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深海

　　這話是真亦是假，三叔說來，壹是確實當日日子不佳，其次，他也想嚇解連環壹嚇，這也是遊戲的心態。如果有家中做兄長的，恐怕能明白三叔當時的想法，大的總想嚇唬小的，來突出自己的地位。
　　然而解連環也不是傻瓜，並不為所動，只是冷笑壹聲便不再搭話，三叔自討了個沒趣。
　　礁盤不大，幾塊露出水面的礁石十分顯眼，雖不知道洞口開在何處，但是想必也不會過於難找。解連環劃船，三叔打起風燈，進入礁群便壹座壹座開始探照。不久就在礁盤西面壹塊臼齒形的礁石下面，尋得了洞口。
　　洞口大約二人見寬，深不見底，好比是長在礁石上的，巖石邊緣隱約可見前人打磨的痕跡，顯然此洞經過人工的修鑿。洞口隱於水下，內凹於礁石的根部，如果不是事先知道，在水面上根本無法看到。
　　三叔穿戴上裝備，就想進入，卻給解連環攔住，說下面水路復雜，他知道路線走法，還是他在前面比較好。
　　此話有理，三叔也不好勉強，於是解連環先入得洞內，三叔尾隨其後。
　　入洞三十米，便可知道這是礁盤中天然生成的空洞，裏面礁骨橫生，錯起的珊瑚礁巖，猶如壹塊塊巨人的板骨，嵌在洞穴的兩壁。不過“板骨”的末端，都和四周的巖石融合成了壹體，所以看來更像是無數的怪異海盤車，吸附在巖壁上。
　　海底洞穴潛水，相當危險，然而兩人毫無經驗，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麽，未做壹點措施，就壹直往內遊去。
　　大約在礁洞中，匍匐遊行了十幾分鐘，三叔便看到了岔口。礁洞在礁盤裏面猶如章魚的觸角壹樣四處發育，到處都是可以通行的洞口，有些很淺，用手電照就可以看到了頭，有些則大得嚇人，猶如解放卡車壹樣大的洞口裏深不見底。因為照不到陽光，這裏的海葵和珊瑚很少，但是很多五彩斑斕的小魚，以及海盤車和海參，讓這個洞穴並不寂寞。
　　在解連環的帶領下，三叔穿行於這個極端復雜的巨大礁洞體系中，好比穿行於鼠洞中的老鼠，為了留壹手，他用潛水刀在各個路口都刻下了痕跡，以免在裏面生變數。
　　半個小時後，他們遊出礁洞，三叔打起水下探燈四處照時，卻發現自己並沒有進入到什麽古墓之內，出現在他面前的，是壹個莫名其妙的地方。
　　那好像是壹個產生於礁盤內的巨大深坑，四周壹片漆黑，他擡頭便看見了頭頂垂落的珊瑚礁，然而他打開探燈去照腳下的時候，卻發現自己什麽也照不到，腳下是壹片深淵。
　　時隔多年，就算當年的情形再驚悚，三叔也記不太清楚所有的細節，所以他啰嗦了半天，我也聽不懂他們最後到底到了怎麽樣壹個地方。最後只好找了壹張紙來，讓他勉為其難，大概地畫下來。
　　三叔的畫相當糟糕，比塗鴉還塗鴉，不過，意思倒是言簡意賅，憑借我的想象力和三叔的解說，我連猜帶蒙，逐漸還真有了點了解。
　　按照我的理解，那應該是礁盤內壹個隱蔽的大型洞穴，具體處於哪裏，根本無法考證。三叔行進的礁洞的出口，位於這個洞穴的最頂端，從他的腳下壹片漆黑，好似進入了壹片黑色的虛無來看，此洞穴的大小應該相當厲害。
　　三叔他們到了這裏，已經沒有繼續前進的通道，前方左右都是壹片的虛無。探燈照射下，海水裏有大量的白色海屑，下方又是深淵，手電照出去除了背後的礁石，沒有任何的參照物了。用三叔自己的形容，是好比飄在外太空裏。
　　這種感覺其實相當糟糕，因為妳無論在什麽地方，妳的手電光亮還能照到什麽東西，妳至少有壹種存在感，但是在那裏，妳的手電發射出去，沒有任何的反射，除了黑還是黑。妳不知道前方有著什麽在等待妳。
