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惡神

　　壹聲輕咳， 吸引了顧箋的註意力，他微微側首，書房的門被再次推開， 壹道熟悉的身影出現在那裏。
　　索蘭。
　　曾經，無論何時都是衣著整潔而考究的他， 此刻滿面塵土， 聲音都是難掩的疲憊：
　　“北境失守了……”
　　“東邊， 西邊和南邊早已被攻破，北境是最後壹道防線……現在，也擋不住了。”
　　顧箋眼簾壹跳。
　　多年前， 艾朗帝國曾經失守？
　　難道……
　　他的眼中，少年的他平靜地放下魔法書，說：“知道了。”
　　“辛苦妳了。”他輕拍索蘭的肩膀， 隨之向外走去。
　　索蘭轉身：“等等，妳要去哪裏？”
　　“深淵。”
　　少年的顧箋說。
　　“結束這壹切。”
　　“……”
　　熟悉的身影消失在門外， 顧箋道：“我們跟上去。”
　　伊洛斯：“好。”
　　他們推開書房的門， 眼前的場景再度變化，顧箋沈默的目光之中，聖維亞大陸的天空被暗沈的血色吞沒，明朗的光線不再， 取而代之的是森冷而無希望的晦暗。
　　空氣之中， 漂浮著絲絲縷縷的惡煞，從地底直連天空， 仿佛壹只只無限向上伸長的手，要拽下整片蒼穹， 讓天空傾倒。
　　無盡的黑暗， 覆蓋於大地之上。
　　“……難道那個時候， 惡神就已經復蘇？”
　　顧箋眉心微蹙，恍然之間，意識到了什麽。
　　如果真是這樣……那麽，他好像知道當初的自己為什麽會“離開”聖維亞大陸了。
　　以及，為什麽，光明神的狀態會如此糟糕。
　　回憶的幻境接連變化，顧箋和伊洛斯眼中，少年的他穿過荒蕪的大陸，獨自壹人來到了深淵之前。
　　寒風卷起白金相間的衣袍與淡金發絲，身形單薄的少年獨臨深淵，註視著這壹幕的伊洛斯忽然說：“想把哥哥抱走。”
　　顧箋失笑：“那個時候，妳還是個蛋。”
　　就算不是蛋，也就是只剛剛出生沒多久，拖著尾巴滿地亂爬的小小龍。
　　伊洛斯：“哦。”
　　他微微嘆了壹口氣：“那，只好抱現在的哥哥了。”
　　顧箋：“……不給抱。”
　　伊洛斯：“哥哥給的。”
　　貼貼他的臉。
　　顧箋：……又撒嬌。
　　就喜歡撒嬌。
　　偏偏拿他沒辦法。
　　顧箋戳壹下這只大龍，默默移開目光。
　　記憶幻境之中，接下來發生的壹切他都很熟悉——少年顧箋的身後，壹只純銀無暇的眼眸睜開，他躍入深淵，如破開黑夜的晨曦，穿透了寒淵。
　　惡煞張揚，卻無法沾染少年分毫，他很快來到深淵中心，那顆跳動的黑色“心臟”之前。
　　顧箋：“妳有沒有覺得，那很熟悉？”
　　伊洛斯：“的確。”
　　他燦金的眼眸凝視那顆黑色“心臟”，微微蹙了下眉。
　　他們的視線之中，少年顧箋緩緩擡手，觸碰到了那顆“心臟”。
　　咚、咚、咚。
　　咚！
　　漆黑惡煞撲面而來，顧箋眼前的場景破碎，被黑暗吞沒，尖銳的呼嘯刮過耳畔，壹路以來，他都緊緊握住的那只手，忽然松開！
　　顧箋的心猛地壹沈，銳利的光芒瞬間貫穿了周身的黑暗，被蒙蔽的視野重歸清晰——然後，他看見，伊洛斯被無數惡煞裹挾著，被那顆驟然膨脹的黑色“心臟”吞入其中！
　　猝不及防，形勢急轉直下！
　　“伊洛斯！”
　　不顧壹切的，顧箋向前沖去，擡手——
　　他指間的光芒，熄滅了。
　　魔力禁錮！
　　深淵另外壹側，忽然感受到大地震動的普普從昏沈中回過神來，驚覺自己剛剛居然如同墜入了壹場噩夢之中，看見了十幾年前，覆滅的聖維亞大陸。
　　普普：“怎麽回事？發生了什麽！”
　　沒人能回答他這句話，片刻後，教皇緩緩開口：“惡神。”
　　普普：“這不是廢話！他到底有什麽能力，能在我們所有人都沒發覺的情況下忽然搞事？”
　　教皇：“這就是他的能力。”
　　普普：“……”
　　漆黑氣息如噴泉向上堆起，匯聚成人形，剛剛被殺死的卻爾特手握紫水晶權杖，面帶微笑地望著吞沒了伊洛斯的黑暗“心臟”：“多謝妳們，黑暗神的復蘇儀式，總算……”
　　還沒等這句話說完，壹只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手穿透而出，指間纏繞森黑焰火，撕裂了“心臟”。
　　澎湃的黑暗氣息從“心臟”內部大量外泄，張揚的黑衣男人壹步踏出，惡煞於他周身呼嘯散開。
　　與此同時，顧箋漠然回頭，冰藍眼眸流轉冷冽的光芒，利箭般的霜雪急射而出，凍結了他的身後，壹處陰暗的角落。
　　魔力反制，追蹤溯源！
　　冰霜覆蓋的角落裏，壹只蒼白的手爆開青筋，鮮血淅淅瀝瀝流下，指間的綠寶石戒指爬滿細密的蛛網，碎裂為齏粉。
