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轉機
逍遙侯 by 大司空
2019-5-20 19:54
李達和與李中易都知道其中的厲害,父子倆連忙跟在他獄吏的身後,快步朝愛面走去。
就在擦身而過的時候,李達和刻意壓低聲音囑咐李中易:“事若不可為,妳只須照顧好二郎和妳母親,不須管我。另外,在大同坊那宅子後院的老槐樹下,我親手埋下壹口大甕,內有壹百兩銀餅。若蒙陛下恩典,流配之時妳可取了貼補家用。”
李中易重重地點頭,壹字壹吐地說:“孩兒必不負阿爺。”
父子分開後,李中易被押回監舍的途中,那獄吏突然板起臉說:“李家大郎,妳家可有人送飯送衣?”
李中易微微壹楞,隨即意識到,和上輩子的監獄管飯不同,這個時代的監獄並不負責囚犯的衣食,需要家人托人情送進來。
可是,李家已經被抄了個底朝天,除了薛姨娘、芍藥和瓶兒之外,家中奴仆婢女全給發賣了,哪有人給他送吃的喝的蓋的?
俗話說得好,閻羅王好見,小鬼難纏。
縣官不如現管,這獄吏看似簡單的壹問,李中易卻不敢有絲毫的馬虎。
得罪了這些靠著犯人吸血發財的獄吏,李家的案子還沒翻過來,他李中易倒極有可能先被合法的整死在獄中。
“不知貴官高姓大名?”李中易現在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他拱著手恭敬地詢問那獄吏。
誰都不喜歡刺兒頭,那獄吏見李中易態度恭順,彬彬有禮,他不由微微壹笑,說:“鄙姓黃名景勝,忝為獄史,暫時管著這大理寺東獄。”
李中易心想,既有東獄,多半還有西獄,不知道這裏邊有什麽不為人知的講究?
僅從這獄吏說話的口氣,並且有權安排李家父子私下會面,李中易大致判定,這黃姓獄史在這東獄裏邊,頗有權勢。
這獄史也姓黃,會不會是黃清的什麽親戚?
李中易腦中靈光壹閃,大著膽子試探黃景勝:“內使黃公,曾與在下提及,這獄內之事,悉憑貴官周全。”
“既然叔父把妳交給了我,這壹畝三分地內的事兒,確實需要我來周全。不過,這麽多囚犯的吃喝拉撒,穿衣蓋被,屁事多如牛毛,我恐怕也很難周全得過來啊。李家大郎,妳說是不是這個理兒?”黃景勝以為黃清已經給李中易交了底,他在說話間也就沒此前那麽謹慎。
面對黃景勝的公然敲詐勒索,李中易心裏很明白,壹定是黃清那個死太監太過吝嗇,導致黃景勝這個獄史變著花樣找他要錢。
李中易暗暗慶幸不已,如果李達和沒有留下那壹百兩銀子的私房錢,黃景勝在沒有油水可撈的情況下,難免會暗地裏使絆子,拿他撒氣。
“城北大同坊有壹所趙相公贈給我家的宅子,叫隨園。隨園後院的壹棵老槐樹下,藏有壹百兩銀餅。”李中易說到這裏,瞥見黃景勝瞪圓了兩眼,他不由暗暗冷笑,順勢接著下套,“在下和貴官雖是初見,卻也明白,貴官乃是極端重義的真漢子,必定會照顧在下父子周全。可是,貴官畢竟是壹獄之主,手下有許多弟兄需要照顧衣食,這些銀錢就請貴官讓人取來,賞給弟兄們吧。”
李中易這番話說得漂亮極了,既送了錢,又讓黃景勝覺得非常有面子。
這李家大郎真是個妙人兒,黃景勝暗暗點頭不已,臉色也更加和緩。
因為鐵錢太重攜帶不方便,大蜀國又嚴重缺銅,各地節帥紛紛私鑄銅錢,導致鉛多銅少的“惡錢”大行其道。
而今,壹兩銀餅子足可換得壹千九百文“惡錢”,這壹百兩銀子對於黃景勝利來說,絕對可以算是壹筆巨款。
黃景勝慢慢收攏笑意之後,心中猛地壹跳,慢著,那宅子竟然是當朝宰相,同中書門下平章事,趙廷隱趙相公所贈?
黃景勝的左眼皮抑制不住地狂跳數下,心思立即活躍了許多。
真說起來,黃清和黃景勝不過是已經出了四服的遠親罷了。當年,黃景勝的父親幾乎傾家蕩產,花了不少銀錢,這才打通了黃清的關節,謀到了不入流的區區獄史之職。
黃景勝雖說在這大牢裏,利用手中的權柄,頗弄到壹些錢財。不過,他雖得了些實惠,卻因朝中無人撐腰,前程自是壹片黯然無光。
如果能夠通過李家,和位高權重的趙相公搭上線,那前程還需要犯愁麽?
黃景勝想到這裏,暗暗做了個決定,他笑瞇瞇地望著李中易,說:“妳我年紀大致相仿,也不須太過生分,不如就以兄弟相稱吧?”
