他們的，但這山中瘴氣也讓許多小精怪受了影響，包括我們族中也有小雞崽兒中毒。想了想，我還是將寶囊的去向告知了它們。”
　　黃五郎問道：“妳也將我先祖的寶囊送人了？”
　　山雞精壹瞪眼，“當然要拿去換好處了，不然我留著那麽壹個臭氣哄哄的東西有什麽用？”
　　李楚接著問道：“那他們去了哪裏？”
　　“這個……”山雞精的語氣略有些支吾，道：“先前我將寶囊給了黑斑虎，換了壹些別的寶貝。那兩個老頭兒來問，我便也如實相告，讓他們去找黑斑虎了。”
　　“什麽？”這次黃五郎面色壹變，“妳居然讓他們兩個人類去找黑斑虎，那豈不是……送人入虎口？”
　　“他們死不死也不關我事嘛……”山雞精撓撓頭。
　　“黑斑虎？”
　　李楚看向黃五郎，覺得它驚慌的樣子有些奇怪。
　　“這黑斑虎……我們平時都叫它虎大王，是這方圓百裏的壹霸。仗著它在黃金州有個當頭目的兄長，在我們這龍絕嶺作威作福，動輒就捕殺其余妖族，十分兇殘。而且……和我們這些不敢害人的小妖不同，它尤其喜歡吃人肉，但凡領地裏有人類闖進來，它是絕對不會放走的！”
　　“它道行很高？”李楚又問。
　　“當然……”黃五郎剛想說很高，可話到嘴邊，看著李楚沈靜的臉，又改口道：“分跟誰比。”
　　“跟我們比，自然是強得沒邊，只能任它欺負。可跟小道長您比，就未必比得過了。”它繼續諂媚說道。
　　山雞精看著黃五郎，覺得它舔得有些過分，但轉念壹想，這也正說明這小道士實力或許真得很強，於是它也索性閉嘴，想著讓這兩個人趕緊離開了事。
　　李楚又問道：“那黑斑虎在哪裏？可以帶我過去嗎？”
　　“它的領地就是前面幾十裏的虎頭峰，不過……”黃五郎道：“那黑斑虎極為兇惡，像我這樣和它沒些交情的小妖，找上門去就是送它口糧，所以我平素從來不敢靠近虎頭峰，對那裏也不了解。不如請烏雞哥帶妳去，它與那黑斑虎有交情，更好說話。”
　　李楚轉眼看向山雞精：“可以嗎？”
　　“這就不必了吧，妳們不要太過分。”山雞精壹擺手，對於這種不知根底的人和事，它是壹點都不想沾惹。
　　就聽李楚又道了聲：“麻煩妳了。”
　　山雞精聽他語氣實在誠懇、姿態相當禮貌、面容十分和善，並且……
　　在說出這句話的同時還有壹把飛劍淩空而起化作赤虹，在野雞林內掃蕩了壹圈，所過之處，瞬間湮滅。
　　山雞精的瞳孔默默擴大了兩圈，唇角露出壹絲笑意：“既然道長妳如此誠懇，我又怎麽能拒絕呢？”
　　“多謝了。”李楚很有禮貌地道謝。
　　“義不容辭！”山雞精拿出了江湖兒女該有的豪爽。
　　山林之間，氣氛相當融洽。
　　……
　　日滿林間，新的壹天開始了。
　　在龍絕嶺上，許多地方的積雪還沒有融化，踩下去仍舊是喀喇喇的聲響。雪地上遍布著形狀各異的腳印，經驗豐富的掠食者，憑著這些腳印與風裏的氣味，就能獵殺到壹只又壹只的小可憐。
　　“恰好那黑斑虎最近過二百大壽，在虎頭峰廣納賓朋，我也有受邀。”山雞精的聲音響在林間。
　　“不過道長妳的身份要隱藏壹下，不能說妳是人類。我另有壹位山豬精好友，前幾日渡天劫失敗，身隕道消。我就說妳是那位化形成功的山豬精，將妳引薦給黑斑虎。它對有實力的妖物還是很敬重的，這樣壹來妳就比較容易跟他套話。”
