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熟悉的城市啊，陌生的人

　　從‘面具X砍刀X肉’事務所走出來，只要沿著金屬的樓梯向下走去，就能夠看到馬路對面的那壹間二手電器店。
　　‘巖石電器’。
　　招牌是燈箱模樣，底色為白，字是黑色的。
　　邊角早已經殘破，但還能用，老板沒有換掉。
　　店門口兩側擺放著舊的洗衣機、電視機，與那破舊的招牌放在壹起，並沒有任何的突兀感。
　　老板是壹個上了年紀的老人，正側坐在店鋪內的椅子中，看著擺放在門前的電視。
　　電視，是那只很老舊的彩色電視，自帶天線，屏幕凸起，畫面則滿是雪花點，但是老人看得津津有味，壹邊拍著腿，壹邊嘖嘖有聲，壹邊看著電視裏的大腿。
　　“傑森，下午好。”
　　“有什麽需要嗎？”
　　老人向著傑森打著招呼，表情自然、熱情。
　　熟人？
　　傑森暗自皺眉。
　　他現在最擔心的就是遇到熟人。
　　沒有關於‘自己’任何記憶的他，只能是選擇含糊不清的點頭。
　　“我需要壹臺電視。”
　　傑森這樣說著。
　　“電視？”
　　“當然有！單身的妳，就算為了排解寂寞也早就該弄壹臺了！”
　　“妳看這臺怎麽樣？”
　　老板指了指他正在看著的電視，笑著說道：“壹周前收到，八成新，自帶天線，可以穩定的收看到五個電視臺，而且……”
　　說著，這位老板就壓低了聲音。
　　“它和妳的職業很配！”
　　“嗯？”
　　傑森詫異的看著湊過來的，神神秘秘的老板。
　　“它的前任主人說，這個電視裏會莫名的出現壹口井，壹個白衣長發的女人會從井裏出現，然後，壹點壹點的從電視裏爬出來。”
　　電器店老板壓低了聲音，故作陰森地說道。
　　壹邊說著，電器店的老板壹邊擺出了壹個姿勢，雙手放在胸前，上下飄忽，嘴裏還不停繼續低聲說著：“我好恨、我好恨啊。”
　　傑森則是聳了聳鼻翼。
　　沒有任何食物的味道。
　　因此，傑森看向故作神秘、陰森的電器老板時，變得面無表情。
　　被壹個身高2米+，面容粗獷的壯漢盯著，絕對不是什麽愉快的事情。
　　電器店老板也是這樣。
　　很快的，這位老板就在傑森的註視下發出了陣陣幹笑。
　　“我也是聽之前那位客人說來的。”
　　對方解釋著。
　　“那位客人呢？”
　　傑森壹邊問著壹邊查看眼前的電視。
　　雖然對於傑森來說，這樣的電視真的是老古董了，但是想要學會調臺之類的不要再簡單，畢竟，上面的旋轉按鈕早已表明了壹切。
　　“不知道。”
　　“說起來，對方好像不是銀-11街區的。”
　　“我之前根本沒有見過他。”
　　“管他的，反正手續齊全，還有百貨大樓的發票，電視的來源肯定沒有問題。”
　　電器老板思索著，但是很快的，就搖了搖頭。
　　“多錢？”
　　檢查了壹番的傑森問道。
　　“200。”
　　電器老板報出了壹個價格。
　　“100。”
　　傑森回了壹個價格。
　　頓時，電器老板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那靈敏的反應根本不是壹個胡子都白了的老人應該有的。
　　“怎麽可以這樣？”
　　“哪有講價，攔腰砍壹半的……等等！”
　　“別走啊！”
　　傑森根本沒有理會老板的嚷嚷，轉身就走。
　　“120！”
　　“至少要120！”
　　“我是110收下的！”
　　電器老板攔住了傑森，徑直解釋著。
　　傑森停下了腳步，目光看向了店鋪內，最終停留在壹個收音機上。
　　“120可以，它作為搭頭。”
　　傑森指了指那個播放著新聞，音質良好的收音機。
　　“不行！絕對不行！”
　　“我不能……我們能夠談談。”
　　“真的，可以談的！”
　　看到再次要走的傑森，老板又壹次的阻攔道。
　　最終，傑森以125的價格獲得了壹臺二手電視機和壹臺二手收音機。
　　應該是壹個卡在了電器老板心坎上的價格。
　　傑森通過常人八倍的感知，聽著電器老板的心跳，來判斷著自己的價格。
　　看著傑森抱起電視機、收音機的背影，電器老板搖了搖頭。
　　明明長得五大三粗的，為什麽這麽會砍價？
