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他的小貓

　　“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
　　瘡痍滿地的學院，踉蹌著從地上爬起， 斯黛雅壹點也不體面地大笑。
　　“這就是紅衣主教！侍奉光明？哈！”
　　半空之中，手捧神之冠的卻爾特無動於衷， 只是緊緊盯著壹個地方。
　　那道純白的傳送門合攏時， 幾乎所有人都清楚地看見， 倒地的帝國首席，消失在了壹片無暇的銀色光芒之中。
　　索蘭冰冷而無溫度的目光如刀，艾薩克雙目無神， 有人尚未反應過來，有人小聲啜泣。
　　莉莉絲呢喃：“今天的噩夢真糟糕。”
　　下壹秒，所有人都聽到了什麽聲音， 都不約而同地仰起了頭。
　　——憤怒的，絕望的， 淒厲的龍吟， 響徹王城天空，甚至令天空都微微震顫。
　　卻爾特立刻說：“離開。”
　　這句話是對聖女說的，然而，銀發白裙的少女安靜地闔著雙目， 毫無反應。
　　卻爾特：“……”
　　他緩緩仰首。
　　血染的龍翼展開， 遮蔽天光，森冷黑焰覆蓋冰冷的鱗甲， 恐怖而龐大的黑龍盤踞學院上方，如傾倒的高山壓頂。
　　令人驚懼顫栗的龍威之下， 暴怒的黑龍睜開壹雙猩紅的， 血色龍瞳。
　　“喵。”
　　臉頰濕潤， 有些微微的癢，耳邊似乎有某只幼崽在壹聲聲軟軟的叫喚，意識從黑暗之中，緩緩浮出。
　　顧箋睜開了眼。
　　雪白的天花板，熟悉的壁紙，被貓抓花的毛毯，還有亮屏的電腦……
　　“喵。”
　　顧箋微微偏過臉：“小白？”
　　他的臉側，窩著壹只小貓。
　　全身上下都黑漆漆壹片，只有壹雙貓瞳是金燦燦的小黑貓壹聲不吭地擡爪扒住顧箋肩膀，不停地舔他的臉。
　　顧箋：哎呀。
　　這麽黏人，是不是餓了？
　　他熟練地把這只小貓揣懷裏，這裏揉揉那裏揉揉，隨口說：“晚上想吃什麽，伊洛斯？”
　　小黑貓歪著腦袋，圓溜溜的燦金貓瞳壹聲不吭地看著他。
　　顧箋微微壹怔。
　　……伊洛斯？
　　他想起來了，前幾天他剛剛追完壹篇結局很糟糕的小說，裏面那個小可憐男主，就叫伊洛斯。
　　顧箋摸到桌邊的電腦，鼠標隨意壹移動，就移到了右上角的紅色叉號。
　　顧箋再看電腦屏幕上的內容。
　　論文。
　　他剛剛敲下最後壹個句號的論文，還沒保存！
　　顧箋冷靜地點了好幾下保存，這才謹慎地關掉界面。
　　“所以，我剛剛是直接在沙發上睡過去了嗎？”他低頭，困惑地看著腿上的小黑貓，戳戳它圓潤的身子，“還好，妳沒碰我電腦。”
　　小黑貓悠悠地晃了晃尾巴，“喵”了壹聲。
　　顧箋眼睛微彎：“也是，妳很乖。”
　　說話間，他的余光瞥見沙發上被抓花的毛毯，微微沈默。
　　因為擔心他的小貓餓著，顧箋開了個貓罐頭，倒進貓耳形狀的碗裏。
　　小黑貓矜傲地垂下腦袋，湊過去嗅嗅碗裏的東西，甩頭，跳到了顧箋腿上。
　　壹副拒絕的姿態。
　　顧箋：“這是妳之前最喜歡的罐頭誒。”
　　小黑貓把腦袋埋進他的衣服裏。
　　顧箋奇怪，撓撓這只小貓下巴：“那，待會我煮雞胸肉給妳吃吧。”
　　燒水準備做飯的時候，他順手拿起手機，點進了壹個小說網站。
　　《滅運紀》是壹篇免費小說，連載於壹個小網站上，幾周前被偶然推送給了他。出於打發時間的目的，他慢慢追完了。
　　而現在，原本應該是《滅運紀》的小說頁面，居然壹片空白。
　　顧箋：網站崩了？
　　這也是常有的事情，聽說某個服務器很老的綠油油網站，就經常隔三差五的崩掉。
　　反復刷新幾次，頁面都是壹片空白，顧箋只好退出去，在網站搜索框輸入作者的筆名，“今天有沒有打弟弟”。
　　因為這個筆名非常清奇，所以，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點進“今天有沒有打弟弟”的作者專欄，本該出現《滅運紀》的作品列表裏，卻是壹片空白。
　　不過，作者簡介那壹欄，有作者留下的兩句話。
