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兔死狐悲

　　隨軍奴隸在諾克薩斯帝國……不，應該說在全符文之地都不是什麽新鮮玩意。
　　只不過在德瑪西亞他們被叫做民夫，在比爾吉沃特他們叫船工，在雙城他們叫包身工。恕瑞瑪、弗雷爾卓德和諾克薩斯就比較實誠壹點，直接叫他們奴隸。
　　這些奴隸平時為帝國軍隊做後勤、服勞役，戰時為軍隊挖工事、當炮灰。
　　遇到時間較長的和平時期，他們還會轉化成工奴、農奴，被送去軍事貴族們掌控的工廠和莊園出賣血汗。
　　而在艾彌絲坦戰團，奴隸們還有更多的作用。
　　因為艾彌絲坦追求“科技創新”，酷愛毒氣彈病毒彈等生化武器。所以她手下的隨軍奴隸，偶爾還得扮演壹回“實驗誌願者”的角色。
　　總之……全軍上下都知道，奴隸營那就根本不是人待的地方。
　　而此時此刻，銳雯卻要將她親手從家鄉帶出來的兒時玩伴，再親手押送進這奴隸營裏。
　　眼見著離那奴隸軍團的營地越來越近，克裏特終於崩潰了。
　　“銳雯，別送去我那裏！我不想再當奴隸了……求妳了。”他苦苦哀求。
　　而他剛穿上沒兩個月，那身令他驕傲無比的諾克薩斯軍士鎧甲，這時已經被扒了個幹幹凈凈。
　　恍惚之間，他仿佛又變回了那個匍匐在地主腳下瑟瑟發抖的農夫。
　　“銳雯，救救我吧……”
　　克裏特說什麽也不再往前走了。他趔趄著跪倒在地，壹如近兩個月之前，他在特裏威爾鄉下，見到騎著高大龍蜥回到家鄉的銳雯老爺壹樣。
　　這時銳雯沒騎在龍蜥背上，但他們之間的高度差距卻似乎更大了。
　　“求妳了，幫幫我……”克裏特哭得聲音嘶啞。
　　“……”銳雯艱澀回答：“這是將軍的命令，我幫不了妳。”
　　克裏特不聽。他只是繼續哀求：“銳雯，我們是朋友，不是嗎？妳還記得嗎，銳雯？小時候我們還壹起釣過魚、壹起爬過樹、壹起偷過卡瓦老爺吃剩下的面包……”
　　“別說了。”銳雯咬了咬牙：“克裏特，我真的幫不了妳。”
　　“妳……好好活著。只要能在戰場上立功，奴隸也是有可能重獲自……”
　　說著說著，她說不下去了。
　　因為她知道自己是在騙人。
　　艾彌絲坦最愛用的戰術就是用奴隸軍團當靶子吸引敵人，然後再用覆蓋式的燃燒彈、毒氣彈射擊，把這些炮灰奴隸和敵人壹起解決。
　　在其他戰團，奴隸或許還有那麽壹丁點兒可能通過戰功來獲得自由。而在這裏，奴隸的結局就只有死。
　　“銳雯！”克裏特顯然也清楚自己的命運。
　　他拼了命地乞求銳雯。銳雯就僵在了這裏，說不出話，也邁不開步子。
　　終於，壹旁的馬莉特嘆了口氣：“銳雯，動身吧。妳幫不了他的。”
　　“嗯……”銳雯終於有了反應。
　　“克裏特，走吧。”她對跪倒在地上的兒時玩伴說道。
　　克裏特：“……”
　　他絕望地看了看銳雯，又看了看周圍，眼中閃過壹絲決絕。
　　“別跑。”銳雯讀懂了他的想法。她喃喃勸道：“別跑。”
　　但克裏特不聽。他跟瘋了似的撒腿往遠處逃命。
　　銳雯楞了壹下，沒有動作。
　　“銳雯？”馬莉特在意地看向她。
　　終於，銳雯動了。她輕輕邁出幾個大步，就追上了拼命逃離的克裏特。
　　她拽住克裏特脖子上拴死的鐵鏈，輕輕壹拉，就將他壹把拽倒了在地上。
　　“克裏特，起來吧。”銳雯不忍地說：“別再逼我了。”
　　克裏特死死趴在地上，抱著路邊的電線桿，寧死也不肯起身。
　　馬莉特看不下去了：“銳雯，讓我來吧。”
　　“嗯。”銳雯將鐵鏈遞到摯友手上。
　　馬莉特輕輕壹拽，就像在拖壹條死狗壹樣，拽著哭泣不止的克裏特在街上行進起來。
　　沒壹會兒，她們就將克裏特和其他士兵，都押送到了奴隸營門口。
　　奴隸營的軍官們從她們手裏接過這些新奴隸的鐐銬，像是屠宰場接運豬崽壹樣，將他們往那深淵巨口壹般的軍營大門裏趕。