　　難道不應該是不還價，讓他直接掙壹筆的嗎？
　　就在這位電器老板想著的時候，他突然的看到兩個人影，頓時，這位電器老板壹縮頭，就躲回了店鋪內。
　　浦島快步的跟在前輩、長官涼介的身後。
　　看著眼前男人快步而行的姿勢，浦島忍不住的嘆了口氣。
　　作為前輩，這個男人不太合格，到現在他都沒有學會什麽。
　　作為長官，這個男人更加不合格，壹切都是獨來獨往，根本沒有調動應有的力量。
　　就好似這次的案件。
　　那個頗有名氣的監督，相城壹郎被謀殺了。
　　而且，頭顱不見了。
　　根據調查，對方最後見到的是壹個叫做傑森的男人。
　　對方住在銀-11-101，有著壹個名叫‘面具X砍刀X肉’的驅魔事務所。
　　按照流程，他會來這裏給這個叫做傑森的男人詢問、做筆錄，而不是由身為管理官的涼介前來。
　　可面對身為管理官的涼介，他壹個普通的巡查怎麽可能拒絕呢？
　　希望不要出現什麽大亂子。
　　壹想到自己長官曾經的所作所為，浦島就忍不住的祈禱起來。
　　不過，壹切還是有點出乎預料。
　　涼介在距離傑森還有兩米遠的時候，就停下了腳步。
　　危險的家夥！
　　涼介在看到傑森的時候，心底升起了顫栗感。
　　那是他只有在面對極少數人時，才會出現的感覺。
　　可那極少數人中，沒有壹個人能夠給與他如同現在壹般的強烈感。
　　這家夥殺了多少人？
　　十個？
　　二十個？
　　涼介想著，手就下意識的放在了腰間。
　　那是放槍的地方。
　　不過，涼介沒有把槍拔出來。
　　他很清楚，面對傑森這樣的家夥，壹旦拔槍的話，那就真的是不死不休了。
　　而他？
　　沒有把握面對傑森。
　　即使手裏有著槍。
　　想到這，涼介放下了手。
　　既然沒有用，那就不再去做無用功。
　　拿著壹根棍子去威懾壹頭老虎，只能是將老虎激怒。
　　想到這，涼介徑直開口道。
　　“我是刑警涼介，我希望我們能夠談談，有關相城壹郎的事情——他被謀殺了。”
　　涼介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壹直盯著傑森的雙眼。
　　但是，令涼介皺眉的是，傑森雙眼十分的平靜，沒有壹點波瀾。
　　既沒有驚訝，更沒有驚慌。
　　很平淡。
　　似乎壹切都是事不關己的。
　　又似乎壹切都已預料。
　　事實上，就是如此。
　　人渣的誓言誰會信？
　　其他人或許願意相信。
　　可傑森？
　　絕對不會相信。
　　對於傑森來說，如果人渣的誓言都能夠相信的話，也就不會無緣無故出現電閃雷鳴了。
　　妳發的誓言，我去淋雨？
　　傑森可不會做這樣的無辜老實人。
　　至於相城壹郎的死亡？
　　傑森能夠猜測得出，應該是茶碗中那個女孩下的手。
　　在他這裏吃了癟，以對方下意識表現出的種種，可不會息事寧人。
　　“妳知道什麽？”
　　涼介盯著傑森問道。
　　“什麽都不知道。”
　　“我之前壹直在這裏。”
　　“不信的話，妳可以詢問。”
　　傑森回答著。
　　涼介向著浦島打了個眼色，年輕的刑警馬上就行動起來。
　　而在此期間，傑森和涼介也沒有站在馬路邊上。
　　兩人走到了‘面具X砍刀X肉’事務所的樓下，白熊咖啡屋。
　　“想喝什麽，我請客。”
　　涼介說道。
　　頓時，傑森多看了壹眼這個中年警察。
　　短發，消瘦的面容，帶著絲絲僵硬，仿佛是受過傷壹般，讓其的面容看起來十分兇惡，身軀筆直，看似單薄，卻有著相當的爆發力，坐在那時，腰背也保持著壹個最佳的發力姿態。
　　如果不是看過了對方的證件，傑森很難相信涼介這樣的人會是壹個警察。
　　說是暴徒更加的合適。
　　不！
　　是亡命徒！
　　而且，對方的壹些習慣，也和傑森所熟知的亡命徒類似。
　　甚至，在對方的身上，傑森還聞到了壹點‘不夜城’居民的味道。
　　雖然很淡，但是確實是存在著的。
　　當然，打量也就到此為止了。
　　傑森更在意的是對方說過的……請客。
　　“先來十杯焦糖拿鐵，還有二十個冰激淩球，用松餅做底。”
　　傑森目光掃過咖啡館吧臺後的招牌菜單，很自然地說道。
　　涼介壹楞。
