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六千六百六十六塊！

　　第二天，最光鮮的那件風衣就又上身了。
　　陸子堅他娘之前跑去後莊給倆人合八字，說特別合，女孩要是嫁過來，肯定能旺夫，陸子堅還能當官！官運亨通！
　　壹下子說進了陸子堅他娘的心縫裏了！
　　她嫁過來快二十年，壹直都對自己的大姑姐又羨慕又感激又怨恨，但又基本上不怎麽敢惹，不但不敢惹，甚至見了還得揀好聽的說，由是心裏壹直憋著壹口氣，就盼著等陸子堅長大了，也當官，她也揚眉吐氣。
　　這樣能旺夫的兒媳婦，還長那麽俊，可不就是天生給我兒子預備的？
　　所以，盡管昨天晚上已經千叮嚀萬囑咐，可壹大早起來，她依然是從吃飯就開始說，“妳也不是頭壹回跟她說話，猜著點兒人家的性子，話別說冒了，順著說，女孩兒就喜歡哄，咱先哄回家來再說！”
　　“到城裏看見那好衣裳，妳看著點兒人家的眼色，壹看是真喜歡了，別心疼錢，壹件子衣裳，再貴也有限，給她買！”
　　“小子堅我可跟妳說，這個媳婦可不孬，這兒媳婦我要定了，妳要是敢給我整黃了，或者惹人家閨女不高興了，出岔子，妳就給我等著，看我揍妳不揍妳！我不光我揍妳，恁爹揍得更狠！還有恁姑，妳這件事，她給妳操多少心，妳敢瞎弄，她也不願意，她可揍死妳！”
　　巴拉巴拉，巴拉巴拉。
　　開始了就不會停，聽得陸子堅腦仁子疼。
　　好不容易熬到快七點半，外面突突突發動機聲終於響起來，大姑和大姑父居然都來了，騎著輛侉子，甚至把柏幼安都給拉來了。
　　到地方卸下柏幼安，讓她今天就在姥姥姥爺家待著，然後跟爺爺奶奶也說不上幾句話，這就要趕緊走。
　　畢竟，今天雖然沒啥儀式，主要是把陸子堅再次帶過去，大姑代表男方家，大姑父代表媒人，那邊的村支書代表另壹位媒人，三方碰個面，當著倆媒人，把彩禮給了，然後就是陸子堅帶劉桂萍壹起上城，但依然越早越好。
　　早點把這個流程走完，陸子堅和劉桂萍就能出去二人世界了。
　　大姑和大姑父顯然是覺得，要把更充裕的時間留給兩個年輕人。
　　但是臨走，陸子堅居然壹屁股坐到了駕駛的位子上，嚇了壹家人壹跳，大姑父趕緊抓住車頭，“下來，別鬧，這玩意兒很快，可不敢瞎開！”
　　陸子堅笑嘻嘻，“放心！”
　　他上輩子有摩托車駕照，家裏甚至還有壹輛侉子，不陌生。
　　於是，當著壹家人的面，他輕松地蹬開了侉子的發動機，還擰了幾下油門，在大姑父見了鬼壹樣的目光中，他輕松地掛擋，在門前頭轉了個圈。
　　“今天我開這個，俺倆開這個去城裏！”
　　全家反對！
　　而且是強烈至極的反對，老娘硬是把陸子堅拉下了車。
　　柏幼安抓緊時間發表意見，跟陸子堅咬耳朵，“哥，這個能帶倆人，妳倆去城裏，能把我捎上不？”
　　結果被大姑聽見了，好壹頓訓。
　　最終還是大姑坐在挎鬥裏，三個人出發了。
　　路上大姑還問：“妳咋會騎侉子呀乖乖？”
　　陸子堅吹牛逼，“這能多難，會騎車就會騎它。”然後開始磨，“姑，讓我騎著吧，要不然來回壹百裏地騎車，還得馱個人，能累死我！”
　　大姑說：“沒事兒乖乖，不用妳騎車，從大原縣過來的車，到辛集鄉上大概十點半，到時候準點兒把恁倆送到路口，兩塊錢就坐到城裏了。”
　　陸子堅壹想也對，這年頭的中巴雖然不咋地，但已經是最方便的交通工具了。
　　幾十裏路，且是省道居多，對於侉子來說就很快。
　　才八點半不到，就已經進了劉桂萍她們家的村子。
　　這就是換書啦！
　　照例是裏三層外三層，圍了不知道多少看熱鬧的閑人。
　　實際上這壹路坐車過來，陸子堅吹得身上有點冷，但這種人場裏的熱鬧，還是很快就讓他定下神來，專心應對。
　　他自己倒不怕什麽，但這種事情，會長久地在壹個村子留下風評。
　　而風評的好壞，都會落在劉桂萍壹家人身上。
　　新女婿，這個面子要掙。
　　進了屋，又是壹碗紅糖水，喝著喝著，身上就熱乎起來了。
　　大姑預備了壹大摞錢。
　　六千六百六十六塊！
　　這年頭百元大鈔的幣值極大，農村人輕易是不怎麽使用的，再加上彩禮嘛，厚了顯得錢多，紮眼，壯觀，所以大姑就特意用的十元鈔票。
　　六沓半。
　　有整有零。
　　兩個媒人轉了壹遍，遞到了劉桂萍她爹手上。
　　所謂的儀式，也就是這麽個大概齊的意思了。
　　陸子堅其實沒怎麽關註他們在聊什麽、說什麽、走什麽流程，打從進了屋子，他就盯著劉桂萍看。但劉桂萍壹直低著頭。
　　今天穿了身新衣裳。
　　紮新紮新的。
　　但居然還是紅花襖，外面籠了壹件外套。
　　真的是……不知道是她個人的審美就是如此，還是她娘的審美是這樣。
　　陸子堅已經自己決定了，待會兒就帶她去買壹件羽絨服。
　　總不能壹冬天都紅花襖吧？
　　不過從她那裏得不到回應，還能跟她哥哥劉桂勇聊聊天，“大哥妳就這麽壹直在家種地？沒想著出去學個手藝？”
　　劉桂勇今天似乎並不是特別高興，就是……既有點高興又有點憋屈的感覺，聽到陸子堅主動跟自己說話，他倒是有點吃驚，但還是很快回答，“我也想學，上哪裏學去，學手藝得花錢。”
　　陸子堅點點頭，心裏開始盤算起來。
　　很明顯的壹點就是，別管什麽時候，做農民，壹定是最窮的那壹撥人。中國無論任何時代，都是從制度設計上，就把農民劃歸為社會最底層的。
　　更不要提在接下來劇烈變革的三十年裏，農民更是受益最少的群體。
　　貧富差距，越拉越大。
　　而至少是在當下這個年代，只要敢於走出去，去城市裏找活路，就總能找到壹份工作，實話講，哪怕是打雜、小工、學徒，收入其實也遠超種地了。
　　只是這個年代人心保守，很多人在不到不得已之前，是不願意背井離鄉的。
　　但是……既然決定拉劉桂萍壹把，就不妨再多拉她哥壹把。
　　雖然將來並不會結婚，劉桂勇也算不得自己的大舅哥，但大家好歹也是訂過婚的，陸子堅壹向念舊。而且這事兒對他來說也並不算費力。
　　“過段時間我給妳打電話，到時候妳去縣城，我給妳介紹個活兒。”
　　劉桂勇聞言楞了壹下，心想他壹個學生，能給我介紹啥活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