　　“到了虎頭峰，行事盡量委婉，以免引起黑斑虎的警覺。因為那兩個老神醫如果已經遇害，即使妳強行審問黑斑虎，也不壹定審的出來。何況，如今那峰上不止有它，還有龍絕嶺上大大小小的妖王，要是妳的人類身份暴露了，會很難辦。”
　　聽著山雞精盡心盡力的謀劃，李楚點點頭，表示此計可行。
　　其實他是很不願意強迫別人做事的，但是利誘的話，他又實在拿不出什麽可以令這山精野怪心動的好處。
　　時間緊迫，便只能選擇威逼。
　　最多，威逼的時候講點禮貌。
　　於是他道了聲：“多謝。”
　　“誒。”山雞精壹擺手，“咱們之間，說謝就見外了。”
　　李楚轉頭又道：“我會保證妳安全，絕對不給妳留任何麻煩。”
　　山雞精壹扁嘴，十分感動地說了聲：“多謝。”
　　不多時，兩人便來到了壹座形似虎頭的山峰，難怪會叫虎頭峰。
　　在峰頂有壹座巨大的洞穴，壹看就是後來開鑿的，洞穴門口站著壹大群各色斑斕的小妖，正在那裏吆五喝六的。
　　再看從四面八方來的賓客，倒還真不少。
　　這裏就能看出這龍絕嶺妖氣繁盛，方圓幾百裏的區域，臨近或已經化形的妖物，居然有這麽多。
　　“哎呦，山雞哥！歡迎歡迎。”
　　山雞精果然是跟黑斑虎有交情，壹落地，就受到了熱情地接待。
　　山雞精帶著李楚過去，擺出壹副大喇喇的模樣，吆喝道：“這是我兄弟，新近化形的山豬王，浩南。”
　　那些小妖立刻也點頭哈腰，壹口壹個山豬王的叫著，只是也有壹些納悶。
　　畢竟化形長成這樣的豬……不算多。
　　保守地說，壹個也沒有。
　　先前山雞精已經給李楚講過，這算是附近妖物之間不成文的規定。但凡是化形了的妖物，就稱個“王”字，算是尊稱。
　　甚至有些還沒化形的妖物，也喜歡給自己冠個“王”字裝壹下。
　　遍地是大王，短暫又輝煌。
　　因為有山雞精領著，李楚很容易地就混進了黑斑虎的洞窟中。此時的他壹身皮甲，頭上戴著皮帽子，除了相貌實在有些鶴立雞群之外，倒也沒什麽不對。
　　加之周圍妖氣極為濃郁，只要他不主動施展神通泄露自身的氣息，不大可能有人發現他的不對。
　　純陽劍就被他埋在不遠處的林間，心念壹動就可以瞬息而至。
　　那高高的王座椅上，壹只頭頂戴著黑色花紋的光頭巨漢正在哈哈大笑，見到山雞精來了，它大喇喇壹擺手：“山雞，過來坐！”
　　山雞精領著李楚湊過去，又介紹了壹遍。
　　黑斑虎看著李楚，摸了摸腦袋，驚疑道：“親娘咧，壹頭豬能化形成這樣啊，真是從來沒聽說過。”
　　李楚淡然道：“平平無奇而已。”
　　“行，既然是山雞的兄弟，那就是我的兄弟，妳叫我壹聲虎大王，今後我就罩著妳！哈哈哈！”
　　山雞精也跟著大笑：“好兄弟，講義氣！”
　　黑斑虎豪爽地笑了兩聲，又轉過頭去招待別的賓客。
　　李楚有心想要問他關於兩位老神醫的事情，卻又不得空閑。山雞精在壹旁安撫道：“稍安勿躁，壹會兒酒席開始，自然有大把時間問它。”
　　這邊剛剛落座，就有壹聲鑼響。
　　就聽外面吆喝道：“大王，大大王來了！”
　　“啊？大哥來了！”黑斑虎壹喜。
　　頓時所有在場的妖物都站起身來，壹起向外面迎去。
