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樣式雷（上）

　　琉璃孫也許永遠也想不明白，那根鋼管是如何從四十米外飛出準確地打到他的腦袋上的。
　　我以為我能看到悶油瓶壹路快殺過去，壹路沖倒攔截者，然後猶如幽靈壹樣出現在那老頭面前，但是他沒有，他選擇了最經濟和省時的辦法。
　　距離很遠，我不知道打得怎麽樣，但是這種鋼管，這種打擊程度，我看是好不了，還好是在腦門，如果是在後腦可能就直接打爆了。
　　最開始那些人還不知道，壹直到後面琉璃孫身邊的人大叫，所有人才慢慢停了下來，壹看自己的老板趴在地上，立即就不知道怎麽辦了，後面那人扶著琉璃孫就吼了壹聲，他們才全退了回去，紛紛上車離開。
　　壹分鐘內，所有人都跑得精光，只剩下壹邊圍觀的群眾和我們幾個。胖子滿頭是血，壹邊的車子撞得前扁後凹，上面全是被鋼管砸的凹坑。地上甚至還有好幾只鞋。
　　我看著面包車和皇冠車絕塵離去，感覺好像做夢壹樣，此時背上的劇痛才開始發作，幾乎要趴下。
　　胖子解開自己的襯衫捂著自己的腦門，拍了拍我，讓我往車邊靠。“我們也不能待在這兒，丫頭，問問妳家馬夫車還能開嗎？不開我們得攔的士，這兒看的人裏，肯定還有不少琉璃張，琉璃趙。”
　　“開是能開，但是過路口肯定被交警攔下來。”司機道。他也掛了彩，眼角破得很厲害。
　　“打的，公交，隨便什麽。妳胖爺我不想和雷子打交道。”胖子在這時候顯得格外的靠譜。
　　霍秀秀還在那邊打電話，此時把電話壹掛，就對那司機道：“小黎，妳在這兒處理車。”又對我們道：“跟我來。”
　　胖子把鋼管夾到西裝裏，從車的座位下拉出那只玉璽，也不知道他什麽時候藏進去的，我們跟著秀秀沖入圍觀的人群，那些人紛紛讓開，我們跑入輔路，順著壹條小道穿過壹個街區，來到另壹條路上。
　　零零散散有幾個人跟在我們後面，連掩飾都不做了，我感覺有點像動物世界裏，壹只垂死的斑馬看著在它身邊徘徊的禿鷲的感覺。好在壹到另外壹條路上，就有另壹輛紅旗車停在了路邊。這壹次，前後都有兩輛JEEP，漆著讓人非常有安全感的顏色。
　　我們急急地上車，胖子就道：“丫頭，怎麽早不找開道的。”
　　“我沒想到他們那麽猴急，連看看形勢的欲望都沒有。”小丫頭坐在前座，此時才開始有點小小的發抖。不過我看得出她克制著，抽出很多的餐巾紙遞給胖子，“我和我奶奶也不可能隨時帶壹隊兵出來。”
　　“琉璃孫認識妳奶奶嗎？”胖子就問。
　　小丫頭點頭。胖子被我擦傷口的動作刺得縮了壹下脖子，道：“這老小子敢冒這種風險和老九門作對，看樣子他真的很需需要這玩意兒。”
　　“也許他只是想把這東西搶回去送回給飯店的老板。”
　　“琉璃孫是有錢人，有錢到不知道錢的概念，他要得到壹個東西壹定會是想買，搶劫不是他的強項，他現在來搶應該是迫不得已，壹定是怕這東西如果給妳們帶走了，他再有錢也弄不到了。”霍秀秀看著胖子塞在衣服裏的玉璽，“這到底是個什麽玩意兒？他這種人也會這麽想要。”
　　二十分鐘之後，我們進入到了壹處神秘的大院小區內，小區裏停著不少紅旗車，最裏面竟然還有幾幢四合院，我們下車，先到社區裏的壹個衛生院做了簡單的包紮。
　　我背上壹大塊烏青，鋼管頭砸到的地方最嚴重，胖子頭破了，不過倒是還好，看上去很嚇人但是其實只是擦傷，被鋼管的螺紋劃了道口子，消毒之後貼了塊膏藥。
　　搞完之後，霍秀秀就帶我們走，我們在小區裏穿行，發現這片真是大，走了半天進了壹胡同，壹直往裏走，裏面竟然有曲徑通幽的感覺，各種參天古樹從邊上的四合院裏長出來，好像是進了什麽寺廟壹樣，真沒想到北京城的某個小區裏還藏著這麽牛的風景，真是大隱隱於市。
　　直至走到胡同的盡頭，從壹個很不起眼的小門進去，裏面就是壹個大院子，我們壹眼就看到老太太坐在院子裏喝茶，顯然她比我們先回來，已經等了好壹會兒了。
　　院子裏有壹棵柿子樹，下面有壹口井，壹邊還有壹些壹看就很名貴的植物，感覺以前是小康之家的宅院，我們三個大咧咧地進去，老太太就問秀秀有沒有受傷，秀秀把事情說了壹遍，老太太才轉向我們，對我們道：“還好我們家秀秀沒受傷，否則我非扒了妳們的皮不可。”說著讓我們坐下。