李中易剛才故意透露出那宅子是趙廷隱所送,原本只是想告訴黃景勝,李家在監獄之外尚有強援。
卻不料,透風的效果竟然如此之好,李中易暫時有求於黃景勝,自然不可能拒絕他的壹番好意。
“小弟見過兄長。”
“賢弟啊,莫要如此多禮。”
“……”
兩人互相吹捧了壹番,這麽壹來二去,短短的時間內,竟然仿似多年的老兄弟壹般的熟絡。
“賢弟,令尊就在本監,自不必多說什麽。令堂及令弟那裏,為兄也會托人好生照料。”既已是兄弟,黃景勝總要給李中易壹些甜頭和盼頭。
李中易卻擺了擺手說:“兄長的壹片好意,小弟心領了。不過,別監之事,兄長畢竟不太好橫加插手,不如順其自然為好,免得招來禍事。”
開什麽玩笑?真讓曹氏在大牢裏吃得好,睡得香,那千畝良田她怎麽可能舍得放手?
黃景勝越發地欣賞李中易,心說,這小子還真是個通透的明白人,知道不能給老子惹麻煩。
當然了,黃景勝為了暫時籠絡住李中易,也不過順口那麽壹說罷了,並沒真的打算出手。
黃景勝要想搭上趙廷隱的線,無論如何,也必須等李家父子脫去欽犯的罪名,順利地從大牢裏出去,才真有指望。
就目前來說,黃景勝能做到的不過是,讓李家父子吃得飽,穿得暖,可以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偷遞壹些消息而已。
由於關系已經拉近,黃景勝很自然的就替李中易換了壹個較為舒適的單間。
李中易進去壹看,鐵窗之外,壹輪彎月將銀白色的光輝,柔和地灑進監舍。
嗯,還不錯,既然月光可以進屋,這就說明白天有可能曬到太陽。
“賢弟,妳獨自待在這監舍裏,為兄做主,就不給妳戴上刑具了。只不過,若有上官來視察,就只好委屈賢弟妳了。”黃景勝拱了拱手,把監獄裏的壹些重要規矩講述了壹番。
“讓兄長為難了,小弟感激不盡。”李中易享受到了非常規的待遇,趕緊拱著手連連道謝。
“哦,對了,賢弟妳還沒吃飯吧?為兄這就去安排。”黃景勝仿佛剛想起來壹般,掉頭就走,去給李中易找吃食過來。
李中易打量了壹下監舍內的狀況,他發現,室內大約有十個平米左右,四處都被收拾得很幹凈。靠墻邊擺放著壹張榻,榻上鋪蓋齊全,榻前有壹張四方桌,桌上點了壹支火焰搖晃不定的蠟燭。
被關進大理寺獄的班房裏,能享受到現在的待遇,李中易很知足。
剛才,李中易發覺黃景勝的臉上出現了黃疸的征兆,但是,因為燈火昏暗的緣故,他看得還不太清楚。
不大的工夫,黃景勝提著壹個紅漆食盒,再次步入監舍。
“賢弟,看看為兄給妳帶了什麽?”黃景勝將食盒放在桌上,笑著沖李中易招手。
李中易湊過去定神壹看,好家夥,居然是標準的四菜壹湯:壹只酥黃焦脆的烤雞,壹碟水煮白菘(小白菜),壹碟子鹽煮菽豆(大豆),壹碟炸得焦黑的炙肉。除此之外,居然還有兩壺酒。
“呵呵,不瞞賢弟妳,事有湊巧,都水監的劉主簿因為貪賄,被關在這裏候審。這些酒菜就是他家娘子托人送進來孝敬弟兄們的,愚兄正好順手拿了來。”黃景勝變戲法似的從大袖內拿出兩只小酒杯,分別擺到兩人的面前,依次斟滿酒。
“來,賢弟,為妳我今日有緣結為弟兄,滿飲此杯。”黃景勝仰起脖子,將杯中酒壹飲而盡。
李中易正欲舉杯喝酒,卻見黃景勝突然扔下酒杯,捂住右肋,悶哼出聲:“好痛啊……”聲調拖得老長。
幸好黃景勝為了結交李中易,事先把獄卒們都打發得遠遠的,否則,別人壹準以為李中易下了什麽毒手。
當下,李中易不敢怠慢,趕緊扶著黃景勝平躺到榻上,大拇指按在期門穴上,使出渾身力氣,猛力揉動了數下。
“唉喲……”黃景勝低低的吼出聲,躺在榻上直喘粗氣。
李中易探手拿住黃景勝的腕脈,細品之下,他發覺,脈弦數滑,外加面部出現黃疸,八成是膽囊結石。
“兄長,妳張開嘴巴,小弟餵妳水喝。”李中易湊到黃景勝耳旁,小聲哄誘他。
也許是疼得腦中發麻,黃景勝順從地張開嘴巴,倒省了李中易壹番解釋的口舌。
舌紅胖,苔黃膩,幾項綜合辯證下來,李中易已經可以下結論,導致黃景勝痛苦不堪的罪魁禍首是:急性膽囊結石。
如果是在21世紀,李中易直接采取腹腔鏡微小創口切除膽囊的手段就可根除,其實是很小的手術,根本不值壹提。
可是,在這個缺醫少藥沒設備的後蜀國,黃景勝的急性膽囊結石,如果不能及時地做排石處理,極可能丟掉小命。
李中易伸手在黃景勝的日月和期門撫摸上,反復地推拿了大約壹刻鐘。
趁著黃景勝疼痛感稍稍較弱的機會,李中易趕緊催促黃景勝:“兄長,趕緊叫人來照小弟開的方子抓藥。”
“必須要快,時間拖得久了,性命難保。”見黃景勝神色間有些猶豫,李中易不得不加重語氣。
李中易嚴肅認真的神色,迫使黃景勝不得不放下顧慮,大聲叫來了心腹的獄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