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9章 萊斯特之死

　　颶風呼嘯、塵土飛揚之間，領風者們已然以神兵天降的迅猛姿態，將這莊園團團包圍。
　　貴族們紛紛色變。所有人都知道這意味著什麽。
　　“凱隱……”萊斯特在震驚之下，死死地盯著他的好學生。
　　似乎壹同出現的斯維因和李維，都無法吸引他的註意。
　　“為什麽？”萊斯特咬著牙問：“為什麽要背叛我，凱隱！”
　　“對不起，我是領風者。”凱隱平靜回答。
　　“領風者！又是領風者！”萊斯特的目光從恩師斯維因的身上掃過。斯維因的神情和凱隱幾乎壹致——平靜而冷漠，同時又帶著壹絲惋惜。
　　那眼神就好像說，他走錯了路。
　　他是個罪人。
　　“凱隱！”萊斯特情緒幾乎失控：“凱隱！妳也為了這所謂的理想，背叛了我嗎？”
　　“可我什麽時候虧待過妳！沒有我……”
　　“沒有妳。”凱隱打斷了他：“萊斯特老師，沒有妳，我不可能像奴隸壹樣被抓進少年營，也不可能被送去艾歐尼亞充當炮灰。”
　　萊斯特被狠狠噎了壹下。但他的表情依然充滿不忿。
　　訓練流浪兒當炮灰這件事，他從不覺得自己有錯。這只是他作為帝國將軍的必要手段。
　　凱隱就算不上戰場，也只能在貧民窟的垃圾堆裏跟野狗爭食。反倒是他改變了凱隱的人生，讓凱隱擁有了鯉躍龍門的機會。
　　他應該感恩才是，怎麽能背叛自己呢？
　　“萊斯特老師。”凱隱輕嘆口氣：“正因如此，我才忍受不了妳們這些貴族。”
　　“是妳們制訂著遊戲規則，是妳們讓我壹出生就淪為了世人眼中的賤種。”
　　“和妳們壹樣，我也是人。可因為我沒錢，我弱，我就只能在妳們面前像狗壹樣屈膝匍匐。”
　　“現在我拼盡壹切才換來了和妳們平等對話的資格，作為人的資格——妳們竟然還覺得，這是壹種恩賜？”
　　“……”萊斯特無言以對。
　　他也是苦出身。凱隱說的這些話，他過去也曾無數次想過。
　　他恨那些貴族，憑什麽壹出生就高人壹等。憑什麽他壹路屍山血海地闖過來，才能勉強得到別人壹出生就擁有的東西？
　　萊斯特以前是這麽想的，但後來……
　　隨著年歲漸長、官位晉升，他自己也當了貴族，他就開始覺得，這想法有些過於憤世嫉俗了。
　　弱肉強食是自然之理，人類社會更是向來有高低貴賤。
　　憤世嫉俗有什麽用，難道還有誰能改變這壹切麽？
　　萊斯特：“……”
　　還真有。
　　萊斯特終於意識到，因為領風者帶來的變革，他已經沒辦法再以壹個過來人的身份，嘲笑年輕人的憤世嫉俗了。
　　規則變了，凱隱不可能再在那舊規則的束縛之下，成為下壹個萊斯特了。
　　“所以我沒有背叛妳，萊斯特老師。”凱隱平靜地說：“我們自始至終，都不是同壹種人。”
　　他在艾歐尼亞時期就成為了領風者，負責為領風者提供諾克薩斯方面的軍情。
　　後來萊斯特追隨斯維因進軍不朽堡壘，成了新軍事貴族中的領軍人物。而斯維因也早預見到這些帝國新貴，日後會站到自己的對立面上。
　　所以，為了監視這些新軍事貴族的動向，斯維因才特意囑咐凱隱作為壹枚閑子，在萊斯特身邊繼續潛伏。
　　“我從壹開始就是領風者。”凱隱說出了這個殘酷的事實。
　　他從未樹立封建主乂信仰，從未對萊斯特忠誠老實，無視忠君精神，平權思想嚴重，為謀求理想抱負而大搞間諜工作，利用職務之便竊取機密信息，長期為進步勢力充當竊聽器、傳聲筒……
　　萊斯特以為凱隱是自己人，不過是他自作多情。
　　“我……”萊斯特再也無話可說。
　　他似乎終於明白了什麽。他看向斯維因。
　　或許斯維因看來，他也從來不是自己人。
　　哪怕是在成為領風者之前，斯維因也壹直是在為諾克薩斯戰鬥。
　　而他們呢？他們真的從斯維因身上學到他無私為國的精神了麽？