　　【光明魔法節能減排促環保，專治弟弟不聽話】
　　顧箋嘴角微揚，這個作者還挺有趣的。
　　第二句話——
　　【不好意思，因為數據太差，作者刪坑跑路了】
　　顧箋：“……”
　　“…………”
　　數百章的劇情，關於伊洛斯，壹只可憐的小龍的故事，就這樣，變成了壹片空白。
　　被刪掉了。
　　再也看不到了。
　　除他以外……還會有別人記得這個故事嗎？
　　壹時間，顧箋不知道心底是怎樣的情緒，只能無言地摸了兩把小黑貓。
　　小黑貓喵喵翻肚皮。
　　顧箋心道他的小貓可能是真的餓了，所以這麽喜歡撒嬌，慢慢起身，走向廚房。
　　明明應該是很熟悉的廚房，他在門口站定幾秒，居然有種莫名的陌生。
　　總覺得……他好像忘記了什麽。
　　顧箋輕按額頭，太陽穴微微疼了起來。
　　“喵？”
　　小黑貓圍著他的腳邊轉圈圈，扒著他的褲腿蹦跶兩下，似乎還想往他身上爬，顧箋低聲說：“我沒事。”
　　很快，壹盤水煮雞胸肉被端到小貓面前。
　　小黑貓嗅嗅盤子裏的雞胸肉，看看顧箋，叼起壹塊，放到他手裏。
　　顧箋笑：“我不餓，妳吃吧。”
　　小黑貓啊嗚啊嗚，飛快幹掉壹盤雞胸肉。再擡起腦袋，顧箋已經不在旁邊了。
　　“？”
　　小黑貓跳下桌子，喵喵喵地跑回客廳，發現顧箋蹲在陽臺的壹盆綠植前，溫柔地打理葉片。
　　小貓往前壹撲，撲到了陽臺玻璃門上。
　　“……”
　　花盆裏，綠植舒展青翠的葉片，綻開銀色的小花。
　　顧箋給綠植澆了點水，回頭就見壹只小黑貓嗷嗷嗷地撓陽臺門，努力地想要鉆進來。
　　“不行哦，”他笑著說，“妳會啃葉子的。”
　　說來也巧，這棵綠植是他撿到小黑貓的那天，順手從單元樓底下撿回來的。
　　當時，綠植被人丟在水泥地上，花盆破了壹角，泥土從裏面漏了壹地。帶著可憐兮兮的小黑貓從寵物醫院回來的顧箋見這棵綠植雖然被太陽照得有點蔫，但並沒有枯萎，索性用塑料袋套了回來，換上新花盆。
　　沒養幾天，綠植就精神抖擻地支棱起了葉片，又過壹段時間，綠植開出了銀色的漂亮小花。
　　沒開花的時候，綠植會到處亂飄小毛球，小毛球經常紮到小黑貓身上，然後小黑貓就嗷嗷嗷地要去啃綠植。
　　沒辦法，顧箋只能壹直關著陽臺門，讓這兩只井水不犯河水了。
　　花灑下，綠植葉片輕輕抖動，好像在得意洋洋地沖門外的小黑貓扭動葉子。
　　小黑貓氣暈。
　　等顧箋從陽臺出來的時候，這只小貓就黏住他的褲子，不肯撒爪。
　　顧箋彎腰抱起小黑貓，圓滾滾毛茸茸的小貓壹個勁往他懷裏拱。
　　顧箋眼睛微彎，腦海裏忽然閃過什麽畫面。
　　似乎，也是壹只黑色的小龍，小小壹只，收斂著翅膀，在他手臂上打滾。
　　顧箋的眼前恍惚壹下，再回過神來時，小黑貓正睜著圓溜溜的金色貓瞳，仰起腦袋看著他。
　　“喵。”
　　“……”
　　顧箋沒說什麽，輕輕撫摸小貓的脊背。
　　逆著毛擼了壹把。
　　小黑貓：“……”
　　隨便給自己做了點飯，吃完，收拾好碗筷，顧箋坐在書桌前，翻開寫滿筆記的資料書。
　　馬上就要畢業，實習很順利，上司也表達了要和他正式簽約的意向。不過，閑暇的時候，他依然喜歡學習，心無旁騖地沈浸在知識裏，會讓他感覺到整個世界都安靜了下來。
　　時間在不留意間過得很快，直到電話響起，顧箋才發現，快到晚上七點了。
　　“在？”那頭的女生說，“出來吃飯。”
　　顧箋低頭，腿上的小黑貓在玩他的衣角，他給這只小貓做好了晚飯，說：“乖乖等我回來。”
　　小黑貓：“喵？”
　　顧箋披上外套，向外走去。
　　“喵喵喵喵喵喵——”
　　小黑貓追著顧箋跑到門口，壹小只扒住顧箋。
　　顧箋：咦，今天怎麽這麽黏人。
　　他笑著揉揉小黑貓腦袋：“乖，我壹會就回來。”
　　然後說：“不準在家裏搞小破壞。”
　　小黑貓：“……咪。”
　　這只小貓不是很開心地蹲在門口，望著顧箋打開門，身影消失在了門後。
　　常來的餐廳，顧箋很快找到朋友發給他的位置，座位上已經坐著壹男壹女。
　　戴著眼鏡，文質彬彬的年輕男人起身，讓他坐到自己旁邊。
