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消失的小龍

　　對於諾亞的大膽發言，顧箋並沒有第壹時間給出答復，而是笑著讓他們和伊洛斯回房間玩。
　　魔法塔頂樓，灑滿陽光的房間裏，壹只小龍再次和兩個姐弟坐在幹凈的地毯上，沈默而對。
　　片刻後，伊洛斯慢慢低頭，玩起了地毯上的水晶球。
　　安雅：哎呀，又和上次壹樣！
　　她早有準備地說：“妳喜歡水晶球嗎？我也有，這個妳喜歡嗎？”
　　她從裙擺的口袋裏取出壹顆小小的水晶球，頂端貼有雪花形狀的細碎金箔，閃閃發亮，晶瑩剔透的球體內，壹座微縮的城堡立於雪山之上，真實得仿若現實中的城堡被魔法等比縮小。
　　相比起這顆精美復雜的藝術品，伊洛斯手裏的只是壹顆平平無奇、魔力耗盡的普通水晶球而已。
　　安雅：“送給妳！”
　　伊洛斯側頭看了壹眼，又表情如常地低下頭：“謝謝，不用。”
　　他已經有伊閣給他的，不要別人的。
　　安雅也不泄氣，將那顆小小的水晶球放在地毯上，緊挨著伊洛斯的水晶球。
　　“妳壹直跟著首席閣下學習魔法嗎？”她的膝蓋屈起，腦袋壓在膝蓋上，裙擺層層疊疊自然落下，“其他人都是十二歲才能進入魔法學院學習這些，妳很厲害呢！”
　　“可以給我們展示壹下妳學過的魔法嗎？就壹小下！”
　　伊洛斯：“很危險。”
　　諾亞：“不會是妳還不能釋放魔法吧？也是，那可不是壹次就能學會的東西，很多人學個好幾年才入門而已。”
　　說完，他被自己姐姐拍了壹下，頓時閉嘴了。
　　安雅好奇地問：“妳和首席閣下是什麽時候認識的？”
　　伊洛斯沈默壹下：“去年。”
　　“那也沒多久啊，”諾亞又忍不住插嘴，“妳真是他的弟弟嗎，為什麽能住在這裏？”
　　伊洛斯沒回答，他將那顆顧箋給他的水晶球抱在懷中，手指輕輕撫摸。
　　……他好像很孤單。
　　安雅聽見心裏的聲音。
　　就像，就像……
　　壹年前的她自己。
　　安雅的思緒漂移，想起母親離開之後，獨自蜷縮在房間裏的自己，透過窗戶，看著那個被她喊做“父親”的男人走向另壹個陌生的女人，接過她懷中的男孩，開懷地大笑。
　　再後來，她也離開了那裏。
　　安雅很淺地呼出壹口氣，開始給伊洛斯分享自己跟隨商隊時壹路上的見聞，中間夾雜著諾亞“哇”“哇塞”的附和聲音。
　　伊洛斯安靜地傾聽，聽她乘坐馬車，在舅舅派來的仆人和家庭教師的陪伴下，歷經小半個月的風波，途中又遇到好心的首席閣下將她從魔獸嘴裏救下，最終成功地從北邊的賽特斯城來到這裏。
　　他知道北邊是哪裏，為了躲避族人、人類、還有那些危險魔獸的驅逐與追殺，他靠著自己的雙腳，靠著摘野果，刨樹根，睡山洞，走了很久很久很久……終於，從寒冷的北方來到稍微溫暖壹點的南方，不用被那嚴苛的寒冬刮傷。
　　後來，因為實在太餓，他偷偷溜進壹座人類城鎮，偷偷翻找他們丟棄的垃圾，卻再次遭到驅逐，差點被燒掉尾巴，丟失性命。
　　溫暖的南方，冬天依然很冷。
　　這個穿著精美的衣裙，被自己舅舅疼愛的人類女孩已經從寒冬走出，明凈的臉龐是未曾蒙上陰霾的開朗。