　　“萊斯特。”斯維因終於惋惜開口：“我給過妳們機會了。”
　　“很可惜，妳們始終沒能跟上我的腳步。”
　　萊斯特壹陣失魂落魄。
　　在場的其他貴族則個個神色凝重，不知該如何是好。
　　“振作起來，各位！”關鍵時刻，還是艾彌絲坦站了出來。
　　她說：“別忘了，我們的計劃已經進行到了最後壹步。即便我們在這裏輸了，領風者也絕不可能徹底阻止莫德凱撒陛下的回歸。”
　　“吾主終將統壹生死兩界，將這片天地化作屬於我們的樂園。”
　　艾彌絲坦那慷慨激昂的聲音，讓貴族們愈發振作：“而妳們現在可還是活人。妳們就算是死了，靈魂也只會回歸冥土，回歸到莫德凱撒陛下的羽翼之下。”
　　“我壹個死過的人都不怕，妳們還怕什麽？”
　　“這……”貴族們剛剛是被領風者那猝不及防的襲擊給嚇懵了。現在被艾彌絲坦這麽壹鼓舞，他們便立刻回想起來：
　　他們可是有兩條命，死了還能到回“泉水”復活的。
　　連死都不怕了，那他們還有什麽好怕的？
　　死就死。大不了去冥界來個半日遊，晚上再跟著莫德凱撒陛下回來。
　　在場的幾位大貴族，都是這麽想的。
　　或許有那麽壹、兩個精明人，已經察覺到了些許隱憂。但這也沒有用。
　　領風者已經把他們逼入絕境了，他們不信這個，又能信什麽呢？
　　“給我上！”只聽艾彌絲坦高聲吶喊：“跟這些領風者拼了！”
　　“為莫德凱撒陛下的偉業而死，死後必能享受永恒的幸福！”
　　“是！”貴族們都拿起了武器。
　　萊斯特也壹樣。他看向天空中的斯維因和凱隱，終於決絕地拔出佩劍。
　　“上！”艾彌絲坦壹聲令下，貴族們便如他們過去驅使的奴隸炮灰壹樣，在這絕境中向領風者發起了決死的沖鋒。
　　更有人舉起火槍，試圖引爆這壹倉庫的毒氣彈。
　　“颶風呼嘯！”斯維因和凱隱等人都沒出手，甚至連李維都沒有動作。
　　迦娜只是輕輕扇動了她的翅膀，這片天地就成了風的海洋。
　　狂風如洪流般淹沒大地，將那不知有多少萬斤的毒氣彈輕盈地送上天空。
　　萊斯特等人甚至都來不及采取任何動作，就被那憑空凝聚的高壓氣墻，給重重地壓到了地上。
　　這些貴族也都是帝國壹等壹的超凡戰士，是凡人眼中的人間戰神。
　　可無論他們怎麽奮力掙紮，以至於將身下地板壓碎得壹片龜裂，他們也無法挪動半寸。
　　真神的力量，就是如此強大。
　　不過壹個照面，敵人便盡數被擒。除了……
　　“艾彌絲坦。”李維揮手召喚出壹片風暴，攔住了她的去路：“妳要去哪兒？”
　　而直到這時，萊斯特等人才發現：
　　在艾彌絲坦鼓動著讓他們上去拼命的時候，她自己卻催動著莫德凱撒饋贈給她的亡靈之力，竭盡全力地……掉頭跑路了。
　　只可惜，沒有跑成。
　　“可惡……”艾彌絲坦奮力在風暴中掙紮。
　　可莫德凱撒賜予她的偉力，在迦娜本尊面前卻顯得那麽微弱。
　　在這令人絕望的中，她終於破口大罵出來：“妳們這些廢物！竟然連拖延時間都做不到！”
　　“妳……”貴族們對這個逃兵怒目而視。
　　但憤怒之余，大家似乎也能理解艾彌絲坦的選擇。
　　畢竟，艾彌絲坦已經是壹個亡靈了。她如果再死壹次，可就是真的死了。
　　不像他們，就算死了……
　　“妳們也別想得太美了。”見到這些貴族仍舊神色沈穩，李維不由用他那嘲弄的聲音，打消了他們心中最後壹絲幻想：
　　“是，妳們死後可以去冥界找莫德凱撒，所以理論上不用怕死。”
　　“但……”李維指了指身邊的黑皮胖蛤蟆。貴族們不清楚塔姆的身份，直到他不懷好意地介紹：“這位就是雙城和比港傳說中的河流之王，貪欲之惡魔。”
　　“如果我不殺各位，而是請貪欲惡魔將妳們連人帶靈魂壹口吞掉，讓妳們魂飛魄散連去冥界的機會都沒有，各位又該如何應對呢？”
　　貴族們：“……”
　　他們身上那種視死如歸的情緒，頓時蕩然無存。
