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

“嗯？”
在一处街角正欲拐弯，眼角突然瞄见不远处的动静，西泠收回了迈出的脚步。
“他回来了呀……”
人潮熙攘的大街上，一抹湖蓝身影沿着河畔惬意而行。
飘缎黑发并未因为弱冠便高高绾起，仍是随意披散，更显得那张俊美面容白玉出尘。其上那双隐隐闪动光点的黑眸直视前方，比之常人毫无异样，只是更为幽邃明亮而已。
他信步走在湖畔的株株白杏下，手持折扇，衣衫轻飏，自然的散发着令人折服的泱泱风采。
而此刻，他像是感受到了城中不同寻常的诡异气氛，眉间隐约有了褶痕。嘴边却仍是惯常的暖意浅笑，他向朝他打招呼的行人们颔首回礼。
西泠扫一眼街上那些开始围聚起来对着他指指点点的人们，凤眸闪过不悦，未及深思，便迈动了脚步。
几个大步，她闪身在那湖蓝人影身前，挡住了他前行的步子。
“司徒玥琤。”西泠开口便直呼他姓名。
司徒玥琤止步微愣，不过弹指便又恢复了那副从容浅笑的模样。
“傅二姑娘。”他礼貌颔首，声音是她记忆中的清浅温朗。
“你还听的出来我？”西泠微怔。嘴角欲扬，却在他的下一句话后讪讪僵住。
“并不。只因这样直呼我名字的人极少。”他与这位傅姑娘说话不多，尚不能记住她的声音。但这天下会这么连名带姓叫他的，连同她在内，只有两个人。
想起不久前才告别的新婚好友，他嘴角笑意深了几分，更显暖意融融。
西泠看着他，心头微微的失望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冲动情绪……
身随心动，她突兀伸手轻触那飞扬的发丝。掌心触感如同锦绣城最上等的海蓝丝般柔滑，一阵刺痒。
待司徒玥琤感觉到她的动作而欲闪避时，她已经迅速收手。
“傅姑娘？”他蹙眉疑问。
“头发上有花瓣。”她从容扯谎。
“多谢。”司徒玥琤不疑有他，微笑道谢。
西泠亦是陪笑几声，侧开身子让路，而后同他一道沿着河畔漫步而行。
春风拂面，杏花纷纷飘落，两人脚下渐成一片白色花海。
沿途仍是有路人想上前一睹城主风采，却都在一双冷然凤眸的睨视下缩回了脚步和嘴边的话语。
一时间大街上的指点和嚼舌都换了主题，都开始疑惑他们神人城主身边的女子是什么人……
“傅姑娘有一年没回那溪了。”对周围气氛的改变并不在意，司徒玥琤开启了对话。
再度瞪走两名结伴而来的羞涩少女，西泠漫不经心的开口。
“是呀。没想到一回来，就听到个不得了的消息。”
“什么消息？”
西泠瞥他一眼，发现自己很想看见这般从容自若的他知道那消息后，会是什么模样。
嘴角一勾，不怀好意的笑再度浮现在唇际。
＊＊＊　　＊＊＊　　＊＊＊
牛骨折扇唰的展开，轻晃。
扇子的主人玉容微凝，似乎是为刚刚得知的惊人消息而陷入深思。
但他脚步未停，仍是跟上了西泠一路上时不时突然拐弯的步子。
西泠摸摸鼻子收回放在他脸上的视线，对他的反应甚感无趣……一点都不够震惊嘛，似乎是早料到会有这样的说法一样……
早就料到？凤眸闪了闪，她存下了一个疑点。
又领着他一个拐弯，两人转进了一条更窄更深的小巷。
“傅姑娘这是要去哪？”司徒玥琤突然发问。
西泠并未做声，继续走了十来步，停步在一扇木门前。
“到了。”
到了？司徒仍是疑惑，只听得身旁女子用听似特殊的敲门节奏……一声慢，两声快……轻叩了木门三下，便有人从內拉开了门。反应之快如同门旁一直守着人一样。
“找谁？”
开启了一条缝的门板间，一个稚气声音谨慎发问，对门缝外的那张女子面孔只觉陌生。
西泠原本是想亮出曾经身份的，但此刻身边有个足够让人在那溪畅行无阻的“通行金牌”，她也省的浪费力气了。
抬脚轻踹，门板被踹开一半的同时，也不小心撞上了里面那毫无防备的小少年的门面。
“哎哟”一声之后，那守门小少年迅速从地上跳起，大喝一声气冲冲的抡拳跑向那正慢悠悠迈进门槛的横行女子。
“呀……竟然敢来踩少年帮的地盘！受死吧……城、城、城、城主……”
西泠眼前的拳头在离鼻子还有几寸的时候停止了来势。那小少年愣愣愣，从头愣到脚，一脸不敢置信的盯着现身在门口的那个翩翩身影。
