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5章 過日子去吧

　　這些事遲鈍的張德邦是不知道的。
　　他很喜歡小鸚哥，畢竟，是他壹字壹句的教會了這個可憐的孩子說大明話。
　　就因為他說壹句，這孩子學壹句，這才給這個孩子起了壹個鸚哥的名字。
　　路過挽香樓的時候，不論那些剛剛起床的歌妓們如何召喚，張德邦連擡頭看壹下的興致都沒有，如今將要是兩個孩子的爹爹了，不能再有壞名聲傳出來。
　　將來閨女要嫁人，兒子要娶媳婦，如果老子經常進青樓，那有什麽好人家願意跟他張德邦結親？
　　想到這裏，張德邦就加快了腳步，並決定以後絕對不從挽香樓經過了。
　　這裏面的女人就沒有壹個好的。
　　現在的大明又不是以前的大明，以前沒飯吃，又被爹娘給賣了當妓子，那是沒辦法。
　　現在，還留在青樓裏面的女人壹個個都是好吃懶做的，但凡勤快壹點，進紡織作坊，刺繡作坊，成衣作坊，哪怕是去酒館給人端茶倒水，也能吃的飽飽的，還有余錢租個小房子過日子。
　　至於老鴇子不肯的話更是天大的笑話，但凡有壹個是被人逼著當了妓子的，青樓的掌櫃，老鴇子，茶壺這些人不是發配西域，就是發配馬六甲，不管發配到那裏，這輩子都別想回杭州了。
　　要知道，這些妓子進青樓，需要在官府那裏備案，並且申明自己是心甘情願的，並且願意接受重稅，這才能進青樓開始幹活，準確的說，這些妓子才是青樓裏的能做主的人，老鴇子反倒是看她們臉色吃飯的人。
　　稻草人上滿滿的插著撥浪鼓，被貨郎挑著到處亂走，張德邦覺得其中壹個紅紅的撥浪鼓聲音好聽，就摘了下來，丟給貨郎幾個錢，然後，繼續向市舶司走。
　　市舶司就在錢塘江邊上，官府從錢塘江入海口位置截出來五裏長的壹段碼頭，專門供那些逃難到大明的人居住生活。
　　當然，有錢的人在這裏還是能過得很好的，畢竟背靠著杭州城，什麽東西找不到？沒錢的就淒慘了，官府會提供不多的壹些最粗糲的食物給這些人，以紅薯，玉米最多。
　　因此，杭州市舶司管轄的這壹片地方，被杭州人稱之為臭地。
　　這個名字起的真的很形象，那裏確實很臭。
　　張德邦的表兄孫德就在這裏當差，還是專門管理這些浪人的小隊長。
　　市舶司是不允許外人進去的，張德邦也不成。
　　托人去找了孫德之後，張邦德就坐在壹個茶攤子上喝茶，等表兄出來。
　　茶水才喝了壹口就吐了，不是茶水不好喝，而是對面坐著壹個倭國人惡心到他了，為什麽會確定是倭國人呢，只要看他光禿禿的頭頂就知道了。
　　張德邦立刻就對門口的守衛喊道：“唉唉，妳們看啊，這裏有壹個倭人跑出來了。”
　　守衛冷冷的看了張德邦壹眼，繼續把身子站的筆直，對這家夥的呼喊充耳不聞。
　　倒是茶攤子老板在壹邊擦著茶碗道：“這個倭人是留學生，不是從臭地跑出來的奴隸。”
　　那個倭人生氣的站起來沖著老板吼道：“那裏面的人也不是奴隸，他們都是流落在大明的外國人。”
　　茶老板也不生氣，嘿嘿壹笑，重新給張德邦換了壹碗茶。
　　張德邦瞅著那個倭國留學生青噓噓的頭頂納悶的對茶老板道：“是不是蠻族都會把腦袋弄成這個樣子？建奴是這樣的，倭寇也這樣。”
　　“我是留學生！”
　　鳩山門壹郎憤怒極了。
　　這家夥是倭國人中難得壹見的彪形大漢，憤怒的樣子更是氣勢駭人，張德邦吞咽了壹口口水，就轉過頭跟茶老板聊起了別的事情。
　　“妳想從裏面弄壹個奴隸出來幫妳家幹活？”
　　茶老板聽了張德邦的話，不屑的撇撇嘴道。
　　“這不是便宜嗎？”
　　“便宜也不能這麽做，弄壹個奴隸進家門妳是怎麽想的，妳沒老婆閨女妹子？昨日裏市舶司的孫頭才把壹個搞人家老婆的家夥丟海裏去了。
　　告訴妳，這些家夥在臭地裏關的時間長了，就跟野獸壹樣，連臭地裏的那些沒人要的女人都胡搞，見了妳家裏的那些幹幹凈凈的家眷那還了得？”
　　張德邦楞住了，從懷裏掏出那張紙仔細看了看，又想了壹下鄭氏的容貌，皺眉道：“這也不怎麽像兄妹啊。”
　　這個念頭才起來，又想起鄭氏的溫柔，就輕輕地抽了自己壹個嘴巴子，覺得不該這麽想。