　　踉蹌之中，那道身影跌坐在地，黑暗散去，現出他的身形。
　　“好久不見。”
　　伊洛斯回到顧箋身邊，顧箋拉住他的手，平靜地望著那道身影。
　　“烏洛伯爵。”
　　“……”
　　霜白頭發，眼眸深邃的男人微微擡頭：“伊閣，好久不見。”
　　他壹開口，嘴角就咳出鮮紅的血。
　　“是妳！”
　　匆匆趕來的普普大為震驚，他還記得他們有壹次來到王城，都是住在這個伯爵的府邸裏，在他的印象中，這個伯爵壹直都是個挺好的人。
　　更別提，他還是安雅的舅舅，格爾斯子爵的兄長，和他們也算認識多年。
　　“禁錮魔力，就算是我，也不知道大陸上還有這樣的存在。”
　　顧箋瞥了眼不遠處的卻爾特，淡淡地對烏洛道。
　　“這是帕圖斯家族的能力？”
　　他並沒有提到四年前那場皇家學院的圍剿戰，然而，聽到他的話，索蘭和斯黛雅似乎都想到了什麽，伊洛斯的眼眸更是變得森寒無比，直接就要上前——被顧箋輕輕拉住了。
　　烏洛仍然在咳血，鮮血染紅他的衣襟，他的表情卻沒有什麽波瀾：“是詛咒。”
　　“獲得了這樣的能力，代價是，家族之人壹個都留不住，在他們尚且年輕的時候，就會離我而去。”
　　說著，他擡了擡被鮮血沾染的手，向後輕輕壹揮。
　　他的身後，黑暗散去，露出壹個昏迷不醒，與他面容相似的男人。
　　格爾斯。
　　這位顧箋魔法塔附近的邊境領主，他回到聖維亞大陸之後結識的第壹位貴族，曾經，也笑著和顧箋隨意地交談。
　　而現在，他渾身被漆黑的惡煞包裹，面龐憔悴如紙，沒有壹絲血色，氣息更是遊離到近乎虛無——似乎僅剩的生機，都被惡煞維持著。
　　顧箋目光微凝，道：“聽安雅說，她的舅舅病了，所以，她出來為她的舅舅尋找草藥。”
　　“安雅，她是個好孩子。”烏洛道，“可惜，她只有不到十三年的生命了。”
　　“我的父親，姐姐，還有格爾斯……”
　　“再之後，將是諾亞，還有安雅。”
　　“所以，妳選擇了投靠惡神，想以此來解決詛咒？”斯黛雅眉心緊蹙，“但妳要知道，惡神是怎樣的存在，祂可未必會答應妳的要求。”
　　“神明的許諾，從無空虛。”卻爾特淡淡然地說，“信徒有所求，偉大的黑暗神無所不應。”
　　烏洛似乎聽見了卻爾特的話，似乎又沒有聽見，短暫的靜默後說：“我曾經封印過壹位大魔法師的魔力，時間是半小時，然後，他死了。”
　　“然而，”他擡眼，看向顧箋，“傾盡全力，第壹次也只能封住妳三秒的時間，第二次就失敗了。”
　　“或許妳是聖維亞大陸的未來，但是帕圖斯家族的未來，我看不見。”
　　烏洛輕輕地說：“抱歉。”
　　他回頭，看了眼自己的弟弟。
　　——然後，黑暗吞沒了他，他的身體往後仰倒，墜入更深的深淵。
　　壹縷光圈自烏洛身下亮起，然而，盡管光芒明亮不熄，卻無法穿透黑暗。
　　光芒淡去，烏洛的身影，再也見不到了。
　　顧箋收回手，沈默地望著那個方向。
　　晚了。
　　在這個深淵之下，只要獻祭者心念壹起，獻祭儀式就能瞬間完成，誰也無法阻止。
　　卻爾特仍然在微笑，顧箋的余光之中，又多了壹道熟悉的身影。
　　銀發金瞳的年輕女子不知何時出現，靜靜地站在黑暗中，同樣望著烏洛墜落的方向。
　　她的身後，淺金色的光芒流動，卻如蛛網層結，纏住了她的身軀。
　　察覺到顧箋的註視，莉莉絲扭過頭，那雙金色的眼眸依然淡然：“老師，稍後見。”
　　漆黑的氣息環繞過她的脖頸，隨後，鮮紅的血液流下。
　　顧箋踏前壹步，莉莉絲張開雙手，安靜地閉上雙眼，墜落了下去。
　　……
　　深淵，沈寂了千萬年的大地，如封鎖海面的冰山驟然崩塌，碎裂為無數漂浮於無依之水上的浮冰。
　　深淵之上，純銀無暇的天空劇震，數不清的漆黑氣息瘋狂湧上高空，撕裂了那片銀白。
　　顧箋大腦陣痛，他捂住額頭，聽見伊洛斯似乎在他耳邊說了什麽——然而，壹切的聲音，都變得嘈雜而混亂。
　　呼嘯的惡煞之海中，卻爾特跪地，戰栗高呼：“偉大的神明，您最虔誠的信徒，恭迎您的再度歸來！”
　　他渺小的身前，覆蓋了天地的無邊黑暗之中，壹雙冰冷的燦金眼眸，緩緩睜開。
　　惡神福珀斯。
　　降臨！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4-01-14 10：53：09～2024-01-15 09：07：1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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