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深淵

　　“給我摸摸妳的尾巴。”
　　“……”
　　聽到顧箋的話， 伊洛斯足足壹分鐘沒有開口。
　　然後，他輕輕地說：“伊閣知道了？”
　　顧箋直視他的眼睛：“不然，妳還不打算告訴我嗎？”
　　伊洛斯欲言又止。
　　“好吧， ”顧箋嘴角微揚，“原來當時還是小小龍的時候， 妳就將我視作唯壹了。”
　　伊洛斯：“……”
　　伊洛斯又變得壹聲不吭。
　　抱緊顧箋， 把臉埋進他的金發之間。
　　身後冒出壹條長長的龍尾， 慢吞吞地晃了晃，纏住顧箋小腿。
　　顧箋視線下落，看著那條覆蓋鱗甲、仿佛無堅不摧的龍尾， 道：“妳就不怕……那個時候，我是壞人嗎？”
　　伊洛斯：“那，我就為伊閣而死。”
　　顧箋：“不準說這種話。”
　　伊洛斯的手臂下落到他的腰間， 摟住他的腰：“好，聽哥哥的。”
　　走廊的燈光將兩側的壁紙映出溫暖的顏色， 四周很安靜， 沒有壹點聲音。
　　感受著伊洛斯的氣息，顧箋又想起了嗒嗒和他說過的話。
　　當他詢問那個三百米的契約時，嗒嗒說：“會死的。”
　　“超過了三百米，最開始是吐血， 受傷， 如果分開了壹段時間還不能相遇，那， 會死的。”
　　“這是非常殘酷的契約，所以， 也不會有什麽龍願意締結這種契約。”
　　畢竟……如果壹方真的那麽心狠， 遠遠地逃離， 不願回頭，那麽，被拋下的龍將於淒慘和絕望中死亡。
　　顧箋嘆氣：“妳總是喜歡弄壹些奇奇怪怪的契約。”
　　伊洛斯毫不猶豫地道：“如果哪天，伊閣不要我了，那我不如去死。”
　　“所以，伊閣不準不要我。”
　　顧箋揉揉他的腦袋：“不會不要妳的。”
　　這只大龍，偏執又執拗，占有欲強又喜歡吃醋。
　　但……很可愛。
　　在他眼中，怎麽樣都很可愛。
　　小腿被壹條龍尾輕輕蹭過，顧箋聽見伊洛斯道：“哥哥要不要摸摸？”
　　顧箋：“現在不摸。”
　　那條龍尾又蹭了蹭他，伊洛斯垂下眼簾，望見顧箋眼底的笑意。
　　親了顧箋的側臉壹下。
　　顧箋：“……”
　　顧箋壹聲不吭，向前走去。
　　伊洛斯笑吟吟地緊跟著他。
　　從連接後花園的走廊出來，客廳裏，水晶吊燈下方，沙發上的所有人都低著頭，像是什麽都沒聽見。
　　只有壹只普普嗷嗷想跳起來，被阿塔蘭忒摁住了。
　　顧箋：“……”
　　“…………”
　　他沈默地看向伊洛斯。
　　伊洛斯回以無辜的眼神：“哥哥，我不知道。”
　　顧箋欲言又止。
　　賽琳娜忽然起身：“好困啊，我要睡覺。”
　　艾薩克：“咳，床呢？床在哪裏？”
　　索蘭：“應該是在樓上。”
　　除了有事提前離開的珀林斯，剩下所有人都不打算走了的樣子，紛紛上樓找起了房間。
　　好在，房間夠多，雖然不能壹人壹間，但兩人壹間也是能睡得下的。
　　普普大叫：“我要和洛維爾睡壹起！妳這個壞龍走開！”
　　顧箋默默地看了他壹眼，再塞給他壹本魔法書：“乖，自己看書吧。”
　　普普：“？？？”
　　這只大精靈呆楞在原地，在他不可置信的目光中，那條壞龍趾高氣揚地拉著洛維爾進了自己的房間。
　　——
　　壹進房間，伊洛斯就又說了壹聲：“哥哥，要不要摸尾巴？”
　　“？”
　　顧箋道：“妳以前都不讓我摸的。”
　　怎麽今天不是小氣龍了。
　　“以前是因為哥哥不知道，”伊洛斯道，“現在哥哥都知道了，而且哥哥也喜歡我，所以哥哥當然可以摸摸。”
　　壹臉理直氣壯的樣子。
　　顧箋：“……不摸。”
　　他想起了什麽，道：“上壹次，妳是不是故意讓我摸妳的尾巴的？”
　　當時，他就覺得小黑龍趴在他的膝上，尾巴老是往他這邊晃。
　　結果捏了尾巴，這只大龍就對他……
　　伊洛斯立刻露出了無辜的眼神：“沒有，哥哥。”
　　顧箋：真的嗎？
　　介於這只龍有的時候是只壞龍，所以他將信將疑。
　　沐浴之後，略微濕潤的金發被柔軟的毛巾包裹，顧箋靠在床頭，身邊的伊洛斯為他擦拭發間的水珠。
　　盡管這只是壹個很小的動作，但他卻專心致誌，仿佛指間那些如雲的發絲，是世上最珍貴的寶物。
　　顧箋看著看著，伸手，戳戳伊洛斯的臉。
　　伊洛斯擡眼，捧起他的那只手，親吻他的指尖。
　　顧箋：“……”
　　顧箋發現這只大龍真的很喜歡動不動親親！
　　難道，難道是因為以前還是小龍的時候，就喜歡這裏啃啃，那裏咬咬……
　　他擡眼，對上伊洛斯含笑的眼眸。
