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壹十壹章 4/4

　　陰萌壹邊炒著菜，壹邊又去切菜，將切好的菜倒入鍋中繼續翻炒，隨後覺得調味品合適時便開始添加，期間還從自己身上掏出壹堆小瓶瓶罐罐，往鍋裏添加東西，最後，她還進行了勾芡。
　　“好了，別燒了。”
　　鄭佳怡聽到這話，馬上起身來到竈鍋邊，看著這壹鍋賣相極差且顏色比彩虹還豐富的菜，誇贊道：“哇，好香啊，萌萌妳好厲害！”
　　陰萌嘴角微微上揚。這還是第壹次在她做飯時，有人誇贊她的廚藝。
　　“我先嘗壹口。”
　　鄭佳怡拿起筷子，想去夾壹塊嘗嘗。鍋是她燒的，火燒得很旺，不管這菜再奇怪，食材總歸是燒熟了的。
　　“啪！”
　　鄭佳怡的筷子被陰萌拍落。
　　“別吃，好好活著繼續誇我。”
　　陰萌享受做飯的過程，但也沒瘋狂到真覺得自己做的菜適合給自己人吃。碗是盛不下的，陰萌打算跟主家買個勺子再買壹口小缸。主家擺手拒絕收錢，說都是不值錢的玩意兒，拿去用就是，大不了她過兩天再去老鄭家取回來。陰萌將自己親手做的佳肴盛入缸中，然後又留下壹筆錢才離開。
　　回到老鄭家，陰萌將缸和化肥袋都放入床底。黃昏時分，陰萌站在二樓樓梯邊的窗戶處，看著鄭家三口，壹個壹個地回家。每個人肩上都背著壹個化肥袋，但明顯都小了很多。
　　入夜了，本該睡覺的鄭佳怡，坐在梳妝臺前的椅子上，不敢上床。
　　“上床睡覺。”
　　“萌萌，我不困。”
　　“聽話。”
　　“哦，好。”
　　鄭佳怡上了床，雙手抱著膝蓋，壹想到床底下放著壹大袋老鼠，她實在是躺不下來。
　　“萌萌，妳不上來睡麽？”
　　“我等會兒。”
　　陰萌站在門口。夜深了，外頭再次傳來啃食的聲音，老鄭家，開飯了。只是這次，聲音持續的時間並不長。陰萌走回床邊，坐下。她沒假裝睡覺，可即便如此，上方房梁的縫隙間出現了壹只眼睛，墻壁處也出現了眼睛，腳下地板那個圓洞那兒，也有眼球在轉動。他們壹家三口，就像壁虎壹樣，或貼或扒，想盡壹切辦法往裏窺視。而且這次，他們許是餓了，不再滿足於只是用牙齒咬、用手掰，企圖將供以窺視的縫隙弄大。
　　“萌萌，這是什麽聲音？”
　　“妳別管了。”
　　很快，他們就不再滿足這種方式，而是變得更為直接，房門開始被推動，外頭接連傳來大伯、大伯母以及大強的聲音：
　　“佳怡，乖，開個門，伯母有些話想跟妳說。”
　　“佳怡，開門，大伯想讓妳給妳爸帶幾句話。”
　　“佳怡妹妹，妳還記得我們小時候妳回家上墳，我們倆壹起玩的事麽？”
　　鄭佳怡沒有開門，她這次是真切地感受到了不對勁。
　　“萌萌，我大伯他們家，這是怎麽了？”
　　“妳不都聽見了麽。”
　　“他們，他們不會有事吧？”
　　“沒事。”
　　“呼……” 鄭佳怡聞言，舒了口氣。
　　“他們早就已經死了。”
　　鄭佳怡：“……”
　　“妳不想妳爸媽也變成他們這樣子的話，就幫我把缸從床底拉出來。”
　　“好！”
　　鄭佳怡下了床，雙手使勁，將缸拉出。陰萌則解開化肥袋，拿勺子將缸裏自己做的菜，壹大勺壹大勺地往袋子裏舀。袋子裏的老鼠們，吃得很開心。終於，壹缸的菜都舀進去了，而那邊的推門，也變成了砸門。抵在門口的桌椅，快要堅持不住了。
　　“上床。”
　　“好。”
　　鄭佳怡聽話地回到床上。
　　“砰！”
　　房間門被推開，門口只站著壹個大強。鄭佳怡將被子護在自己身前：“大強哥…… 妳……”
　　“佳怡妹妹，妳剛剛怎麽不開門呀？”
　　鄭大強說完話後，轉過身，他身後，居然是他的媽媽：“佳怡，妳不乖啊，讓伯母我敲了這麽久的門。”
　　鄭大強又把身子轉回來，伸手，撕下自己臉上的皮，露出了大伯的臉：“佳怡，妳讓大伯等了好久。”
　　陰萌早就察覺到這壹家三口的奇怪了，怪不得他們都只是單個出現，從不成對，更不會全家壹起出現。因為他們只能讓壹個人保持像活人的狀態，其余兩人則像是皮衣壹樣。所以，他們在屋裏說話時，都是貼著門，吃老鼠時，也是貼著門，因為當時他們本人，就像是壹件衣服壹樣，被掛在門後頭。看著鄭大強的動作，這是真物理意義上的撕破臉了。陰萌心裏舒了口氣，這也就意味著，自己不用繼續束手束腳，可以自由行動了。
