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八章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相比於富饒的楓葉鎮，方谷鎮的規模就小了不少。
　　人口只有八萬不到，地方也比較偏僻，主鎮區位於壹片面積兩萬多拉邦的方形山谷之內。
　　小鎮有南北兩個入口，北邊接著楓葉鎮，南邊接著河畔鎮，而壹條叫琥珀川的寒水河支流正好從山谷中貫穿而過。
　　於是，最上方的楓葉鎮，可以將貨物經由琥珀川壹路南下，穿越方谷鎮，再路過河畔鎮，運送進寒水河，然後在壹路南下到東境。
　　自然，貨物要北上，就是逆流而上了。
　　按照規矩，貨物每經過壹個領主的領地，就得按照船只大小交壹遍過船稅。
　　結果，東境只賣二十多克倫壹把的鐵鋤頭，壹路運到新月鎮，就漲到了兩克雷多。
　　總之，新月鎮就是這麽壹個偏遠的苦地方，也就羅森這個平民出身的爵士會惦記，其他貴族都不怎麽瞧得上眼。
　　沿著琥珀川邊的泥濘路壹路南下時，羅森就忍不住心生遐思。
　　“月溪東南邊大約30公裏，就是琥珀川，要是我能在月溪和琥珀川之間建壹條運河，那最後壹段陸路就省了，可以水運直接到小鎮。”
　　他回憶地形圖，發現月溪東南邊的山林是壹片無屬的叢山峻嶺，或許還真可以找個山谷，修運河穿過去呢。
　　“回去後派人去實地考察壹下。”
　　思索間，馬車來到了方谷鎮鎮口。
　　從鎮中建築和遠處山坡上的領主城堡看，就明顯感覺這地方比楓葉鎮窮。
　　尤其是城堡，外墻上長滿了爬藤虎，窗戶也開得很小，壹看就是許多年前建來打仗的老式城堡。
　　這種老式城堡防禦力固然驚人，但住宿環境就十分糟糕，陰暗、潮濕，逼仄，感覺就和古墓似的。
　　感覺到羅森的目光，遊俠副隊長漢森循著他的目光看了壹眼，笑著開始介紹。
　　“其實方谷鎮領主好多次都想建新式的莊園城堡了，但每次都因為沒錢耽擱了。”
　　羅森微微壹笑，問道：“妳是方谷鎮人？”
　　“對啊。我以前還給莫羅男爵當過兵呢，後來晉升中階，感覺在這小鎮沒前途，就加入了銀月城防軍。”
　　“我看山谷挺好的呀，為什麽會沒錢呢？”
　　“這原因就多了。”
　　漢森仔細介紹起來：“壹個嘛，就是莫羅家族不大會經營，第二嘛，地方小，領民少也是壹個原因。”
　　“最後壹點，也是最重要壹點，就是現任領主有那樣壹個吸血鬼壹樣的妹妹，但凡有點余錢，全被榨幹凈了。”
　　羅森眸光壹閃，問：“為什麽會榨幹凈呢？”
　　“因為他妹妹喜歡折騰，特別喜歡煉藥術，花錢還大手大腳，各種昂貴的煉藥儀器全都從東境買。”
　　“據我所知，每年花在其中的錢都超過兩萬克朗。”
　　“後來，領主夫人實在忍不住，和丈夫大吵壹架，領主才找個理由把他妹妹嫁了出去，為此還陪嫁了家族中最賺錢的壹個酒莊。”
　　羅森了解了。
　　“攤上這樣壹個寵愛妹妹的領主，難怪妳會覺得呆在鎮子沒前途。換我也是同樣的想法。”
　　漢森頓時找到了知音，他長嘆口氣。
　　“說實話，領主其實是個好人，可惜脾氣太軟，沒有主見，而他妹妹，卻太有主見。於是就成了這樣的悲劇。”
　　說話間，馬車壹路駛進了方谷鎮鎮區，並沿著鎮區主道快速駛向建在半山坡上的領主城堡。
　　老式的軍事城堡，外墻挖了壹條深深的壕溝，溝裏設置了壹些幾乎快銹斷的金屬倒刺，其中紮著壹條倒黴掉下去的狗。
　　進出城堡的道路只有壹條，就是壹扇斜拉的吊橋，這時是白天，於是橋直接放在壕溝上。
　　從斜拉吊橋的鐵索上的濃厚銹跡推斷，哪怕到了晚上，這橋也不會收起來，或許，能不能收起來都是個問題。
　　當馬車駛上木橋時，木橋發出‘嘎滋嘎滋’的呻吟聲，羅森真擔心這玩意會斷掉。
　　好在終於還是沒有斷。
　　進入城堡後，是壹個四方庭院，周圍高高的城墻遮擋了大部分光線，於是院子就顯得十分陰暗。
