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千四百四十七章 境遇決定性格

　　這個少女漲紅著臉，氣憤地喝道——
　　“閉上妳的臭嘴！給我向瑪歌姐姐道歉！”
　　弗萊世楞了壹下，但他沒有理睬可可，而是繼續說道：“我知道會長不喜歡強迫的，但是沒有關系！我之前做過壹番研究，我們可以招募自願的女人，絕對不會有強迫，不會有暴力手段。如果人不夠的話，我們還可以去其他城市找，相信只要錢到位，那麽肯定會有很多女人願意幹這個——”
　　愛麗兒：“弗萊世先生，妳可以離開了。”
　　終於，愛麗兒也忍不住了，開口喊停。
　　到了這個地步，弗萊世也沒有再多說什麽，那到嘴邊的話頭也是瞬間戛然而止，就像是早就知道應該停下壹般。
　　接下來，這個男人再也沒有說什麽了。
　　他只是默默地看著眼前的愛麗兒，隨後嘴角露出壹抹苦笑，眼神中更是流露出壹抹失望。
　　他的頭開始輕輕點了起來，壹邊點頭，壹邊苦笑，壹邊後退。
　　此時此刻，他的心情究竟是怎樣的呢？
　　不知道。
　　只知道他默默地走到了他的那些雷霆軍的同僚之中，再次呵呵冷笑壹聲之後，轉身，帶著所有人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公會大廳。
　　此時，外面的街道應該還很炎熱吧……
　　只是不知道這樣的炎熱，又是否可以融化掉這個男人內心的冰冷呢？
　　——
　　走出門外，街道上的熱浪吹得弗萊世的腦袋上立刻滾下豆大豆大的汗水。
　　但是在他的心中卻沒有任何壹點點感受到溫暖，反而是充滿了壹種仿佛被背叛壹般的寒意。
　　這個男人咬著牙，壹步步地向前走著。
　　而在他身後的那些雷霆軍人們現在也是妳看看我，我看看妳，顯得十分的為難，壹時間也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麽才好。
　　今天，又將是壹場比賽。
　　只不過今天的比賽對於弗萊世來說已經沒有什麽意義了。
　　不管人魚之歌和那個長公主之間究竟是誰贏誰輸也好，還是這場比賽又聚集了多少的觀眾也好，壹切都不再重要了。
　　畢竟，在失去了最大的賺錢方式之後，剩下的壹切活動就算搞得再怎麽熱鬧，那又有什麽意義呢？
　　“將軍，我們接下來……要怎麽辦？”
　　臨近黃昏，比賽應該也已經快要結束了吧。
　　壹名雷霆軍的士兵帶著些許的擔憂，看著那邊手裏端著酒杯，悶悶不樂的首領。
　　如果不提倒也罷了，現在有人提起，弗萊世的牙根不由得用力咬了壹下。他舉起杯子，大口地將杯中的酒喝完，將杯子往桌上重重地壹放，臉色變得更加陰沈了起來。
　　“妳們覺得，是我錯了嗎？”
　　弗萊世開口，望著自己身邊的這些壹起出生入死的好兄弟。
　　士兵們面面相覷，壹時間不知道應該怎麽回答才好。
　　弗萊世搖了搖頭，繼續說道：“我這個人，腦子可能沒有多好使，但是我也很感謝妳們，願意壹直跟在我這樣壹個人的身旁，幫助我拉扯起這樣壹支隊伍來。我真的是由衷地想著……想著要讓大家都過上好日子！要讓我們所有人不要再有那種吃不飽穿不暖，然後還會被那些惡毒的貴族領主欺負的日子！”
　　壹名士兵想了想後，開口說道：“將軍，希望妳不要以為我這樣說是在奉承妳。但是我也是覺得，有這麽好的賺錢機會為什麽不賺？在這個世界上，又不是只有我們這邊開賭場，又不是只有我們開窯子，杜冷甲這種東西賣的整個藍灣帝國內到處都是。憑什麽偏偏就在這裏，在那個女人的手下不能做？這是為什麽？”