　　她擡起腳，將化肥袋踢倒。壹下子，裏面剛吃過加餐的老鼠，壹窩蜂地全竄出來，在地板上到處亂爬。鄭佳怡這次倒是沒叫，因為她剛剛見過了更可怕的畫面，相較而言，老鼠已經不算什麽了。大伯身前身後的兩張人皮脫離了他，像是兩個紙片人壹樣，抓取地上的老鼠放嘴裏啃食。大伯更是跪在地上，用雙臂環抱，將老鼠摟到自己面前，然後整張臉埋下去開始啃食。要是細看的話，可以發現這些老鼠的眼睛都已經變色了，有些肚皮位置或者尾巴上，還出現了斑紋。他們吃得很開心，享用美味的同時，還不忘偶爾擡頭掃壹下床上的二人，似是在無聲地說，等他們用完餐，就輪到妳們。
　　陰萌在靜靜等待著，第壹次，她對自己的廚藝充滿期待。
　　“啊！”
　　這時，鄭大強先受不了了，他那薄成壹片的身體，開始扭曲，而且扭曲的幅度越來越大，乃至開始打結。他母親也是壹樣，身體已扭成了麻花。可哪怕是到了這種程度，他們也依舊在繼續發力扭動，最後，只聽得皮膚碎裂的聲響，倆人如同破了的氣球，直接炸開，化作大量碎片。大伯怔住了，他被自己的妻子和兒子，糊了壹臉壹身。這時，他也開始起反應了，身體抽搐起來，嘴巴更是以極為誇張的幅度撐開，似乎是嫌還不夠，他竟然伸出手抓住自己上下嘴唇開始發力。
　　“嘶啦……”
　　像是剝石榴壹樣，他將自己的嘴巴徹底拉開。
　　“噗通……”
　　壹條大魚跳了出來，這條魚嘴裏還殘留著壹根老鼠尾巴。陰萌拿起鏟子，想要去剁了它。大魚眼睛不停眨動，像是在渴求她幫忙了結自己的痛苦，甚至還流下了魚淚。陰萌收起鏟子，拿出壹張破煞符，塞入魚嘴裏。大魚停止了顫抖，但它的身體卻不斷地鼓脹起來。陰萌見狀，將梳妝臺拉扯了過來，隨後將鄭佳怡拉到身邊，二人躲在梳妝臺後面。
　　“砰！”
　　壹聲炸裂聲傳來，墻壁、地板包括身前的梳妝臺上，凡是膿液濺射到的位置，都出現了不同程度的腐蝕。陰萌舒了口氣，鄭佳怡則有些魂不守舍。這時，院子裏傳來傻子的聲音：
　　“哈哈哈，吃席！哈哈哈，吃席！”
　　陰萌拉著鄭佳怡，走到隔壁房間，開門時，果然看見門板後頭掛著壹個魚鉤。她推開窗，看向樓下的傻子。傻子蹦蹦跳跳，喊道：
　　“披著人皮的怪物！披著人皮的怪物！”
　　陰萌皺眉：是死倒麽？
　　“我是個撈屍人！我是個撈屍人！”
　　陰萌聽到這個，馬上問道：“是小遠哥讓妳來的？”
　　“帶我去正門村，把它給撈了！帶我去正門村，把它給撈了！”
　　“好，我這就跟妳去！”
　　陰萌拿起背包，下樓，行至院中時，鄭佳怡追了出來：“萌萌，妳要去哪裏，我跟妳壹起走，妳讓我跟著妳好不好？”
　　“佳怡，妳爸媽已經沒事了，妳現在可以回家了。”
　　“不，我不敢壹個人在這裏，我不敢壹個人回去，妳讓我跟妳走好不好，萌萌，求求妳了！”
　　她剛才真的是被嚇壞了，眼前唯壹能依賴的，只有陰萌。
　　“我不能帶妳走，小遠哥會生氣的。”
　　她清楚，自己不能婦人之仁，自己先前可以照顧她，但現在既已沒事，就不能帶著壹個 “累贅” 去見小遠。
　　“萌萌，我求求妳了，讓我跟著妳壹起去吧。”
　　面對鄭佳怡的哀求，陰萌也很為難，不過轉念壹想，等見到小遠哥時，讓她再回去也壹樣的，大不了自己被小遠哥眼神瞪壹下。最後，陰萌也只能無奈地點點頭：“行，妳就先跟著吧。”
　　“陰萌，妳真好，謝謝妳！”
　　深夜，傻子走在前面載歌載舞，後頭兩個年輕女孩默默跟隨。
　　“薛伯伯沒事吧？”
　　李追遠正在調配新的紅印泥，用的是剛從薛爸那兒取出來的血。
　　“放心吧，小遠，沒事的，睡壹覺就好了，我下手很輕的。”
　　“嗯。”
　　李追遠將紅印泥做好，收入包中，臨走前，他又特意去薛爸房間看了壹下，確認潤生說的沒錯，薛爸昏睡得很香。其掌心傷口處，也做了細致的包紮。李追遠將手搭在潤生肩上，潤生將他背起，二人上了屋頂，再從屋頂跳出院墻，沒有驚動樓下的薛媽和那幫親戚鄰居。不過，他留下了壹封信，說自己臨時來了靈感，要去寫生了，感謝招待，勿掛念。剛在屋外落地，傻子就壹邊吃著糖壹邊雙手舉著三根手指開心地跑來，對著李追遠揮舞笑道：
　　“我是撈屍人！我是撈屍人！”
　　李追遠說道：“妳是守村人。”
　　“我是守村人，我是守村人！”
　　“這個鎮子，幸好有妳。”
　　傻子笑呵呵地往前走，李追遠跟在後面。潤生湊上前問道：“小遠，那彬彬和萌萌呢？”
　　李追遠指了指傻子還舉著的三根手指：
　　“他正在給我們所有人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