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買命的銅錢不能花

　　山風輕柔，鼓動衣裳。
　　花間草下，翻飛的蝴蝶像是少女的裙袂，活潑而躍動。
　　德雲觀外，三個小馬紮排成壹排，余七安領著李楚和小月兒，擺出壹個左手托腮的同款姿勢，壹起看著裏面發呆。
　　第壹天看覺得幸福，第二天看覺得充實，第三天看就覺得有些無聊了。
　　只有小月兒依然保持著興致勃勃的樣子，不時地問壹下，這個是做什麽的，那個是做什麽的。
　　當然，八成是她昨天問過的問題。
　　有時候她也記得這個問題昨天問過，但還是要問壹遍。
　　因為她不記得回答是什麽了。
　　道觀的日子就是這樣，仿佛山外閑散的白雲。
　　悠悠而過。
　　李辛夷的到來打破了這份平靜。
　　她今日的穿著極引人矚目，衣色玫紅，左肩斜開，整個潔白圓潤的肩與半邊深深的鎖骨都裸露在外，胸前挺翹，緊窄的腰身讓傲人曲線壹覽無遺。
　　壹雙雪白長腿，在裙裳開叉處若隱若現。
　　長發依舊高高束起，壹雙美目沁著波光，遠遠便鎖定了李楚慵懶的身影。
　　隨著她走近，前院鋪磚的工人全都魂不守舍起來。但他們並沒有被責罵，因為工頭也看呆了。
　　離得近了，李辛夷才看見挨著李楚坐的小月兒。
　　少女精致的面孔和清亮的眼眸，讓她眼中驀然浮起如臨大敵的緊張。
　　等她的目光再落到少女胸口。
　　這份緊張頓時消解了七分。
　　自古豪傑愛高山，未聞駿馬踏平川。
　　……
　　“余道長，小李道長。”李辛夷招呼了壹聲。
　　李楚看著李辛夷昂首挺胸走上前來，特地往那裏掃了壹眼。
　　嗯。
　　果然有壹顆痣。
　　這坦坦蕩蕩不加掩飾的目光自然也落在了李辛夷的眼中。
　　她微微壹笑。
　　呵，男人。
　　壹番雙方互不知情的心理活動之後，她才闡明了今天來此的正題。
　　簡而言之，怨靈案尚未完結。
　　“前日裏我來找過妳，當時妳不在，那時就已經出事了。”
　　事情發生在下柳村驅邪的第二天，當時李辛夷還沒啟程回轉杭州府。
　　兩名捕快在早上去班房的路上壹起買燒餅，誰知其中壹名捕快在接過燒餅之後，剛剛轉過身，就突然暴斃了。
　　他死得毫無征兆，當時就把另壹名捕快嚇傻了，喊了好半天快報官才想起來自己就是官差。
　　屍體擡到衙門查驗之後，令仵作壹度懷疑人生。
　　因為這具屍體沒有任何問題，該捕快平日裏身強力壯，沒有任何疾病，也沒中毒，沒有外傷，甚至連情緒波動都沒有。
　　好好壹個大活人，就這麽憑空死了。
　　似乎只能用詭案來解釋。
　　就在周大福壹籌莫展的時候，壹件事情引起了他註意。
　　那名賣燒餅的小販將捕快買燒餅的錢全部交到了衙門，說是死人錢自己不敢收。
　　不過幾枚銅板而已，也沒什麽大不了，平時周大福也不會在意。但當時他正毫無頭緒，就盯著那些銅錢發了會兒呆。
　　這壹盯，他猛然發現了不對。
　　正常銅錢上寫的都是“河洛通寶”，可是這些銅錢中卻有壹枚，寫著“陰司通寶”，這字樣前所未見。
　　他當即就把案子交給了李辛夷。
　　李辛夷上報了朝天闕，得來的消息是，“陰司通寶”是鬼國的銅錢。
　　人間鬼國，傳說中是留存於陽間的無數鬼物建立的國度，虛無縹緲卻又切實存在。自荒古時期傳承至今，每次現世都會帶來莫大浩劫。
　　事情大了。
　　周大福再去查這名捕快是從何處得來的這鬼國銅錢，不查不知道，壹查嚇壹跳。