　　此時氧氣的消耗量也很巨大，洞穴潛水不同於壹般的探險，它對於活動的時間必須嚴格控制，因為妳必須留壹部分氧氣，用來返回到洞外，這樣就要求潛水人必須時不時地查看氧氣表，這對於三叔來說，是相當大的心理壓力。
　　然而解連環卻似乎胸有成竹，他在水中轉了幾個圈後，竟然示意三叔關上水下探燈。
　　沒有探燈，那就是絕對的黑暗，三叔心中奇怪，這小子想幹什麽呢？現在已經找不到路了，他還要把照明的東西關掉。
　　不過看他堅持的樣子，顯然這樣的做法也是老外示意的。三叔知道自己也沒有其他選擇，於是順著解連環的意思，擰滅了探燈。
　　兩只探燈都熄滅之後，黑暗像墨汁壹樣地侵襲了過來，同時，他們腰裏的防水手電柄部的壹圈夜光塗料（那是為了防止夜間潛水的時候，手電掉落到水底無法找到而設計的）緩緩亮了起來，指示出他們各自的位置。
　　邊上的解連環，似乎摘下了手電，用來當指示棒用，三叔看見那光圈揮動起來，指示壹個方向。
　　他朝那方向看去，隱約的，果然看到腳下黑暗的深處，很遠的地方，有壹大團非常微弱的綠色光點，似乎是壹群什麽生物的眼睛，正在緩緩地移動。
　　三叔心裏咯噔了壹下，頓時緊張起來，因為他聽很多漁民說過，海裏什麽東西都可能有，這綠色的眼睛，該不是什麽潛伏在黑暗深處的生物吧。
　　想著手就不由自主去摸刀，這時候，邊上的解連環卻揮了幾下手電，那手電的指示光圈開始移動，竟然是朝那群綠色的光斑去了。
　　三叔心裏暗罵，別看他平時大大咧咧的，下地之後三叔的處事風格其實很小心，解連環這樣橫沖直撞，實在是不妥當。但是解連環這樣的動作，顯然是知道那些光斑是什麽，是在示意他跟過去。
　　同樣的，老生常談，三叔還是不得不跟過去，他心裏懊惱也沒有辦法。
　　沒有燈光照明，只跟著壹個冷光環潛水，人就好比少了眼睛，這種融化在冰冷黑暗中的感覺，三叔在以前下地時候嘗到過苦頭，如今又壹次遇到，而且還是在水下，三叔就越發感覺到不安。
　　綠色的光斑群壹點壹點靠近，但是因為光線太弱，壹直看不清楚是什麽，隨著靠近，三叔驚恐地發現那斑點的確是在移動，而且速度還不慢，那是壹群海洋怪物的念頭就越發強烈起來。
　　但是解連環卻好像壹點也沒有意識到，追得極快，很快，兩個人就遊到了那光點的上方三十幾米處。三叔的恐懼到達了極限，他壹下沖過去，拽住了解連環不讓他繼續靠近。
　　解連環不知道出了什麽事情，也嚇了壹跳，停了下來。
　　三叔用手電做著動作，解連環也揮動著回復，但是兩個人都無法理解對方想表達的意思。
　　三叔懊惱極了，真想馬上打開探燈說個明白，但是又怕這麽近的距離，萬壹照出來下面真是鯊魚之類的東西，真的連逃命的機會都沒有。
　　正在焦慮地琢磨到底怎麽讓解連環明白自己的意思的時候，突然壹道白光亮起，解連環竟然打亮了探燈，顯然他也郁悶得夠戧，實在忍不住想問問三叔為什麽要拉住他。
　　三叔嚇了壹跳，壹邊去捂燈，壹邊低頭向下看去。
　　白光的盡頭，下面的黑暗中，朦朦朧朧的，照出了個白色的、裹在破敗紗衣中的人狀物體。隨著三叔越來越適應探燈的光線，他看得越來越清晰，渾身的毛孔都收縮了起來。
　　那竟然是壹具懸浮在水中的古屍，擺著壹個詭異的姿勢，面目模糊不清，龐大的白色紗衣猶如巨大的水母裙擺，漂散在水中，好像壹朵來自幽冥的巨大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