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沒有什麽是壹劍解決不了的

　　當夕陽余暉灑落山際，牧童晚歸的笛聲響起。
　　李楚神色如常地從蒲團上站起來，活動了下身子，整理了下道袍上的褶皺。
　　又是沒有壹個香客上門的壹天啊。
　　這壹天直到此刻起，李楚的精神和肉體才算完全屬於自己，成為了壹個真正自由的人。
　　通俗點說，他下班了。
　　盡管他壹天什麽也沒做。
　　小道士的生活就是這樣樸實無華，且枯燥。
　　他轉回後院，開始準備晚飯。
　　師徒倆吃過晚飯之後，他起身對余七安說道：“師傅，弟子要出去壹下。”
　　余七安輕輕點頭：“註意安全。”
　　“是。”
　　打過招呼之後，李楚走出觀門。
　　這次出門比平時稍早壹些，天還沒黑，十裏坡的鬼怪都還沒出來。他走的方向，也與以往不同。
　　他是朝河邊走的。
　　余杭鎮靠近東海入海口，周圍河流水系眾多，其中有壹條黑水江。
　　黑水江在周遭這些河流中，寬度、深度都算不上突出，但它卻比較特別，從來沒有人敢靠近。
　　因為江中有水鬼。
　　其實但凡大江大河，多少都有點水鬼傳說，但是黑水江這只格外厲害。
　　據說是因為百多年前的那場巨大洪災，黑水江中死了不少人，這只水鬼吸了許多陰魂，壹下漲了好高的道行。
　　別的地方鬧水鬼，最多不要下水罷了。而黑水江，哪怕妳站在岸邊，只要看壹眼江面，就可能會被迷下去。
　　久而久之，整條黑水江兩岸都成了禁地。
　　本來很久沒人出過事了，但是去年不知誰家的熊孩子沒看好，跑到江邊去玩，結果就被水鬼迷了下去。
　　恰好隔壁村的牛二哥看見了，壹時不忍心，便下水去救。
　　牛二哥是常年出海打漁的好水手，哪怕綁上雙手雙腳都能撲騰得比魚還快。
　　可是他將孩子推上來之後，自己卻沒上來。
　　而且，牛二哥死後屍體重如鐵石，沈入江心浮不上來，沒有人敢去打撈他的屍身。
　　牛二哥的家人求告無門，只得聽了村裏人的主意，請道士來搭建神臺，誠心祭祀江中水鬼。
　　水鬼這才讓屍體浮上水面，牛二哥才得以入土為安。
　　霸道如斯！
　　李楚就是在這場祭祀之前穿越的，所以這只水鬼給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或者說，很壞的印象。
　　當時也有人問為什麽不請修者誅滅這只水鬼，村裏老人都說，早年間就請過了。
　　但是這水鬼早成了氣候，道行很高，尋常修者來了就是送死，修為高壹些的也拿它沒辦法。
　　因為它已經幾乎與這黑水江融為壹體，在江中來去自如、無形無跡，如何消滅？
　　除非真有大能出手，但那等人物，哪是小小壹個漁村能請到的。
　　只能等再過幾十年，或許它就修成了這黑水江的河神也說不定，到時候就不需要害人了。
　　但是李楚覺得這不合理。
　　牛二哥無疑是個好人。
　　這水鬼無疑是條惡鬼。
　　那為何惡鬼害死人以後還有機會功德圓滿，好人卻連死了都要被人拿屍身要挾？
　　這件事讓他覺得有些憤怒。
　　師傅說人各有天命。
　　但他覺得好人的命不該如此。
　　惡鬼的命，也不該如此。
　　於是他壹直把這件事記在心裏，包括那份憤怒。
　　昨晚升到七十壹級後，他第壹時間便想來這裏走走。
　　江畔花紅柳綠，草地蔥郁，鶯雀在其中翔躍起舞，在晚霞中是壹幅很美的光景。
　　李楚沿著這光景漫步。