　　原來這銅錢與前兩次怨靈案有關。
　　當日下柳村慘案，這名死去的捕快曾去收斂屍體，小女孩兒的屍體就是他在山下找到的。
　　這枚銅錢，當時就被小女孩兒握在手裏。
　　收容屍體的時候銅錢掉在地上，他也沒仔細看就揣了起來。當時另壹名同僚還說過他，撿死人的便宜，說不定會遭報應。
　　但是他貪小便宜成性，還笑著說這就算作自己幫她收屍的報酬了。
　　後來他隨手拿這枚銅錢出去買燒餅，錢剛剛花出去，命就沒了。
　　周大福也是多年的老捕頭了，該有的嗅覺還是有的。
　　他又立刻去查了薛家大娘子的屍體。
　　當日大娘子自盡之後，屍身是薛家自行收斂。周大福帶人撬開大娘子的棺槨，發現她的口中果然也含著壹枚銅錢。
　　正是“陰司通寶”。
　　前後串聯，暗中的隱線終於浮出水面。
　　為什麽余杭鎮詭案頻發，罕見的怨靈接連出現？
　　背後有強大鬼物作祟！
　　案件雖然還沒有水落石出，但是這下徹底證明了自己的清白，沒有辦事不利，沒有虛報詭案。
　　不是我撒謊，我被針對了，懂嗎？
　　周大福揚眉吐氣。
　　之後就換成李辛夷發愁了。
　　她又問了自己的師傅，確定了這枚銅錢就是鬼物的壹種手段，喚作“買命錢”。
　　這是壹門極為歹毒的詭術，專門蠱惑心懷怨氣的人，用此錢買走人的性命，人死後便會化作怨靈。
　　至於那捕快的死，屬實有些無妄之災，花了別人的買命錢，就將自己的命也送出去了。虧他心無怨氣，還不至於化作怨靈。
　　她意識到，這邊確實有她所期待的大案，如果能夠解決，絕對是大功壹件。
　　但同時她也擔心，自己的能力夠不夠解決這件詭案，畢竟她上次對付壹只怨靈都差點翻船。
　　所以她前日才會來找李楚幫忙。
　　只是當時撲了個空，她只好自己想辦法。
　　梳理之前的怨靈案，她發覺背後作祟的鬼物應該是有能感受到怨氣的法門。
　　每當有旺盛的怨氣出現，它就過去加以蠱惑，讓人賣命給自己，來換取化作怨靈報復仇人的機會。
　　怨靈出現之前，必然先有人死亡。
　　於是她讓周大福等壹班捕快日夜緊盯，壹旦余杭縣境內有人失蹤或者死亡，必須第壹時間上報。
　　果然不出兩天，就傳來了新的死訊。
　　……
　　她講這些的時候，德雲觀的男女老少就都圍在壹旁，像是聽故事似的。
　　聽她講完，小月兒害怕地縮了縮肩膀，小聲道：“原來撿別人的錢會死的嗎？”
　　余七安趕緊拍拍小姑娘的肩膀，安撫道：“月兒不怕，咱們只撿不花，保證沒事。”
　　要是小月兒因為聽完這個事，今後出門不敢撿錢了，那可就虧大了，她現在可是振興德雲觀的關鍵人物！
　　李辛夷看著小道士俊朗的側臉：“妳能來幫我嗎？”
　　李楚這幾天待得也有些無聊，便沒多想，直接點頭道：“好。”
　　女子的臉上頓時露出笑容，恰似花開。
　　她主動提道：“賞金會按之前的給，如果能揪出幕後真兇，還可以再加。”
　　李楚點點頭，雲淡風輕。
　　有了小月兒這個穩定的收入來源，他倒還真不用太在意衙門那不穩定的賞金了。
　　賺錢多麻煩，哪有撿錢方便。
　　他這次答應幫忙，有壹半是出於想要維護余杭鎮安寧的正義之心。
　　嗯，至少壹小半。
　　“好，那我們現在就去看看死者吧。”李辛夷很快站起身。
　　“去哪裏？”李楚問。
　　李辛夷道：“春滿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