　　我呵呵壹笑：“這壹次坐了總不會再點我的燈了吧？”老太太沒好氣地看了我壹眼：“我霍老太同壹招不玩兩次，而且說什麽是什麽，反正也用不著我來收拾妳們，找妳們來，是我願賭服輸，免得妳們敗了我的名聲，趁妳們腦袋還在脖子上我把我們的事了了。”
　　我和胖子對視壹眼，心說娘的，這老太婆估計看我們闖了大禍了，要和我們快點撇清關系。也罷，反正各取所需，這麽乖張的老太婆我也不想多來往，速戰速決的好。於是單刀直入道：“那您願意告訴我們了？”
　　“妳們不就想知道為啥我要出那麽高的價錢買妳們那張樣式雷嗎？”老太婆站起來，做了壹個隨她去的樣子，然後道，“這事要擱在別人身上，我必不會說，不過妳也是老九門的後人，不算外人，不過，其他兩位請留在門外。”
　　這場面也不是壹次兩次了，我給胖子和悶油瓶使了個眼色，他們點頭，我就跟著老太婆進到邊廂，壹進去，我就看到那是收藏間，滿屋的古董，什麽擺設都沒有，就是壹排壹排的架子，雖看是老屋子，但是壹進去就感覺臉上發刺，空氣裏有靜電，看樣子是恒溫恒濕的。
　　所有的收藏品都包著報紙，老太婆帶我進到幾只架子的最最裏面，我就看到靠墻有壹條鋼絲穿空用來掛字畫，但是上面現在掛的都是樣式雷的圖案。
　　我數了壹下壹共是七張，其中兩張之間空著壹段距離，顯然是少了壹張。應該就是我的那張了。
　　“這是‘雷八層’。”老太太道，“妳既然懂樣式雷，應該知道這是什麽東西。”
　　我點頭，有點驚訝，只掃了壹眼，我就知道，這是樣式雷中的精品，而且這七張圖紙其實是壹座建築的設計圖，那是壹座多層的樓。
　　七張紙上都是每壹層的結構，都非常清楚，而且這樓不是壹般意義的樓，它的底層規模最大，然後往上逐層縮小，乍壹看猶如壹座塔，但是因為它每壹層都是樓宇的結構，所以比塔要龐大很多，更像瑪雅的太陽金字塔，壹般意義上，除了塔，很少會有古建築修得那麽高，不過也可以看出，最上面的部分，其實已經是塔的結構，能稱為樓的，只有底下三層。
　　“這是道光二十五年的圖樣，設計師應該是雷思起。”霍老太道，“我這裏存有七張，是樓的地下壹、二、三、四、五、六、七層，最底下壹層應該在妳這裏。”
　　“這樓有什麽蹊蹺嗎？”我問道，乍壹看過來，都是很普通的樣式雷，雖然從圖上大體還是可以看出，這些樓都有背光的設計，和我手上的那張壹樣。
　　“對其他人可能沒什麽，不過對於我就有特別的意義。”老太太擺弄著這些圖樣，“這座樓的名字叫做張家樓，在20世紀70年代，這座樓的圖樣開始在國外陸續現世，被收購回國，妳知道樣式雷是皇家設計師，不可能為民間設計建築，但是妳看這裏的圖樣，完全是民宅的式樣，顯然這個張家樓和道光皇帝或者樣式雷之間，有什麽故事，當時我有壹個女兒，在文化局工作，他們有壹個項目和這座樓有關，1978年的年尾，他們在廣西找到了這座樓。我記得那是1月15號，我女兒出發去廣西參與考古挖掘，那是她第壹次出遠門，壹去就是好幾個月。”
　　老太太轉頭看著我，表情有壹絲蕭索：“我壹直是想通過這次機會，能夠鍛煉壹下她的能力，所以她回來的時候，我還很高興地準備和她談心，沒有想到，她回來之後，性格忽然就變了。”
　　我聽到張家樓這三個字就壹個激靈，立即就想到了在妖湖底部的那座古樓，想說話但是不知道說什麽。但壹聽到她最後的那句話，我腦子又抽了壹下。
　　“變了？”我奇怪道。
　　“是的，她去過廣西之後，性格壹下變得十分古怪，以前她的性格十分的開朗，但是回來之後，她的性格變得很陰沈，基本都待在自己的屋子裏，不知道在做些什麽，我偷偷看過她幾次，發現她自己在屋子裏，壹直在畫什麽東西。”
　　壹般來說，這種情況是因為她失戀了。我心說，她畫的肯定是她男朋友的臉。
　　霍老太繼續對我說道：“我壹開始認為是她戀愛了，但是，後來發現不是。因為她有壹次出差，我進到了她的屋子，看到那些畫，我就意識到不太對。”她頓了頓，“全是鋼筆素描，所有的圖畫的都是壹座樓，壹座非常古怪的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