　　山雞精小聲給李楚解釋道：“這就是他那個在黃金州當頭目的兄長，此間稱為大大王。”
　　“哦。”李楚頷首。
　　人族劃給妖族的三大聚居之地，北地以北黃金州、天南以南明月鄉、東海以東鳳凰島。
　　都是人類難以居住的偏僻荒蠻之地，但對於妖族來說，卻足夠廣袤也足夠生存。在這三片聚居地裏，修煉有成的大妖無論是數量還是質量，都要遠超河洛王朝境內的妖族。
　　不過三片聚居地與河洛王朝的關系，也有壹些差別。
　　明月鄉與河洛朝廷關系最好，其中出來行走的壹些妖物，還能得到朝天闕特頒的身份銘牌。
　　鳳凰島因為隔著汪洋大海，與河洛王朝基本沒有任何交集。
　　至於黃金州，則好壞參半，其中有壹些妖王奉公守法，另有壹些則野性難馴。對於此地妖物的善惡，很難界定。
　　龍絕嶺裏這些野蠻生長的妖物，雖然在這裏壹口壹個王的自封，其實扔到黃金州，連個小頭目都算不上。黃金州的妖物來到這裏，算是降維打擊。
　　不多時，就見群妖簇擁著壹個身披蟒黃大氅、相貌兇惡、滿臉絡腮胡的大漢走了進來，相貌與那光頭的黑斑虎倒有幾分相像。
　　正是它的兄長，黃斑虎。
　　“幾年沒來看，妳這虎頭峰的規模倒是愈發龐大啊，這麽多化形的妖物，湊在壹起，即使在黃金州也是壹股不小的勢力了。等下啊……嗯？”
　　黃斑虎與群妖走著走著，腳步猛的壹頓。
　　此時它正好走到李楚的跟前。
　　看著李楚的臉，忽然露出沈思的面容。
　　“大哥，這是壹只化形的山豬精。”黑斑虎趕緊介紹道。
　　“妳見過長這樣的豬？”花斑虎瞪了它壹眼，“他是豬還是妳是豬？”
　　“不是嗎……”黑斑虎怔怔的不敢還嘴。
　　“我記得這張臉。”
　　花斑虎皺著眉，頓了頓，從懷裏掏出壹張紙，展開是壹張畫像。透過洞中火光的映照，李楚從畫紙背面就能看出，那上面隱約是自己的臉。
　　雖然那難以言喻的英俊無法完全具現，但大概輪廓並無二致，可謂相當傳神。
　　為何黃金州的頭目手中，會有自己的畫像？他也不由得眉頭壹皺。
　　“果然是！快把他抓起來！”沒等他多想，花斑虎就大喝壹聲，伸手指著李楚，“他就是……”
　　不行了。
　　眼見對方似有殺氣。
　　李楚手指壹揚，“定。”
　　那花斑虎的身形陡然僵住。
　　“嘿！妳這……”黑斑虎正待暴怒。
　　就見李楚又是壹指：“定。”
　　黑斑虎頓時也被禁錮在原地。
　　此時，周圍的壹眾群妖眼見虎家兄弟被瞬間制伏，就聽壹個聲音大喝道：“大王被這個人擒住了！”
　　李楚蹙眉，正待應付那許多小妖。
　　就聽接下來壹個聲音叫：“快跑！”
　　轉瞬之間，壹洞妖物用令李楚都感到瞠目結舌的速度，轉眼消失。
　　“……”
　　這義氣的程度，令同為妖物的山雞精都有些許臉紅。
　　“罷了，好歹還是暴露了，不如直接問吧。”
　　李楚朝黑斑虎道：“虎大王，我來此是想問妳壹些重要的事情，不得已出此下策，還請妳不要怪罪。”
　　在說話的同時，他揚手解開了黑斑虎的部分穴位。
　　接著，就聽黑斑虎笑道：“您太客氣了。”
　　“叫我小虎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