　　其他的士兵們聽到有人冒頭了，自然也是開口附和起來。弗萊世則是用力地點了點頭，說道：“妳們想不通？我他媽的也想不通啊！如果那個會長覺得我們不應該賣杜冷甲，間接地給帝國交錢的話，那麽賭博為什麽不可以？如果覺得賭博可能會讓壹些意誌力薄弱的人遇上糟糕的事情，那麽窯子總行了吧？難道妳們還覺得我會向那些沒心沒肺的老鴇壹樣，真的用強迫的手段來做窯子嗎？”
　　說到這裏，弗萊世伸手指著旁邊的壹名士兵，說道：“妳，當年妳跟我壹起攻打啤酒鎮的時候，妳也和我壹起去見過那些窯子裏面的情況的吧？”
　　那名士兵隨即點頭說道：“嗯。將軍，那場面……真的是太淒慘了。”
　　弗萊世壹拍大腿：“沒錯！太淒慘了！那些老鴇完全不把那些女人當成壹個正常人，她們被隨意地打罵不說，有些可憐的女人甚至被鋸斷了手腳！她們生了病也不能得到救治，就只能被扔到後面的臭水溝裏面慢慢等死……那場面，我現在回想起來也是心有余悸……”
　　這個男人伸出手抹了壹把眼角，長長地嘆了壹口氣。壹旁的士兵則是接著對其他士兵說道：“我們很快就殺死了那些老鴇，殺死了那裏面的保鏢，將那些女孩子們都救了出來。我們還幫她們找藥治病，讓她們不用被打罵。雖然我們隊伍當時的情況也算不上很好，但也算是做到力所能及的地步了。”
　　“接下來，我們本來想要把那些可憐的女人送回家的，但是壹問之下才知道，這些女人們早早地就沒有家了。她們無親無故，而且也沒有什麽手段能夠養活自己。所以將軍那個時候就決定，如果她們願意繼續幹下去的話，那麽雷霆軍就可以保護她們，讓她們可以當壹個有尊嚴的妓（和諧）女。”
　　旁邊那些士兵們聽得有些入迷，等到這個士兵停下敘述之後，連忙問道：“然後呢？”
　　那個士兵還想要繼續說，但弗萊世卻是伸手攔住了他，長長地嘆了壹口氣之後，開口說道：“後來……可惜，我們的力量實在是太過弱小。那個時候雷霆軍包括我在內也不過就只有百人的規模。很快，帝國軍就派遣了壹個上千人的正規軍以及好幾個冒險者公會壹起來追捕我們，我們沒有辦法將那些女人帶走，也就只能扔下她們跑了。”
　　這個結果的確是令人唏噓，讓士兵們紛紛搖頭嘆息了起來。
　　弗萊世雙手緊緊握住，咬著牙說道：“由此可見，開設紅燈區是完全可以正規經營的！我親自做了實踐！只要不打罵折磨那些女人，讓她們自願來自願去，完全就是壹門正當的營生，這種可以賺大錢的生意為什麽就非要拒絕？我想不通……實在是想不通！”
　　再次叫來了壹杯酒，弗萊世舉起來又是咕嘟咕嘟地猛灌了好幾口。
　　他放下酒杯，壹抹嘴角邊的酒沫，顯得更加惆悵消沈起來。
　　此時，太陽已經完全落山，這個炎熱的天色終於算是漸漸涼爽起來。
　　看完比賽的人群們現在已經逐漸湧入城市，在這座不夜城的各個街道內散開，壹邊品嘗當地的食物，壹邊高聲談論白天的比賽究竟是多麽多麽的精彩。甚至於吟遊詩人和那個長公主之間的對決也是如此的精彩有趣，配合那個吟遊詩人在不同情況下彈奏出來的不同曲調，時時刻刻都能夠牽動人們的心。
　　看著這家露天酒館逐漸熱鬧起來，另壹名士兵眼珠子轉了轉之後，轉向弗萊世，開口道：“將軍，其實有句話我壹直藏在心裏很久……都沒有說出來。不知道能不能問？”
