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重逢

　　我認出聲音的那壹剎那，我本該有無數的反應，疑惑、憤怒、驚訝、懷疑、恐懼，等等，但是事實上我的大腦就壹片空白。
　　在這裏聽到他的聲音，實在是出乎了我的意料，在我的想法中，悶油瓶現在可能在世界上的任何壹個地方，甚至不在這個世界上，但是他萬萬沒有理由出現在這裏。
　　的確！他怎麽會在這裏？他在這裏幹什麽？
　　難道寄錄像帶的人，真的是他？他躲在這裏？
　　還是和我壹樣，他也是因為什麽線索追查而來的？
　　大腦空白之後，無數的疑問猶如潮水壹般湧了上來，我壹下子就無法思考了，我的腦海裏同時又浮現出了他走入青銅門的情景。壹股沖動頓時上來，我真想馬上揪住他，掐住他的脖子問個清楚，這小子到底在搞什麽鬼。
　　然而現實卻是他捂著我的嘴，黑暗中，我壹點呻吟也發不出來，動也不能動，而且我明顯感覺到他的力氣壹直在持續著，他根本就沒打算放手，而是想壹直這麽制著我。這讓我很不舒服，我又用力掙紮了壹下，他壓得更緊，我幾乎喘不過氣來。
　　這時候我就聽到，剛才被我關上的那道木門，發出了十分刺耳的吱呀壹聲，給什麽東西頂開了。
　　那東西出來了，我深吸了壹口氣，立即就安靜了下來，屏住呼吸，不再掙紮，用力去感覺黑暗中的異動。
　　壹下子，整個房間安靜到了極點，沒有了我自己聲音的幹擾，我馬上就聽到了更多的聲音，那是極度輕微的呼吸聲，幾乎是在我的腦袋邊上。
　　這是悶油瓶的呼吸聲，他娘的他是活的，當時看到他走進門裏去，我還以為他死定了，走進地獄裏去了。
　　悶油瓶大概感覺到了我的安靜，按著我的手稍微松了松，但是仍舊沒有放手的意思。四周很快就安靜得連我自己的心跳都能聽到了。
　　就這樣好比石膏壹樣，也不知道僵持了多久，我就聽到了壹聲非常古怪的“噗噗”聲，從門的方向傳了過來。
　　又隔了壹會兒，什麽聲音也聽不到了，捂住我的嘴的手才完全松了開來，突然間我的眼睛壹花，壹只火折子被點燃了。
　　我花了很長時間才適應過來，瞇起眼睛壹看，那張熟悉的臉孔終於清晰地出現在了我的面前。
　　悶油瓶和他在幾個月前消失的時候幾乎沒有區別，唯壹的不同就是臉上竟然長了胡茬，我感覺到十分意外，再仔細壹看才發現那不是胡茬，那些都是黏在臉上的灰塵。
　　我腦子完全僵掉了，此時就傻傻看著他，之前想過的那些問題全忘記了，壹時之間沒話講。而他似乎對我毫不在意，只是淡淡地看了我壹眼，什麽也沒問，就小心翼翼地毛腰到了那門邊，用火折子照了照門的裏面，接著竟然把門關上了。
　　關上門之後，他直接站了起來，舉起火折子照著天花板，開始尋找什麽東西。我心裏火大，幾次想沖出幾句話來，都被他用手勢阻止了。
　　他那種動作的力度，十分的迅速，讓我感覺時間緊迫，而他的行為又把我搞得莫名其妙，視線也跟著他的火光壹路看了過去。
　　火折子的光線不大，但是在這樣的黑暗中，加上自己的聯想很快就能明白這屋子的狀況。
　　進來時候沒有註意地下室的頂，擡頭看就發現上面全是管道，這和現在的車庫壹樣，這些管道都塗著壹層發白的漆灰，可以看得出這裏翻新過好幾次了，漆裏還有著老漆。房頂是白漿刷的，磚外的漿面已經剝落得差不多了，露出了壹段壹段的磚面，看樣子，那禁婆就是順著這東西在爬。
　　可是，這裏怎麽可能會有這種東西，這他娘的唱的是哪出啊。
　　悶遊瓶看了壹圈，看得很仔細，但是動作很快，中途火折子就熄滅了，他又迅速點燃了壹個，確實沒有什麽東西藏著了，接著他就回到了我的面前。
　　“沒跟出來。”他看著那門輕聲道。