　　她失去了壹位至親的人，但她還有其他親人，他們依然在她身邊。那是人類血脈的羈絆、親情的連接，牢固而堅不可分，也是龍族缺少的，稀薄的東西。
　　是他沒有的東西。
　　小龍始終沈默地聽著，抱緊手中的水晶球。
　　說著說著，安雅想起什麽，“啊”地壹聲。
　　“我還有壹份禮物要給妳，稍等壹下！”
　　然後對諾亞說；“妳乖乖的，不準說話。”
　　諾亞：“……哦。”
　　安雅起身，輕快地跑出房間，想要去找等候於馬車邊的女仆。
　　她知道，首席閣下是個不拘禮節的魔法師，伊洛斯和那位精靈少年也沒有仆人，所以壹開始，她就讓自己和諾亞的仆人留在了車上。
　　房間裏只剩下兩個人，諾亞看看壹直無視他的伊洛斯，又看看敞開的房門，慢慢昂起下巴：“我問過父親了，很快我們也可以跟著首席閣下學習魔法！而且，我覺得首席閣下也很喜歡我。”
　　他盯著伊洛斯，想要從他這裏得到反應，而伊洛斯隔了幾秒，才回了壹個“哦”字。
　　諾亞撇撇嘴：“妳真無聊。”
　　“我父親可以給首席閣下很多錢，數不清的珍寶，妳什麽都沒有，哪裏都不如我。所以，首席閣下肯定會更喜歡我的！”
　　伊洛斯壹下擡頭，直勾勾地盯住諾亞。
　　“幹，幹嘛？”諾亞被他的眼神嚇了壹跳，以前還從沒有人敢這麽瞪他，他有點生氣，“我又沒說錯，到時候我還能住進這裏，住到離伊閣最近的房間！”
　　他躲避伊洛斯的眼神，環顧左右：“妳這個房間就很不錯，說不定伊閣會把它讓給我！那樣的話，妳，妳就只能出去住了！”
　　話音剛落，伊洛斯驀地站起，諾亞嚇得大叫壹聲，奪門而出。
　　“諾亞！”
　　提著壹小盒蛋糕的安雅站在門口，顯然，她聽見了剛才的壹部分對話。
　　“和我回去！”
　　她氣洶洶地拉住諾亞，面向伊洛斯，輕輕放下手裏的蛋糕盒。
　　“對不起，妳喜歡檸檬蛋糕嗎？這是我親手做的檸檬蛋糕，給妳。”
　　諾亞還想說什麽，安雅瞪了他壹眼，拽著他的手，蹭蹭蹭跑了出去。
　　房間安靜無聲。
　　伊洛斯站在地毯中間，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臉上浮現茫然而不安的神色。
　　他發現，自己剛才居然連反駁的勇氣都沒有。
　　他不知道……他不知道伊閣會不會選擇這兩個貴族的小孩。
　　他們什麽都有，他們什麽都比他好。
　　小龍的尾巴蔫蔫地耷拉在身後，他有些委屈，想要下樓找伊閣，但是很快聽到魔法塔之下，傳來的笑聲。
　　龍族的聽覺壹向很敏銳，伊洛斯慢慢走到落地窗邊。
　　透過明凈的落地窗，他看見安雅從馬車裏探出頭，向顧箋揮揮手，車邊的諾亞似乎說了什麽，顧箋彎腰對他笑了笑，諾亞隨之伸出雙手。
　　然後，顧箋將這個男孩抱起來，送上馬車。
　　“……”
　　伊洛斯的手掌緊緊貼在落地窗上，這裏是他唯壹能夠躲避寒冬雨雪的地方，但這壹刻，他感受不到陽光的溫度，掌心只有壹片冰涼。
　　……明明已經擁有了那麽多，明明什麽都不缺少，為什麽還要來搶走他的？
　　他只有壹個伊閣，那是他唯壹擁有的，像冰霜花壹樣，可以為短暫他停留的……
　　好像，他還沒來及得及捧住，就已經融化了。
　　啪。
　　角落裏，深黑的封皮打開，無風的房間，書頁輕輕翻動。