　　他們對面，女生指了指自己紫羅蘭色的眼睛：“看，我的新美瞳！”
　　顧箋：“好看。”
　　文靜的男人托了托鏡框，說：“和上壹個有差別嗎？”
　　女生：“嘖！直男閉嘴！”
　　剛剛點完菜，女生的手機就收到幾條消息，她拿起來壹看，眉頭糾起，劈裏啪啦地打了壹通字。
　　“這些領導好煩啊，周末還給人發消息！”她壹邊打字壹邊吐槽，“還想叫我加班，門都沒有！”
　　“對了，妳那個公司怎麽樣？”
　　顧箋：“還好，大家都挺照顧我的。”
　　女生頓時向她投來酸溜溜的眼神：“我不羨慕，我壹點都不羨慕。”
　　戴著眼鏡的年輕男人想要說什麽。
　　女生：“住口！妳這個富二代，不用想都知道妳要說什麽！”
　　年輕男人微笑閉嘴。
　　壹頓晚餐，顧箋吃得非常愉快。身邊是他高中時就在壹起的好友，記得有壹次晚自習，還是他同桌的男生悄悄地問他，要不要去看流星。
　　於是他們偷偷摸摸地溜到校園的矮墻下，想要翻墻到後山，看那個所謂的壹百年才有壹次的流星，結果還沒成功翻出去，就被當時還是班長的女生逮到了。
　　“妳們兩個！大晚上不上課，偷偷翻墻！”
　　其實那壹夜，根本沒有什麽流星。
　　不過，時隔很多年，他都記得，那個晚上的歡聲笑語。
　　相聚過後，三人互相告別，時間還早，顧箋到附近水果店買了壹袋水果，打車去了醫院。
　　“謝老師。”
　　病房裏，面容略微蒼白，看起來三十多歲的女人正和隔壁大媽熱烈地聊天，聞聲扭過頭，露出壹張笑臉：“小顧！來，坐這！”
　　旁邊的大媽說：“妳家小顧又來啦，真是孝順。”
　　女人：“可不！”
　　“小顧長得好，又是高材生，工作也優秀。”大媽慈愛地拉住顧箋的手，“王姨問問妳，有沒有女朋友啊？”
　　顧箋：“……沒有呢，王姨。”
　　女人捧腹：“哈哈哈！”
　　艱難地送走熱情盤問的大媽，顧箋坐在床邊，拿出壹顆鮮脆的桃子，削了起來。
　　“老師，這幾天怎麽樣？還會頭疼嗎？”
　　“好多了好多，我馬上就能出院啦，”女人眼饞地拿過他手裏的桃子啃了壹口，“好脆！我喜歡！”
　　她三兩下啃完那顆桃子：“啊，我已經開始想念火鍋麻辣燙的味道了。”
　　顧箋小聲提醒：“剛出院不能吃那些。”
　　女人：“……嘖。”
　　“到時候，老師來我家吧。”顧箋說，“我為老師做壹頓接風宴。”
　　女人：“就等著妳這句話呢！”
　　陪著從孤兒院就開始照顧自己的謝老師待了壹會，顧箋搭公交車回去了。
　　老城區的小區，路燈年久失修，壹到晚上，到處都是黑漆漆壹片。
　　顧箋安靜地穿過漆黑的小路，安靜地走過狹窄的樓道，停下腳步。
　　無人的樓道，大門緊閉，透不出壹絲燈光。
　　……不該是這樣的。
　　顧箋眼底空茫，神情微微變化。
　　似乎，他的記憶裏，他的家，從來都不是孤零零，冷清清的。
　　至少，應該會有兩個身影，等著他回來。
　　【伊閣……】
　　【洛維爾……】
　　顧箋忽然有些頭疼，耳畔響起壹些聲音，很熟悉，但是，他聽不清。
　　……到底是怎麽回事？
　　他也生病了嗎？
　　在門外站了許久，顧箋才伸出有些冰涼的手，推開了門。
　　亮著壹盞燈的客廳裏，壹只小黑貓孤獨地趴在桌邊。
　　顧箋心中莫名的酸澀，下意識放輕腳步，無聲地靠近——
　　然後，他才發現，小黑貓為什麽會趴在桌子上。
　　這只小貓抱著壹個奶白色的杯子，低著毛茸茸的腦袋，偷喝裏面的水。
　　……那是他的杯子。
　　顧箋視線偏移，沙發邊，他出門前特意給這只小貓準備的水盆，清水都是滿的，壹點沒少。
　　開心地抱著杯子舔水的小貓忽然耳朵微豎，警惕地昂起腦袋，看見漂亮的年輕男子沈默地站在自己面前。
　　“……”
　　小黑貓眨巴眨巴圓溜溜的金色貓瞳。
　　飛快地又舔了壹口杯子。
　　然後無辜地揣起爪子：“咪。”
　　顧箋：“……”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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