高扬的尾音招来了里屋的几个少年闻声跑了出来。
于是西泠就瞧见那些奔出来的小人影就像是鬼上身了一样，每个都在惊讶的喊完“城主”两个字后，瞪眼愣在当场，一个接一个的，还有着各自不同的定格姿态。
终于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司徒玥琤看不到此刻的情形，确能感觉到好几双呆呆看着自己的视线，也能感受到风在空气中不够顺畅的流动，再加上身边女子的张狂笑意，他大致能猜出是什么样的状况。
折扇轻摇，他无声而笑。
“少年帮？”他问。
西泠好玩的戳着眼前那个僵硬的拳头，笑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擦了擦眼角的水珠，她点头直道“是”。
＊＊＊　　＊＊＊　　＊＊＊
“小宝，混的不错哟。当上老大了么。”
片刻前还抱着肚子笑蹲在门口的女子，这会儿已经被请进了里屋，坐在了太师椅上，悠闲的喝茶。
室虽陋室，但却收拾的干净明亮。不算小的空间里，除了正对门的墙边放了两张太师椅外，再无其他家具。
这里是少年帮的总舵，城里的小少年几乎都在这里宣过誓，练过武，下过棋，斗过蛐蛐唠过嗑。然后这帮少年长大成人，如今散布在城内的各个角落。所以说，少年帮拥有那溪城最广的人脉。这些人脉，也是最密的消息网。
当然，也有例外。像此刻坐在另一张太师椅上接受所有敬仰目光洗礼的青年就没有经历过少年帮的这一切。
司徒玥琤礼貌接过一名少年双手抖抖抖送上的茶水，温声道谢，一帮少年差点热泪盈眶。
偶像啊偶像！没想到他们向来只能瞻仰的人物会真实出现在眼前，不能怪他们情绪激动，实在是，控制不了的抖抖抖啊！
而站在一帮少年前面的青衣少年遭受的打击更严重！不仅是城主大人的突然出现，跟让他惊了又惊的是……林老大竟然是女的……少年帮史上最厉害的老大之一，竟然是女的……
小宝两道卧蚕眉皱成了一个哀怨的八字，绿豆小眼流露着欲哭无泪的感叹。
“城主，林老大，二位来这里有什么事吗？”意外和惊吓过后，他终于问出了重点。
西泠收收笑，放下了茶杯。
“外面的流言你应该知道的吧。”
很直接的一句话，让小宝一惊，小眼一瞪，视线在太师椅上的两人之间游移几回，立刻像是遭到惊吓一样倒退了两步！
“不是我！城主！老大！不是我！我刚刚还教训了几个小子让他们管好嘴巴不准跟着外面的流言到处乱说！不是我们传出去的！这种荒谬的流言我们根本不会相信！是不是？对不对？”
惊慌回头问着身后的少年们，一群少年点头如捣蒜。
西泠知道小宝误会了，她当然不会以为这种事情是少年帮做的，光看他们对司徒玥琤的仰慕态度就知道他们不会那么做。
“小宝，我知道不是你们。”她语调一沉安抚道。
“那……”小宝更疑惑了。
一群少年跟着歪头困惑，一旁安静抿茶的司徒玥琤亦感好奇的侧首。
“我是要你帮我一个忙。”西泠淡淡启唇，“用你少年帮的力量，查出流言的源头在哪里。”
＊＊＊　　＊＊＊　　＊＊＊
“然后？”
然后？西泠停步巷口，因司徒玥琤这一疑问而挑了挑眉。
在小宝拍拍胸脯义不容辞的接下了光荣任务后，两人离开了少年帮，一帮少年挤在门口含泪相送。
她还有事要做，没时间留给他们继续瞻仰司徒玥琤的“音容笑貌”。心里还在犹豫接下来是否还要与他同行的这个时候，他问了这两个字。
侧目，瞧见他一脸盈盈笑意，似乎是对她接下来的行程很感兴趣。于是她也笑了。
“然后，我要去的地方不太适合你。说不定，会掀起另一番流言。”
语带了一点点挑衅，一点点邀请，一点点期待。在他看不见的那双凤眸中，闪现着狡狯光芒。
司徒玥琤却是笑着点头，说道：“这也不失为一个压制流言的好方法。”
如果能掀起更大的流言，现在流传的这一个，说不定就会平淡下去。流言流言，到底是要靠人的传播，若人们的注意力被引开，它的生命力自然会衰竭。
他的话，就是这个意思吧……西泠思忖着，而后一叹。
“好吧。司徒玥琤，我们去飘香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