　　我所有的問題幾乎要從我的嘴巴裏爆炸出來了，然而沒想到的是，他壹轉頭看向我，就做了個盡量小聲的動作，接著輕描淡寫地問了壹句：“妳來這裏幹什麽？”
　　我壹下子腦子就充血了，頓時想跳起來掐死他，心說妳爺爺的龜毛棒槌，妳問我，老子還沒問妳呢！是我自己想來嗎？要不是那些錄像帶，老子打死都不會來這裏！
　　我咬牙很想爆粗，但是看著他的面孔，我又沒法像和胖子在壹起壹樣那麽放得開，這粗話爆不出來，幾乎搞得我內傷。我咬牙忍了很久，才回答道：“說來話長了，妳……怎麽在這裏？這到底是什麽地方？妳妳妳……那個時候，不是進那個門了嗎？這裏他娘的是怎麽回事？”
　　這些問題實在是很難提出來，我腦子裏已經亂成壹團，也不知道怎麽說才能把這些問題理順。
　　“說來話長。”悶油瓶不知道是根本不想回答，還是逃避，我問問題的時候，他的註意力投向了那只巨大的石棺槨。我看了壹下，確實石棺槨的蓋子被推開了，露出了壹個很大的縫隙，但是裏面漆黑壹片，不知道有什麽。
　　我最怕他這個樣子，記得以前所有的關鍵問題，我只要問出來，他幾乎都是這個樣子，我馬上就想再問壹遍。可是我嘴巴還沒張，悶油瓶就對我擺了壹下手，又讓我不要說話，頭往棺槨裏看去。
　　這個動作我太熟悉了，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我馬上就條件反射地閉上了嘴巴，也湊過去看那棺裏面。因為悶油瓶把火折子伸了過去，我壹下看到了裏面，棺槨裏竟然是空的，我看到了幹幹凈凈的壹個石棺底，似乎什麽都沒放過，而讓人奇怪的是，那棺材的底下，竟然有壹個洞口。
　　我正好奇，就聽到了從那個洞裏，傳來壹些輕微的聲音，仔細壹聽，也聽不出是什麽。只等了壹會兒，突然壹只手就從洞裏伸了出來，壹個人猶如泥鰍壹樣從那個狹窄的洞口爬出來，然後壹個翻身從棺材蓋的縫隙中翻出，輕盈地落到我們面前。
　　我被嚇了壹跳，只見那人落地之後，擦了壹下頭上的冷汗，看了壹眼悶油瓶，接著揚了揚手裏的東西，輕聲道：“到手。”
　　後者似乎就是在等這個時候，壹把拍了壹下我，輕聲道：“我們走！”
　　我跟著他們，小心翼翼地踮起腳尖，躡手躡腳地順著原路上去，然而才跨上兩三級階級，就聽到身後走廊的門吱呀壹聲開了。
　　前面的那人就罵了壹聲，開始跑起來，我立即跟了上去，壹路狂奔，連滾帶爬地沖了出去，壹直沖回院子翻過圍墻，我們才松了口氣。
　　我累得氣喘籲籲，可那兩個人根本沒有停下來的意思，翻出去之後，就往外跑，竟然不管我。我心說這壹次可不能讓妳跑了，忙追了上去。
　　又是沒命地跑，壹直跑出老城區，突然壹輛依維柯從黑暗裏沖了出來，車門馬上打開，那兩個人沖過去就跳了上去，那車根本就沒打算等我，車門馬上就要關，不知道是誰阻了壹下，我才勉強也跳了上去。
　　上氣不接下氣，這跑得簡直是天昏地暗，上車我就癱了，在那裏閉眼吸了好幾口氣，才緩過來。
　　立即我就四處看，壹看就傻了，這車裏竟然全是人，而且全部都用壹種似笑非笑的表情看著我。而且最讓我想不到的是，很多人我都認識。我壹眼就看到了幾張特別熟悉的面孔。
　　天，全是從天宮裏幸存出來的那壹批阿寧的隊伍，這幫中外混合的人，我們在吉林壹起混了很久。
　　看到我驚訝的表情，其中幾個和我混得特別熟悉的人就笑了，壹個高加索人用蹩腳的中文對我道：“超級吳（Super Wu，阿寧給我起的外號），有緣千裏來相見。”接著，我就看到了阿寧的腦袋從壹張坐椅後面探了出來，非常驚訝地看了我壹眼。