　　明明才午後兩點，卻和黃昏四五點似的，讓人心情也跟著晦暗起來。
　　副隊長漢森在羅森耳邊低聲嘀咕。
　　“現在是初秋，還算好的，要是寒冬時在這執勤，那能把人凍死。”
　　羅森深有同感：“住在這樣的城堡裏，可真是壹件苦差事啊。”
　　看得出，其他銀月遊俠也都是同樣的想法。
　　皎月馬車意味著高貴的身份，所以城堡管家壹早就出來迎接了，見到羅森後，就快速迎接上來。
　　這是個花白頭發的老者，估計五十出頭的年紀，背有些微駝，滿是皺紋的臉上寫滿歉意。
　　“貴客來臨，沒有遠迎，非常抱歉。請問貴客身份？”
　　“我是新月鎮鎮長羅森法師，想來拜訪下莫羅領主。”
　　壹聽這話，老管家臉上歉意更濃了：“現在恐怕不行，因為領主暫時沒……”
　　話音未落，就聽見城堡上層傳出壹個飽含怒氣的男聲。
　　“我說妹妹啊，家裏已經沒錢給妳折騰啦～妳能不能消停些。”
　　聲音遠遠傳出，在整個城堡區回蕩，讓聽到的每個人都滿臉尷尬，尤其以老管家臉上的尷尬之色最濃。
　　‘咳咳～～咳咳～～’
　　他連續咳嗽，咳地撕心裂肺時，上層又傳來壹個女聲。
　　“我不管，反正這回妳壹定要聽我的，而且我知道妳有錢，我也把我所有積蓄給妳帶來了。”
　　“只要妳肯支持我，煉藥工坊肯定能建起來。”
　　“只要工坊建起來，情況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話音剛落，又壹個飽含怒氣的女聲傳來。
　　“薇薇安～這錢是留著給妳侄子蕭伯納交學費的！是我的錢，我存了好多年才攢的錢！”
　　聽得出來，這應該是莫羅的妻子。
　　薇薇安聲音隨後響起來。
　　“領主夫人～這真的是壹個難得的機會～是壹個可以改變世界的機會～妳們要是不支持我，那我就去找別人幫忙。”
　　“到時候，煉藥工坊開大起來，賺了大錢了，妳們可別說我不顧家族！”
　　聽得出來，說話間，三人應該就站在窗邊，聲音又很大，所以庭院裏大家都聽得壹清二楚。
　　管家不想家醜外揚，繼續劇烈地咳嗽，希望能引起主人家的註意。
　　可不知怎麽的，明明他咳的撕心裂肺，聲音也很大，但主人就是聽不見他善意的提醒。
　　樓上聲音繼續傳來。
　　“薇薇安，妳這句話我已經聽了好多遍了。去吧，去禍害別家吧，別來禍害莫羅家族啦，算我求妳啦～”
　　領主夫人的聲音十分淒婉，甚至能隱約聽出恨意。
　　想想也能明白，嫁了個領主，原以為能過上好日子，沒想到領主有個可怕的妹妹，天天往外倒騰錢，以至於壹個男爵，竟然要精打細算的過日子。
　　這世道可真是奇葩。
　　薇薇安顯然不會輕易放棄。
　　“哥哥～妳怎麽說？”
　　莫羅領主沒說話，只是壹聲長長的嘆息，顯是默認了自己妻子的做法。
　　薇薇安很失望：“哎～哥哥～妳不支持我了嗎？”
　　莫羅領主愧疚的聲音隨即響起來。
　　“妹妹～我知道妳的非凡才能，也知道改變世界的的宏偉願望，可我真的已經盡力了，哎～”
　　“好吧，哥哥，我不會再逼妳了，等我的煉藥工坊搞出名堂來，我就把這麽多年欠妳的錢全還給妳。”
　　憤怒女聲立即響起來：“不用還了，只要妳別來纏著我們就好。”
　　“不，壹定要還，這是我欠我哥哥的！”
　　說完這句，樓上就沒聲了，過了會兒，壹個人影出現在了附近的小門門口，正是穿了壹身騎手皮甲的薇薇安。
　　她風塵仆仆，身上還背了個類似急救箱似的皮箱，顯是騎馬趕回來的。
　　她壹出現，就發現了羅森，頓時壹怔：“咦～妳怎麽來了？”
　　羅森攤了下手：“看來，煉藥工坊泡湯啦。”
　　薇薇安面上顯出壹絲尷尬。
　　“不不不，並沒泡湯，只是要稍晚壹些，我打算去找杜蒙男爵幫忙，而且他肯定會幫忙。”
　　若是別人這麽說，羅森會覺得天方夜譚，但是薇薇安這麽說，就有那麽幾分可信。
　　“理由呢？”
　　“路上和妳說。妳正好坐馬車來，那咱們正好壹起去河畔鎮，河畔鎮距離這裏不遠，幾小時就到了。”