　　咖啡館的老板也是壹楞。
　　但是，馬上的，這位咖啡館的老板就行動起來。
　　動作麻利，且手法嫻熟。
　　涼介僵硬的面容，越發的僵硬了。
　　他總覺得自己剛剛好像是說錯話了。
　　“暴飲暴食不太好。”
　　涼介這樣地說道。
　　“嗯，所以，我壹般只吃七成飽。”
　　傑森點了點頭，目光再次看向了那位咖啡館的女老板……身後的招牌菜單。
　　“有牛排嗎？”
　　“給我煎十份，七成熟。”
　　傑森說道。
　　“好的，客人。”
　　女老板微笑的回答道。
　　雖然蓬松、卷毛的頭發遮住了她的眼角和大半個鼻子，但是嘴角上翹後，對方笑顏如花。
　　在這樣的笑容下，壹身黑，充斥著陰郁感的對方，也變得燦爛起來。
　　而涼介的面容則是更加的僵硬了。
　　這位中年刑警還想要說些什麽，但是看著傑森盯著咖啡館照片菜單躍躍欲試的模樣，很明智的選擇了閉嘴。
　　甚至，涼介忍不住的想要起身就走。
　　他現在可以肯定，傑森和相城壹郎的死絕對沒有關系。
　　因為，沒有哪個兇手會像傑森壹樣‘敲詐’壹個警察，即使是壹餐飯……嗯，壹餐飯，就只是壹餐飯。
　　涼介摸著自己的錢包，默默的告知自己。
　　在女老板準備的時候，浦島回來了。
　　“長官，我已經調查清楚了！”
　　“剛剛傑森先生壹直在銀-11街區！”
　　“街道上的章魚小丸子店、糯米團子店、銅鑼燒店、鯛魚燒店等老板都能夠為傑森先生作證！”
　　浦島認真的回答著。
　　“知道了。”
　　聽到下屬的匯報，涼介莫名的覺得有點心塞。
　　這就是妳的七成飽？
　　然後，他快步的走向了擺臺。
　　“您還需要什麽嗎？”
　　“可以直接吩咐我的。”
　　女老板笑著回答道。
　　“不了，我結賬。”
　　涼介摸出了錢包。
　　如果再留下來，我就真的得留在這裏洗盤子了。
　　洗潔精的味道……實在太難受了。
　　“壹共消費271元。”
　　女老板報出了價格。
　　“沒有折扣嗎？”
　　拿著錢包的涼介掙紮的問道。
　　“沒有。”
　　“現金不夠的話，可以去取錢，不遠處就有壹間銀行。”
　　女老板微笑的指了指外面。
　　只是被頭發蓋住的眼睛，閃爍起了莫名的光芒。
　　即使是頭發也無法遮蓋的住。
　　涼介熟知這樣的光芒。
　　這是警惕的光芒！
　　對方擔心他……吃霸王餐？
　　怎麽可能！
　　我涼介絕對不可能做這樣的事情。
　　“不用了。”
　　涼介沈聲道，然後，扭頭看向了浦島。
　　“浦島妳先結賬，發了工資，我會還妳的。”
　　說完，涼介大踏步的向外走去。
　　即使是路過傑森面前時，也沒有任何的停留，相反的，走得更快了。
　　女老板掃了壹眼涼介的背影，然後目光就鎖定了手足無措的浦島。
　　“客人？”
　　“有什麽問題嗎？”
　　“需要我報警嗎？”
　　女老板意有所指的提醒著浦島。
　　“不用，我就……我付賬，有發票嗎？”
　　浦島下意識的就想說自己就是警察，可是他覺得說出來後，會很丟人，話語到了嘴邊了，硬生生的又咽了下去，然後，也開始掙紮起來。
　　就如同是上岸的魚，張大了嘴開始呼吸。
　　可是……
　　沒有氧氣。
　　只有疼痛。
　　浦島也心疼錢包。
　　作為單身漢，他可是要攢錢娶老婆的。
　　所以，發票必須要有。
　　這是涼介借錢的證據。
　　他倒不是擔心涼介不還錢，身為他的前輩、長官，涼介這方面的信用是沒有問題的，他擔心的是輪不到他。
　　沒錯。
　　涼介是那種舉債度日的男人。
　　發薪水日就是還款日。
　　壹瞬間秒空。
　　所以，必須要時刻提醒才行。
　　“有。”
　　女老板說道。
　　這讓浦島松了口氣。
　　與涼介的離開不同，浦島是向著傑森行禮後才離開的。
　　之後，就是女老板的上菜了。
　　咖啡、冰激淩、牛排。
　　傑森吃的不亦樂乎。
　　手藝？
　　還算不錯。
　　至少比他強得多。
　　看著風卷殘雲般的傑森，女老板卻是徑直坐到了傑森對面後，以壹副熟稔的口吻問道——
　　“妳答應我的事情怎麽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