　　我看著悶油瓶，又看了看剛才從石棺材裏爬出來的人，那是壹個帶著墨鏡的陌生青年，他們兩個人氣都沒喘，也都看著我。突然我感覺到很亂，問他們道：“妳們這幫驢蛋，誰能告訴我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阿寧就道：“這該我問妳才對吧，妳怎麽會在地下室裏面？”
　　依維柯壹路飛奔，直接駛出了格爾木的市區，壹下子就沖進了戈壁，而我在車內，車窗外壹片黑暗，對此壹無所知。
　　壹路上，我和阿寧進行了壹次長聊，把兩邊的事情都說了壹下。
　　原來，阿寧也在錄像帶裏發現了地址和鑰匙，顯然文錦的筆記上寫的“三個人”中，有壹個竟然是她。她發現了這個秘密之後，立即就分了兩方面的工作，壹方面讓人到這裏來尋找地址，壹方面親自到杭州來試探我。她想知道我到底知道不知道這錄像帶裏的情況。
　　然而，她沒有想到的是，我其實也收到了這樣的帶子，而且在她來找我之後，我就最快速度出發去了格爾木，甚至幾乎和他們同時找到了那鬼樓。
　　（也虧得我這壹次行動實在是快速和精準，沒有過多的猶豫，否則，肯定我就看不到那本筆記了。想想我就後怕，不過同時我也有點開心，摸了摸在我口袋裏的筆記，這是我第壹次自己單獨活動就取得如此大的成果，看來果然爺爺說的是對的，做事情真的是主動為好。）
　　之後，我又問阿寧悶油瓶是怎麽回事，他們怎麽會在壹起。
　　阿寧就笑道：“怎麽？妳三叔請得起，我們就請不起了？這兩位可是明碼標價的，現在，他們是我們的顧問。”
　　說著那黑眼鏡就咧開嘴笑，朝我擺了擺手。
　　“顧問？”說起顧問我就想起了胖子，心說阿寧這次學乖了，請了個靠譜的了，不過悶油瓶竟然會成阿寧的顧問，感覺很怪，我有點被背叛的感覺。
　　這時候，壹邊的高加索人說道：“妳別聽她胡說，這兩位現在是我們的合作夥伴，是我們老板直接委派下來的，寧只是個副手了。現在主要行動都是由他們負責的，我們只負責情報和接應，這比較安全，老板說了，以後專業的事情就讓專業人士去做。”
　　這應該是雲頂死的人太多了，我想起當時的情形，就問道：“那這整件事情是怎麽回事？錄像帶的內容，還有裏面的禁婆，妳們有眉目嗎？”
　　這幾個人都搖頭，而且目光都投向了悶油瓶和黑眼鏡，阿寧就瞪了他們壹眼，之後朝我使了個眼色，道：“具體情況我們也不清楚，應該和妳知道的差不多，我們現在都是按他們說的在行動，這兩位朋友很難溝通。”
　　聽完這些之後，我轉向悶油瓶，此時已經按捺不住，我壹定要找他問個清楚，讓他告訴我這究竟是怎麽壹回事。
　　可是，還沒等我做好準備，車裏突然騷動了起來，藏族的司機叫了壹聲，所有人都開始拿自己的行李。
　　接著車子就慢慢地停了下來，車門被猛地打開，門外已經能看到晨曦的壹縷陽光了，壹股戈壁灘上寒冷的風猛地刮了進來。
　　我給擠下車，接著就看到了壹幕讓我目瞪口呆的情形，十幾輛Land Rover壹字排開停在戈壁上，大量的物資堆積在地上，篝火壹個接壹個，滿眼全是穿著風衣的人，還有很多人躺在睡袋裏，壹邊立著巨大的衛星天線和照明汽燈。
　　這裏竟然好像是壹個自駕遊的車友集散地，但是仔細壹看就知道不對，這裏所有的車都是統壹的塗裝，車門上面都有壹個旋轉柔化的鹿角珊瑚標誌，壹看就知道是阿寧公司的產業。
　　看到我們下來，很多人都圍了過來，阿寧不知道和他們說了壹句什麽，很多人歡呼了起來。
　　這個場面讓我非常驚駭，我抓住壹旁在和別人擊掌慶賀的高加索人，問他這是幹什麽？
　　高加索人拍了拍我：“朋友，我們要去‘塔木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