　　“銳雯！”克裏特終於徹底崩潰了。在踏入奴隸營的那壹剎那，他奮力掙紮著回頭罵道：“是妳！都是妳！是妳害我的！”
　　銳雯聞言啞然。
　　“夠了！”馬莉特則不忿地護住銳雯：“違背軍令、敗壞軍紀的不是妳自己嗎？我們已經仁至義盡地幫妳了，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完全是妳自己活該！”
　　“活該？”克裏特紅著眼睛大吼：“我才當兵多久，才做了多少壞事？”
　　“如果我是因為做了壞事才該死的話，那妳們呢？征糧隊、勞軍所、奴隸營，這些不都是妳們這些軍官老爺的傑作？”
　　“妳們才是真正的殺人犯、劊子手、奴隸販子！是妳們毀了特裏威爾，毀了諾克薩斯，毀了整個符文之地！”
　　“……”
　　“我……”終於，他流著淚被眾人拖走：“我想回家。”
　　隨著克裏特的消失，世界仿佛安靜了。
　　但銳雯的手卻在微微顫抖。
　　“別聽他的。”馬莉特攥住銳雯的手，安慰道：“這件事不怪妳。”
　　“我不該帶他參軍的。”銳雯嘆氣。
　　“妳是在幫他。他不參軍，在鄉下更活不下去。”馬莉特說：“這次也是他自己強搶民女、敗壞軍紀，惹得艾彌絲坦將軍生氣。”
　　她說的好像也沒錯。
　　可是什麽讓克裏特在鄉下都要活不下去了。又是什麽讓壹個老實巴交的農夫，在參軍之後立刻變成了強搶民女的軍痞？
　　銳雯不禁陷入了沈思……
　　“馬莉特。”她突然感慨地問：“妳還記得奧莉安娜說的那些話麽？”
　　“妳是說那丫頭鼓吹的所謂‘人人平等’……”馬莉特本來想當笑話講的。
　　可不知怎的，這次連她也笑不出來了。
　　因為她剛剛才親眼見到，先前在科林父女面前還是強者的克裏特，只因為艾彌絲坦將軍的壹句話，就被送進了奴隸營裏。
　　奧莉安娜說的好像沒錯，“在強者面前，妳們也只是弱者”。
　　活在這種弱肉強食的世界，他們可能上壹秒還在吃肉，下壹秒就成了別人餐盤裏的美味。
　　“妳說，我們以後會不會也像克裏特壹樣……”銳雯有種兔死狐悲的感覺。
　　“不可能的！”馬莉特咬牙否定：“我們是諾克薩斯的超凡戰士，不是可以當消耗品用的凡人士兵！”
　　“或許吧……”銳雯點了點頭。
　　可疑問還是在她心裏盤旋。
　　是什麽讓克裏特淪落至此？奧莉安娜的話是對是錯？那種人人平等的世界，真的能建成麽？
　　“走，我們回去。”馬莉特卻不想多聊，只是催促她離開。
　　銳雯邁步離開，又不經意地將手插進口袋。
　　她發現，自己口袋裏好像有什麽東西。
　　她想起來了。
　　那是她從奧莉安娜手裏沒收，放進口袋忘了上交的東西——
　　壹冊《迦娜思想簡述》。
　　銳雯下意識把這本《迦娜思想簡述》從口袋裏掏了出來。
　　馬莉特見狀臉色微變：“銳雯！妳怎麽把這種東XZ在身上？這事讓艾彌絲坦將軍知道的話，她會不高興的。”
　　“我忘了上交了。”銳雯隨口解釋。
　　“那就趕快回去上交吧，別讓人發現了在背後嚼妳舌根。”
　　“嗯。”銳雯點頭。
　　她打算聽馬莉特的，把這冊子收起來回去上交。
　　但是，本來就對領風者好奇的她，在經歷過今天這壹系列變故之後，就更忍不住地……
　　在收回口袋之前，翻了壹翻。
　　“別看了。”馬莉特伸手想要阻止。
　　而這時，銳雯正好翻到了其中壹頁。
　　這本冊子名為《迦娜思想簡述》，但其實作為便攜式宣傳冊，裏面只收錄了思想理論的部分精華內容。
　　而這冊子的另壹部分內容，則收錄了幾篇李維的時政評論文章，幫讀者了解現在的鬥爭形勢，展望未來的鬥爭方向。
　　比如說，銳雯翻到的這壹頁，上面就寫著壹個非常引人註目的標題：
　　《諾克薩斯人，到底為何而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