　　羅森連連搖頭：“別急，薇薇安。”
　　他是準備去，但不是自己去，而是讓莫羅領主陪他去。
　　這樣才能保證基本都人身安全
　　許是聽到樓下聲音，沒過壹會兒，莫羅男爵也出現在門口。
　　這是個身材高大健壯的男人，四十歲出頭壹些，眉目俊郎，有壹臉的絡腮胡，很有成熟男人的魅力。
　　他眼神柔和，神情溫和，壹看就是個性情穩重的，老好人式的紳士。
　　他自然見過羅森，認出是他後，臉上顯出壹絲尷尬的笑。
　　“羅森法師，真抱歉讓妳聽到了我們家這些不光彩的家事。”
　　在莫羅男爵身後的陰暗樓梯口，還站著壹個貴婦人，看不清臉，但能感覺她滿身怒氣。
　　很明顯，這位就是領主夫人。
　　羅森按貴族禮節對兩人紛紛行禮，然後道：“這沒什麽，誰家沒點糟心事呢。”
　　他又直入正題：“莫羅領主，如果您沒事的話，我想邀請您同我壹起去拜訪壹趟杜蒙男爵，可以嗎？”
　　壹聽說這事，身後的貴婦人走前壹步，走出了大門：“妳們去找我父親幹嘛？”
　　當她暴露在光線下時，羅森看清楚了她的模樣，心中就是微微壹動。
　　‘好家夥，難怪這些領主各個都喜歡娶杜蒙男爵的女兒，長得可真不賴啊。’
　　三十五六歲的年紀，卻仍然如怒放玫瑰壹般嬌艷飽滿，讓人看了心裏就癢癢。
　　聯想到之前的對話，羅森便道：“想說服杜蒙男爵同我合作，做壹些生意。”
　　貴婦人面色壹動，隨後連連搖頭：“不可能的，這麽多年，父親壹直支持大姐，不會支持我的。”
　　事實上，若不是薇薇安的逼迫，莫羅也不會支持夏波萊。
　　而即使有薇薇安的關系，也能感覺到這份盟友關系的脆弱，不知什麽時候斷裂，然後就會倒向伏波斯。
　　羅森就感覺，他很有必要加大籌碼，以堅固已有的聯盟。
　　而這也正是他此次南下的壹大目的。
　　抱著這樣的心思，羅森拿出了自己最大的談判籌碼。
　　他微微壹笑，從兜裏拋出壹枚奧金幣上下拋了拋。
　　“那如果是能聯系到赫雅嘉麗殿下的大生意呢？”
　　奧金幣拋了幾下，就彈到莫羅領主手裏。
　　莫羅領主接過仔細壹看，臉上就顯出極度驚訝之色，又將奧金幣遞給自己妻子。
　　“竟然是東境的奧金幣，上面還印著風暴公爵的頭像呢。”
　　兩人都是識貨的，頓時就大大心動了，也十分震驚羅森的手段。
　　他竟能和東境公主聯系上，還拿到了公主的奧金幣，那雙方生意肯定做得非常大。
　　若羅森肯松松手，漏些油水出來，那就足以大大改善莫羅家族的現狀。
　　於是，莫羅對羅森的態度壹下熱情許多。
　　他立即道：“莉莉，走吧，收拾壹下，我們壹起去見妳父親。薇薇安，羅森，大家都壹起吧。”
　　羅森頓時微笑：“榮幸之至。”
　　見莫羅領主打算將奧金幣還給自己，羅森擺手。
　　“不不不，就送給您作為紀念品，就當是我突兀拜訪的見面禮了。”
　　對領主來說，壹千克朗不是什麽大錢，最多也只能買個表面的好臉，但奧金幣就很稀有了，以之當見面禮，就代表著重視的態度。
　　莫羅領主有些心動，畢竟這玩意很罕見，拿出去顯擺，可以吹好大的牛，賺好大的面子。
　　但還是拒絕：“不，這拜訪禮太貴重了，妳現在在建鎮，正需要錢的時候。”
　　羅森壹臉自信的微笑：“莫羅領主，我現在壹點兒都不缺錢。”
　　“噢～也對，那就多謝了。”
　　莫羅領主高興地收起了奧金幣，同時覺得羅森性情真不錯，又能力非凡，支持他成為鎮長，看來是做對了。
　　而壹旁的莫羅夫人原本看羅森還有些敵意的，這會兒敵意也沒了，還多了不少好感。
　　畢竟，誰都喜歡壹個慷慨大方又能力出眾的盟友。
　　她暗暗想道：‘這個羅森法師這麽年輕，風度翩翩又博學多才，如今甚至都能得到東境公主的青睞，絕對是有大前途的人。”
　　“看來，這次父親是看走眼了，回去後，得好好勸下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