　　但是，考慮到他們今日的所作所為，已經到了絕對不可能被寬赦的反人類的程度……
　　他們倒也硬氣地保持了沈默，沒有像小醜壹樣張口求饒，丟了帝國貴族的體面。
　　而李維也沒再理會這些貴族。
　　壹群領風者崛起後還不知悔改，自願給莫德凱撒帶路的人奸——不管他們最終知不知道懺悔，結局都只能是死路壹條。
　　李維這最後壹絲仁慈，是專門給萊斯特留的。他畢竟是斯維因的學生，多年的門徒。
　　“斯維因，妳還有什麽要對他說的麽？”李維看向斯維因，還有他眼中的那壹縷惋惜。
　　“沒有了。”斯維因卻搖了搖頭：“該說的話，我在過去這壹年已經說過無數次了。”
　　“作為壹個老師，我盡力了。”
　　萊斯特：“……”
　　“萊斯特。”看著他絕望而復雜的眼神，斯維因還是多說了兩句：“其實，我不怪妳。”
　　“是諾克薩斯塑造了現在的妳。所以我才要改變諾克薩斯，改變這個世界。”
　　“那麽……”斯維因聲音壹頓：“永別了，萊斯特。”
　　萊斯特沈默片刻，終於低下了頭：“對不起，老師。”
　　……
　　在李維的要求之下，塔姆很不客氣地吞掉了在場所有敵人，包括萊斯特和艾彌絲坦。
　　時間緊迫，他們已經沒時間慢慢審訊了。他們只能用這種最直接有效的方法，來獲得敵人記憶中的關鍵情報。
　　“嗝～”壹口氣吃了好幾個大貴族，外加艾彌絲坦，塔姆忍不住打了壹個滿足的飽嗝兒。
　　“塔姆先生……”李維想起塔姆先前吃掉燼後的反胃表現：“妳還要再緩緩麽？”
　　“不用。”塔姆拍了拍他圓潤的肚皮：“這回的要好吃多了。”
　　“哦？”李維忍不住多問了壹句：“這些反人類貴族的靈魂，也會讓妳覺得好吃？”
　　萊斯特、艾彌絲坦等人，過去可都是諾克薩斯臭名昭著的大殺星。
　　他們犯下的種種罪行，可比燼還要殘忍百倍。
　　燼壹輩子殺了1000多人，已然堪稱喪心病狂。而這個數據對萊斯特等人來說，可能還不夠壹場戰鬥的消耗。
　　怎麽塔姆在吃了燼之後都惡心了半天，現在壹口氣吞了好幾個血債累累的諾克薩斯大貴族，還反而覺得好吃呢？
　　“這不壹樣。”塔姆解釋道：“我喜歡的是墮落的靈魂，貪婪裏帶著壹絲純潔的味道。”
　　“所以，除了燼那種天生邪惡透頂，連壹點兒純潔味道都找不到的壞種……”
　　對塔姆來說，大多數人的味道，都算是能入口的。
　　只是有口味壹般、上佳，以及令他饞得直流口水的區別罷了。
　　因為不管壹個人後來有多壞，他的靈魂裏也總能找到壹絲純潔的味道。
　　“畢竟。”塔姆說：“人都年輕過嘛……”
　　“……”斯維因聽得壹陣沈默。
　　現場已經看不到萊斯特的身影。他已經進了塔姆的肚子。
　　可斯維因也忍不住多問了壹句：“塔姆先生。”
　　“萊斯特的靈魂，嘗起來是什麽味道？”
　　“他是這幾個人裏最好吃的。”塔姆咂著嘴巴回答。
　　斯維因：“……”
　　“斯維因同誌？”李維在意地看向他。
　　但他的關心是多余的。
　　斯維因只在傷感中沈湎了壹瞬，就平靜地擡起了頭。
　　他徑直問道：“塔姆先生，從艾彌絲坦等人的記憶裏，妳找到想要的情報了嗎？”
　　“找到了。”塔姆瞇著眼稍壹回味，就得出了搜索結果：“艾彌絲坦知道他們的全盤計劃。”
　　“諾克薩斯、德瑪西亞、艾歐尼亞、恕瑞瑪、比爾吉沃特、祖安與皮爾特沃夫……對方計劃中的襲擊地點，我已盡數掌握！”
　　“好消息是，這些目標地點本就是領風者主要活動的地區。”
　　“現在我們還有半天時間，組織人馬趕去設防。”
　　“好！”斯維因眼中閃過壹抹憤怒的紅光。
　　惡魔的羽翼在他身後猛地展開，狂風亦隨之呼嘯環繞：“讓我們去結束這壹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