　　那雙眸底的笑意深而熱烈，幾乎要滿溢而出。
　　顧箋只是稍壹對視，就覺得臉龐仿佛也要被那目光灼得略微發燙，匆匆拉起被子：“睡覺吧。”
　　伊洛斯：“好吧，哥哥。”
　　然後躺下，摟住了顧箋的腰。
　　雖然大戰將至，但這壹夜，不知為什麽，顧箋睡得很安心。
　　仿佛漂泊於海上多日的行舟，終於找到了屬於自己的那壹方陸地。
　　……
　　凜冽的寒風，卷過寸草不生的荒原。
　　大陸最西，深不見底的溝壑截斷大地，數不清的符文密密麻麻層層疊疊，交織構成壹道連接天地的龐大結界。
　　這是曾經由光明教會和魔法協會聯手設置於深淵入口的壹道結界，結界之後，才是光明神對惡神的封印，是大陸背面，那至惡之源的深淵。
　　結界之外，艾朗帝國國王珀林斯帶領舉國之兵駐守於此，其他中等或小型國家派出的軍隊組成聯盟，龍族，精靈壹族，矮人與獸人等異族護衛四方。他們並不踏入深淵，只是作為最後壹道防線——當壹切無可挽回的失控，他們將以血肉，去為整個大陸爭取那麽壹點可能的時間。
　　寒風如刀，生冷地刮過鐵甲。珀林斯環顧壹圈，說：“克萊帝國的人沒來啊……”
　　那位兩年前即位的克萊帝國國王，在他的眼中就是壹個品行低劣、胡作非為，毫無貴族風範的混蛋，上位不到兩年，就將克萊帝國治理得壹塌糊塗。
　　“誰說沒來！”
　　清朗的女聲響起，穿過鐵甲結成的隊列，兩道身影隨之出現。
　　金紅短發的少女，以及，眼眸如鷹的老者。
　　克萊帝國曾經的三公主，克瑯瑯。
　　克萊帝國曾經的帝師，第壹劍士，萊奧尼達斯。
　　賽琳娜上前：“萊奧叔叔。”
　　萊奧尼達斯：“克勞德那小子近來怎麽樣？”
　　賽琳娜：“父親很好，最近常去冰湖釣魚。”
　　萊奧尼達斯：“呵，我打賭，他肯定釣不上半條。”
　　賽琳娜：“是真的。”
　　萊奧尼達斯哈哈壹笑：“那小子能釣上魚，明天惡神就能自己滾回家。”
　　克勞德，賽琳娜父親，亞克托爾家族即將退下的家主，同時，也是令在場的騎士都敬畏而向往的偉岸存在。
　　然而，聽到這番對話，不少騎士的臉上，都出現了某種幻滅的表情。
　　他們不遠處，壹位面容清俊而年輕，身披素白繡銀色花紋的長袍，身上沒有壹點多余裝飾，只是握著壹柄鑲嵌銀白之石權杖的男人靜立。
　　光明教會的教皇，這位之前壹直只存在於旁白之中，光明神最虔誠的信徒，帶著壹位紅衣主教，同樣來到了深淵。
　　顧箋向他走去，教皇見到了他，壹言不發，圍著他轉了壹圈。
　　盡管這位教皇的表情始終淡然，但顧箋莫名感覺他的目光，好像和看世界上最後壹只大熊貓差不多。
　　隨後，教皇開口：“卻爾特的事情，我很抱歉。”
　　“沒關系，”顧箋道，“那是惡神所為。”
　　教皇點點頭，再看向他身邊的伊洛斯，也圍著他轉了壹圈。
　　伊洛斯微微挑眉，旁邊的紅衣主教壹臉習慣了的風輕雲淡。
　　最後，教皇看向普普手中的光之弓，停頓兩秒，說：“能不能借我看壹下？”
　　普普抱住弓箭：“不行！”
　　教皇：“求妳。”
　　普普：“……”
　　普普受到了驚嚇。
　　普普把弓箭給他了。
　　幾步外，賽琳娜摸摸下巴：“妳們的教皇是這樣的啊。”
　　艾薩克捂住臉。
　　截斷大地的深谷之前，哪怕此地還不是深淵，卻也能感受到那自地底湧出的，絲絲縷縷鉆入骨縫的深寒。
　　隔著高空，顧箋凝望下方的黑暗。
　　之前，他詢問過索蘭和斯黛雅，結果他的兩個好友震驚地發現，對於當時他為什麽要送出禮物，他們的記憶同樣模糊了。
　　並且，直到顧箋點醒，他們才意識到這個事實。
　　多年前，少年時的他獨自來到這裏——然而，除了他之外，已無人記得。
　　而現在……
　　結界之內，即將進入深淵的，是艾朗帝國頂尖戰力的騎士與魔法師，精靈壹族的王子與大祭司，光明教會的教皇與壹位紅衣主教，大陸各國的幾位大魔法師。
　　以及，帝國首席，伊閣。
　　龍族之主，伊洛斯。
　　曾經的過往，壹切的真相，聖維亞大陸的未來——皆在於此。
　　顧箋輕轉手腕間漆黑而雕刻龍紋的手鐲，側首，對上伊洛斯的目光。
　　無論什麽時候，這只大龍都會註視著他，回應著他。
　　顧箋微微笑了起來：“走吧。”
　　伊洛斯：“好。”
　　他們躍入深淵。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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