　　於是這畫面更美了。
　　走著走著，他覺得有壹絲涼風從江面吹過來，水中泛起漣漪。
　　他扭頭看向江面。
　　可他看見的不是俊秀的面龐。
　　相反，水中倒映的是壹張青面獠牙的大臉，猙獰、可怖、醜陋。
　　李楚微微壹笑。
　　終於等到妳。
　　在他笑之前，水中的鬼影先露出笑容，那是貪婪的獰笑。
　　壹人壹鬼，相對而笑。
　　旋即，李楚眼中的景象變了。
　　水下不再是鬼臉，而是壹堆金燦燦的黃金，就在觸手可得的地方，仿佛壹彎腰就能撈起那價值連城的財物！
　　他沒動。
　　光影壹轉，水下又出現了壹張龍椅，龍椅上擱著壹枚大號玉璽。耳畔有壹個聲音告訴他，坐上去，坐上那個位子，全天下就都是妳的。
　　他還是沒動。
　　光影再變，這次變成了壹群鶯鶯燕燕的美人。她們個個如花似玉，卻不肯好好穿衣服，這個露壹抹酥胸，那個露兩條長腿，更深處若隱若現。似乎只要壹伸手，就能將那薄薄的紗裙扯下來。
　　李楚終於動了。
　　他拔出身後的鐵劍，朝前壹揮。
　　嗤——
　　劍尖劃破空氣。
　　緊接著，流動的江水壹滯。
　　轟——
　　大江逆流！
　　轟然間，壹直徐徐流動的江水猛然從中間截開！兩側剎那間壘起幾丈高的水墻！並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猛漲！
　　在他揮劍的部位，出現了壹道近十丈寬的真空地帶，壹瞬間暴露了幹枯雜亂的河床。許多倒黴的遊魚不明就裏，突然從水中出現在了空中，頓時瞪大了眼睛。
　　眼中滿是疑惑與無辜。
　　在這片河床上，同樣暴露出的還有壹道青虛虛的影子，那就是水鬼真身。年深日久，已經脫了人形，但是雙眼還是依稀可以辨認。
　　它眼中的情緒，和魚眼裏也差不太多。
　　但水鬼的靈智還是比魚強的，除了瞪大眼睛之外，它還產生了壹系列飛快的心理活動。
　　這妳馬……
　　是啥……
　　神仙嗎？
　　水鬼仰望著岸上那個隨手揮了壹劍的俊秀少年，有點懵。
　　他把水攔住了？
　　不……
　　他把江斬斷了！
　　他用這樣的方式，將融入到江水中的自己，生生逼了出來！
　　這小子是沖我來的！
　　不打算談談嗎？為什麽啊？
　　等等！
　　危！
　　沒錯，李楚就是沖他來的。他想了壹頓飯的時間，才想到了這個辦法。
　　既然妳在江水中來去自如、無形無跡，那我就先把這江斬斷。
　　水鬼沒了水，是什麽？
　　鬼？
　　不。
　　是死鬼！
　　李楚的手輕輕壹擡，第二劍落下。
　　嗤——
　　那靑虛虛的影子忽然粉碎，帶著他的百余年道行與成為河神的大夢，然後被重重落下的大江之水沖散。
　　他鬼生最後的念頭，只有兩個字。
　　耍賴……
　　李楚淡然收劍歸鞘。
　　壹劍截江。
　　壹劍斬鬼。
　　世上沒有什麽事是壹劍解決不了的。
　　如果有，那就兩劍。
　　電光火石間，空中的魚又重歸水底。這短暫的空當甚至不足以讓它們想清楚自己究竟是鳥還是魚。不過沒關系，七秒鐘之後，它們就會忘記在這次驚險的旅程。
　　壹陣濃郁的白光融入體內，李楚長呼壹口氣。不愧是百年水鬼，給的經驗值還真是多。
　　不過回報與風險相當，他也是第壹次遭遇如此兇險的情況——若那水鬼的幻術再強上壹千倍，說不定就真的將他迷住了。
　　想到此處，李楚不禁有些後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