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壹章 春風漸起,財富萌芽
隱入華年1993 by 火中取例
2025-2-17 20:44
站在十字路口,看著那壹抹紅色漸行漸遠,陸子堅不由得嘆了口氣。
接下來是肯定要訂婚的。
劉家必須要拿到那高達六千六百塊的天價彩禮,這姑娘才算是保住了,才算是真的開始贏得新生,走上了壹條與前世絕然不同的道路——貌似令人不齒,但是站在三十年之後回望這個年代,陸子堅的心緒也實在是復雜難言。
又豈是站在道德制高點簡簡單單壹句賣女兒所能評價的。
在絕對的貧困面前,每個人都不過是在盡力掙紮罷了,只有改變,徹徹底底的改變,把這片土地,和這片土地上的人民的力量激發出來,給他們壹個憑借著自己的雙手去創造財富、改變生存現狀的機會,才能真的改變這壹切。
而現在,這片大地上已經春風漸起。
已經是時候了,已經在開始了。
這是壹個財富萌芽的時代。
…………
已經騎出去很遠了,姑娘又回頭看了壹眼。
忽然,她停下車子,跳下車來,遠遠地沖這邊揮了揮手。
很用力,幅度很大那種。
陸子堅忽然笑了起來,情不自禁地也擡起手,沖她用力地揮了幾下。
已經遠到不可能再看清楚表情,但陸子堅卻覺得,她似乎是笑了起來。
很燦爛的那種。
然後,她重新蹬起二八大杠,這回是真的騎遠了。
陸子堅忽然莫明想到:她應該挺滿意有壹個我這樣子的未婚夫吧?
然後又忽然自己自嘲般地笑起來。
女孩子是真的是個好女孩子,漂亮、聰慧而又果決。
這個年代的人身上獨有的那壹抹倔強與清澈,質樸而又華彩,在她身上體現的淋漓盡致,且美不勝收。
原來她只是個念頭,當然可以淡然處之,但是當這個念頭開始變成眼前真實的壹顰壹笑、壹舉壹動,壹籃子大棗和壹雙親手織的手套,又有誰會不心動呢?
看到眼睛裏就拔不出來了!
呵,老男人!
…………
“娘,我走啦!”
“去吧,路上慢著點兒,看見大車記得讓道,妳別不過人家!”
“知道啦,走啦!”
“秋褲沒幹很透,回去先拿出來,再晾兩天再穿!”
“好!”
推起來的二八大杠後座上,是陸子堅他娘仔仔細細七八道繩索給捆好的尿素袋子,裏面放了兩大玻璃瓶鹹菜,壹塑料袋蔥花油餅,壹塑料袋炒面,還有壹包昨天老娘給洗了半上午的替換衣服。
明明已經叮囑了好多遍的話,還是忍不住壹遍遍的說。
然而陸子堅終於還是上車蹬起來了。
壹路騎去,路兩邊是壹眼看不到邊的麥田,麥苗上覆蓋著尚未化盡的殘雪,西邊的太陽明晃晃,視線裏不時出現壹個破敗晦暗的村莊,又在冷風裏漸漸遠去。
冬日的大平原上,盡是這般的景象。
然而二十年後,這樣的景象就已經幾乎消失了。
至少是在沿途,已經幾乎不可能再看到了。
2010年以後,這片土地漸漸地發展起來,即便是城外,在這條由平成縣去往大原縣的省道兩側,也已經幾乎見不到農田,到處都是工廠。
就在徐垓鄉北邊,縣裏還建起來壹個占地面積挺大的物流園。
至於再往北的蔣店鄉,更是完全消失了,並入了街道。
挖了湖,很大,波光粼粼,建了文化館等場館,小區壹個挨壹個,全都是房子,稍微往城裏走壹點,路兩邊就全都是車。
而現在,八裏河的那家老化肥廠甚至還在。
不知道是設備老舊,還是技術不達標,這邊的鍋爐經常會噴出很多飛沫,趕不巧正好在大路上路過的時候,都可能被淋壹頭。
臭氣熏天。
這裏壹年四季都臭氣熏天,夏天尤甚。
但這裏即便是壹個普通工人的工作,依然是令人眼饞的,沒關系沒門路,或者不是分配來的學生,普通人是壓根兒別想進去吃皇糧的。
哪怕整天生活在臭氣熏天的車間裏,這裏的工人依然高人壹等。
按照三十年後的說法,在相親市場上,人家只需要把工作單位壹報,那立刻就會引發哄搶——待遇不比三十年後的公務員低。
印象中是剛挺過兩千年,這裏就停產了,但壹直到零幾年,這化肥廠才終於轉手,後來應該是在2010年之前,這裏徹底拆除了,後來變成了高檔小區。
個別貴的,壹平米單價過萬。
…………
壹路騎壹路遐想,很快進了城。
徐垓鄉距離平成縣城也就二十裏路,不算遠,從家裏出發算起,到城北的縣壹中,攏共也就三十裏路,陸子堅不到壹個小時就騎到了。
但是才剛拐過壹條街,擡頭能看見縣壹中的大門了,他卻忽然聽到有人喊自己,“陸子堅!妳給我停下!”
剛下意識地停下車子,都還沒去看人,就見壹個女孩子已經快步跑過來,壹把抓住了他的車把,風風火火,“就站街口等妳妳都看不見!妳跑什麽!”
是靳曉燕。
“大姐,妳等我幹嘛!我待會兒肯定過去找妳啊……”
“屁話,妳現在就給我過來!”
“妳讓我先去宿舍放下東西啊!”
“壹會兒再放!”
唉,沒招兒,就是這麽個性子。
想做啥,恨不得壹刻不等。
陸子堅被她抓住了車把,只好推著車子跟著她過去。
壹中大門在路口往西,她的“曉燕包子”就在路口往東,兩者之間隔了大概三百米左右——二十年後,曉燕包子也是本地名吃。
這個年頭來說,它有很闊氣的兩間門面,不過正是午飯早過,晚飯沒到的時候,爐子裏有火,蒸籠上也有點熱氣在飄,但鼓風機沒轉。
她店裏的七八個工人正聚在壹起,壹邊閑聊壹邊剝蔥。
見自家老板跟那個年輕小夥子壹起回來,大家彼此交換個眼神兒,但沒人敢說啥。
曉燕包子的門面外頭,是罩起來的壹個大鐵皮棚子,陸子堅在旁邊叉好了車子,就被靳曉燕拉著進來,倆人也不進店,就在鐵皮棚子底下找個桌子隨便壹坐,湊在壹起,說起了悄悄話。
“到底啥事兒啊,那麽急?”
“啥事兒?妳倒是真大爺呀,那是二十萬啊,加起來二十五萬呢,我的哥!壹大半都是我借的!妳就不擔心?不害怕?妳心可真大!”
“合同都簽了,等著時間到了接手經銷權不就行了,甚至妳可以提前過去拉點貨來放著都行,他廠子又倒不了,這有啥可怕的?”
“那不行,我心慌。”
她拍拍胸口,用手掌往下順氣兒,那裏倒是厚墩墩鼓囊囊的,但冬天棉衣裹得緊,倒是顫不起來,“我這兩天老覺得喘不上氣來,心慌。妳說,咱那麽大壹筆押金砸進去,要是萬壹明年弄不好,還能要回來不?”
陸子堅失笑。
然後又無奈地嘆了口氣。
看來誰也別吹牛,大佬在沒成功之前,其實也就那樣。
未來著名的本地首富靳曉燕同誌,至少是在現在,是真的還沒有展露出鵬程萬裏之相。
她還只不過是個稍微有了點錢的年輕小寡婦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