　　伊洛斯緩緩轉過頭。
　　是那本黑暗魔法書。 。
　　送走格爾斯家的兩個小孩，顧箋若有所思。
　　剛剛安雅下來的時候，好像有點愧疚，想對他道歉。雖然最後也沒說出來，但他已經隱約猜到了什麽。
　　畢竟，伊洛斯壹直在房間裏，沒有跟著這兩個小孩出現。
　　安雅是個乖巧而有禮貌的孩子，諾亞則有些調皮。最重要的是……伊洛斯似乎不太喜歡和他們相處。
　　這很正常，畢竟伊洛斯被他撿回來的時候，本就是只受過傷害，警惕戒備，敏感又脆弱的小龍。
　　順其自然吧，如果伊洛斯真的不願意和他們做朋友，那他也不會強迫他。
　　沙發上，普普用叉子叉起壹塊檸檬蛋糕，滿足地咽了下去：“真好吃，我喜歡這個！”
　　顧箋：“過兩天我會出門，給妳帶點。”
　　普普：“好耶！是去采購食材嗎？”
　　顧箋點頭，普普飛快跟了壹句：“那，我要和洛維爾壹起去！”
　　“好。”
　　樓下的精靈少年在吃檸檬蛋糕，樓上的小龍靜悄悄。
　　顧箋來到頂層，輕敲壹下緊閉的房門：“伊洛斯？”
　　房間裏安靜無聲。
　　顧箋輕輕推門。
　　地毯空蕩蕩的，只有壹大壹小兩顆水晶球，床上的被子隨意疊起，裏面並未窩著壹只小龍。
　　顧箋走向兩人高的大衣櫃，熟門熟路地打開櫃門——沒人。
　　又往床底下看看，也沒有。
　　這兩個刷新點居然刷新不出來貓貓龍了！
　　顧箋驚訝地往轉向浴室，還是沒人，於是徑直向外走去。
　　找遍幾個房間，能夠藏身的床底衣櫃和浴室都沒有那只小龍的身影，普普好奇地過來，問他在幹嘛。
　　顧箋簡短地說：“伊洛斯不見了。”
　　普普嚇了壹跳：“啊？他跑啦？”
　　顧箋：“不會。”
　　這座魔法塔被他下了結界，所以他清楚，伊洛斯沒有離開。
　　而且，那只小龍暫時沒有危險，他還戴著那條魔法石項鏈，項鏈沒有做出危險預警。
　　兩人開始沿著頂樓壹層層往下找，來到壹樓，翻遍所有區域後，又壹層層往上，尋找可能遺漏的地方。
　　大半天後，他們壹無所獲，只能再回到伊洛斯的房間。
　　普普累倒在沙發上，顧箋站在衣櫃前，陷入沈思。
　　這麽壹小只，好端端的怎麽會忽然藏起來，連壹點影子都不漏？
　　他記得有壹種追蹤魔法，但有很大局限，距離目標太遠沒用，太短也沒用，而且只能給出壹塊模糊的範圍。
　　伊洛斯沒有離開這座魔法塔，也就是說離他們很近，這種情況下，追蹤魔法最終只會指向整座魔法塔，無法給出具體的位置。
　　那只小龍究竟能跑到哪去？不在魔法塔裏面，總不能是自己爬到塔頂……
　　等等？
　　顧箋突然意識到，自己好像忽視了什麽。
　　他停頓壹下，站在高高的衣櫃前，後退幾步，緩緩擡高視線——
　　兩人高的衣櫃正上方，壹只小龍抱住自己尾巴，垂著腦袋，蹲坐在那裏。
　　默默地看著他。
　　默默地看著。
　　顧箋：“……”
　　作者有話說：
　　當妳以為貓貓跑了而找遍所有房間最後發現貓貓就在不遠處看著妳.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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