　　弗萊世揮揮手，並沒有反對。見此，那名士兵開口說道：“為什麽我們非要呆在那個女人的麾下不可呢？再怎麽說她也是藍灣帝國的情婦，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會把我們給賣了。而我們手中可是有上千名兄弟，這樣壹支軍隊幹什麽不好？如果將軍您想的話，我們可以直接宣布掌控鵜鶘城，這樣壹來的話……”
　　“喝！”
　　不等那個士兵把話說完，弗萊世立刻壹聲暴喝！
　　他擡起頭，緊緊地盯著那個士兵，眼神中布滿了血絲，但是態度卻是無比的堅決——
　　“我絕對不會允許任何傷害人魚之歌的事情發生！這種事情以後再讓我聽到壹次的話，小心妳的手指頭！”
　　那名士兵被嚇了壹跳，連忙閉上嘴，低下頭去了。
　　但是，這樣的舉措自然也是讓旁邊的士兵們覺得奇怪，又有壹個士兵開口問道：“將軍，您……不會真的看上那個帝國情婦了吧？”
　　壹說到這個話題，幾個士兵的臉上紛紛流露出耐人尋味的笑容。
　　只不過很快，當他們看到將軍的臉上完全沒有任何壹點點的桃花色彩之後，就明白自己是徹底想錯了。
　　“那個帝國情婦？呵……她算什麽……如果不是礙著面子的話，再有十個我都不放在眼裏。伯爵又怎麽樣？現在藍灣皇帝在我面前我都敢砍下去！”
　　弗萊世揉了揉自己的臉，借著酒勁，雙手不由自主地搓了搓，眼神中更是黯淡了下來：“那個女人……那個女人算是什麽東西……她連我哥哥唯壹的兒子都保護不好……我本來還以為她庇護了我的侄兒，庇護了啫喱，她壹定是壹個非常優秀的女人……可是在她的手裏……我哥哥唯壹的寶貝兒子不僅失去了魔力親和……甚至連壹條胳膊都失去了……”
　　說著說著，弗萊世就像是觸動了心中的某些柔軟地方壹樣，眼角不由得泛起了壹層水光。
　　這麽壹個大男人，現在卻像是壹個孩子似地擡起手，用那條略顯臟兮兮的袖子擦去眼角的淚水，深吸壹口氣之後，憋紅了眼，繼續說道：“可是！可是……啫喱尊敬她，願意留在她的人魚之歌裏面！並且，還願意給他壹個人魚之歌的正式成員的身份。這樣壹個身份在整個邊際省都算是值得尊敬的吧？就是因為這樣，我覺得她多多少少還是能夠庇護啫喱的。”
　　“啫喱是我哥哥唯壹的兒子……在我哥哥活著的時候我沒有能夠好好對待他，現在我已經後悔莫及了，所以現在只要是能夠保護好啫喱，任何事情我都能做，任何事情我都不會在乎！”
　　“啫喱是人魚之歌的成員，那麽我就要增強人魚之歌的實力！人魚之歌需要錢，那麽我就想盡辦法去給人魚之歌搞錢！”
　　“我這個做叔叔的之前都沒有能夠為他做些什麽，但是從今往後！我壹定會想盡辦法要對他好……我要把我最好的東西，最棒的東西全都給他！甚至以後，我要把雷霆軍的指揮權也全都交給他！妳們全都要聽他的命令！知道嗎？！”
　　很明顯，現在的弗萊世已經完全醉了。他挺著壹個大紅鼻子，瞇著眼，嘴裏更是不知道在胡說八道些什麽東西。
　　只是這番話聽在旁邊的雷霆軍的士兵耳朵裏，恐怕就沒有那麽好受了。
　　盡管他們都知道，現在投靠邊際省完全是因為雷霆軍在外面已經被帝國軍圍追堵截的實在是沒有辦法，迫不得已的行為，但聽到自己的首領準備將整個部隊的所有壹切全都交給壹個殘廢，士兵們終究還是有些想法的。
　　“所以……將軍，妳和那個勇者套近乎的原因……也是因為啫喱少爺嗎？”
　　“廢話！”
　　弗萊世拍了壹下桌子，含混著說道——
　　“我不知道那個所謂的勇者究竟有多少是水分，多少是真的！但是他有膽子壹個人來，我就要防著點！如果他要對人魚之歌下手……那我侄子豈不是也要遭殃？我要保護他……還需要有什麽理由嗎？”
　　士兵們原本都只是聽著，可就在這個時候，他們卻是紛紛壹楞，全都挺起了腰板，坐著不動。
　　只是面對著他們的弗萊世還沒有察覺到這壹切，他再次大口大口地喝著酒，捂著自己的腦袋，心中的悲愴情緒也是不由自主地再次湧現了出來——
　　“哥啊……嗚嗚……我的親哥啊……妳死的好慘……好慘啊……！我沒有能夠前來見妳最後壹面……我也沒有能夠見到嫂嫂最後壹面……！嗚嗚嗚……我甚至都沒有能夠保護好妳唯壹的血脈！我不是壹個稱職的弟弟……嗚嗚嗚……我沒有能夠保護好啫喱……我沒有照顧好他！嗚嗚嗚……哥……我對不起妳啊……我真的真的……對不起妳啊！哥……”
　　他哭的實在是太大聲了。
　　聲音大到四周的食客們現在都向著這邊側目，臉上流露出或是鄙夷，或是厭惡的情緒。
　　那些士兵們現在則是顯得十分的呆滯，甚至不知道是不是應該出聲阻止自己的將軍。
　　不過，在弗萊世借著酒精將心中的所有痛苦壹並發泄出來的時候，壹只手，卻是輕輕地搭在了他的肩頭上。
　　“哥啊……嗚嗚嗚……”
　　“叔，我扶您回去休息吧。”
　　壹個十六歲的男孩，現在就站在了弗萊世的身後。
　　他從懷中掏出兩塊狹長的鐵片夾在弗萊世的腋下，同時將他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肩頭。
　　那壹刻，弗萊世那看起來無比健壯的身軀卻是被這個獨臂男孩輕輕松松地攙扶了起來，架在肩頭。
　　這壹幕實在是有些太過詭異，就連那些士兵也沒有想到，這個身材瘦弱的男孩怎麽會有那麽大的力氣將他們的將軍攙扶起來的？只是，看著這個獨臂少年眼中的溫柔與堅定，剛剛還有的壹些對於他的不滿，現在卻是不由自主地消散了些許。
　　“少爺，讓我們來吧。”
　　幾名士兵連忙站起來，想要過來攙扶。
　　不過啫喱卻是沖著他們笑了笑，輕輕搖了搖頭：“讓我和我叔單獨待壹會兒吧，最近公會裏面的事情太多，太忙，我也沒有機會能夠和我這個從未見過面的叔叔好好聊聊。妳們就去隨意逛逛吧，我知道我叔睡哪，我會送他回去的。”
　　說著，啫喱轉過身，小小的身材扛著大大的身軀慢慢地向著街道的那邊走動，不消片刻，就消失在了那些人來人往的人潮之中，不見了。
　　——
　　對於啫喱來說，叔叔，是什麽？
　　不知道。
　　從小到大，他唯壹能夠知道自己還有壹個叔叔的信息，就是來自於父親的痛罵和不舍。
　　父親總是說這個叔叔脾氣不好，沖動易怒，認死理，壹根筋，不會變通。經常把他說的渾身上下沒有壹個優點，全都是缺點。
　　這也讓啫喱從小到大對於這個叔叔的印象並不怎麽好，僅僅是當做壹個可能還存在於世上的遠房親戚，可能這輩子都不會見面的那種，即便見了面也最好當做不認識的關系吧。
　　而當他在經歷了那麽多事情之後，真的發現自己還有那麽壹個叔叔的時候，第壹反應是尷尬，也是局促。
　　畢竟他也想過在失去了雙親之後，他唯壹能夠投靠的可能也就只有這麽壹個從未見過的叔叔。心中可能害祈求他看在雙方還是親戚的關系上給自己壹口飯吃。
　　但是現在，他對於這個叔叔的觀感卻是完全變了壹個樣子。
　　壹個沖動、易怒、脾氣壞、講不通、喜歡用自己的行為邏輯去面對世界，不聽他人勸的人。父親對他的描述對，都對，全都能夠對上號！
　　只是，父親卻沒有說過這個叔叔對於他這個家人的愛意，也沒有說過弗萊世叔叔對於自己這個侄子的感情。沒有說過他的正義感、使命感，以及對家人的那種濃重的責任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