　　孫德提著壹根牛皮鞭子從市舶司裏走出來，接過茶老板端來的茶水就對張德邦道：“有事就說，裏面忙著呢。”
　　張德邦連忙見孫德拉到壹邊，仔仔細細的把事情跟孫德表兄說了壹遍。
　　孫德取過那張畫像看了壹眼，就對張德邦道：“好，妳等著，我進去看看，有的話就給妳帶出來，妳去交錢，找不到，大概是被我丟海裏去了。”
　　說完就重新回市舶司了。
　　“表哥，妳用心點，人命關天呢。”
　　孫德對張德邦的呼喊充耳不聞，進了市舶司，又經過幾道柵欄進了臭地，把畫像丟給自己的部下道：“盡快把這個人找出來，是朝鮮人。”
　　其中壹個部下笑道：“這人我知道，住在閣樓上，錢很多，不過也沒多少了，正準備把他發賣給壹些島主，他們手頭缺人缺的厲害。”
　　孫德皺眉道：“是個什麽人，怎麽還會有錢？”
　　“聽說是朝鮮的大人物，國破之後就逃出來了，想要進我大明，結果陛下頒發了旨意，不準這些人進入大明內地，這些人又無處可去，就只好留在臭地，等朝廷松口呢。
　　很有意思的壹個人，總說自己是皇子，要見咱們陛下呢。”
　　“帶我去見見這個人。”
　　部下答應壹聲就領著孫德壹路向裏走。
　　臭地不都是臭的，至少在靠近山丘這壹邊，基本上是不臭的，壹個身高八尺的偉岸男子正赤著腳在江邊行走，披頭撒發的樣子看似狼狽，看清楚他的臉之後，即便是孫德也不得稱贊壹聲——器宇軒昂。
　　雖然在這裏孫德才是高位人士，可是，當這個人即便是仰望站在高處的孫德的時候，依舊表現的高貴且從容。
　　“妳認識壹個叫做樸載喜的女人嗎？”
　　李罡真皺眉想了想，最後搖頭道：“記不起來了。”
　　孫德道：“她說妳是她的哥哥，是這樣的嗎？”
　　李罡真勃然發怒，瞅著孫德道：“我是皇子，如果她是我的妹妹，那裏有姓樸的道理？壹定是有歹人冒充，這位官員，請妳代我稟報杭州知府，就說有人冒充李氏皇族，今天有人膽敢冒充李氏皇族而官府不理睬，那麽，明日就有人敢冒充雲氏皇族。
　　我李罡真雖然落魄了，可是我依舊是皇族，我身體裏流淌著皇族的血，這壹點不容玷汙，也不會因為朝鮮破敗就有所改變。”
　　孫德瞅著李罡真道：“這個女人八成是妳的老婆，妳們好像還有壹個五歲的女兒。”
　　李罡真冷笑壹聲道：“我的女人太多了，給我生過兒子的就有十六個，誰能記得住生女兒的女人，我以朝鮮四皇子的身份命令妳，火速將我的身份上報，我要進京覲見大明皇帝陛下，請求大明幫助朝鮮復國。”
　　孫德回頭看看自己的部下，部下正笑嘻嘻的看著他呢，還擠眉弄眼的。
　　“那壹柄叉子，送他壹程。”
　　孫德給部下交代了壹聲，就準備轉身離開，卻聽見李罡真在身後大叫道：“我是朝鮮皇子，妳這個小吏壹定要把我的話傳給杭州知府知曉。
　　否則，壹旦我覲見了大明皇帝陛下，壹定將妳剝皮抽筋。”
　　孫德微微嘆息壹聲，這樣的人他見過的實在是太多了，離開了謀臣，離開了管家，部下，奴仆，就連話都不會好好說了。
　　聰明壹點的人，在落難的時候無論如何都要把自己混在普通人群中，盡量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要知道，不論是建州人禍害朝鮮，還是倭國人禍害朝鮮，最後拿到朝鮮土地的卻是大明。
　　指望大明把吃進嘴裏的肉吐出來，孫德不覺得有這個可能。畢竟，大明軍隊都已經駐紮到了朝鮮，而朝鮮也基本上沒有多少人了。
　　部下拿來的叉子足足有兩丈長，是竹子制作的，中間有壹個寬大的半環，這東西就是市舶司管理臭地的人把人往水裏推的工具。
　　錢塘江的入海口處水流很是湍急。
　　“妳們要做什麽？妳們要做什麽？饒命啊，饒命啊，我有錢，我有錢……”
　　孫德眼看著李罡真被兩個部下用叉子頂著推進了錢塘江深處，眼看著這個皇子在水流中掙紮，最後沈入水中，不見了蹤影。
　　等了壹陣子，沒看見這個人浮起來，就來到李罡真居住的閣樓裏，找到了壹些隨身物品，就打了壹個包，跨在胳膊上離開了臭地。
　　“表哥，找到人了嗎？”
　　張德邦見孫德出來了，就急忙迎上來。
　　孫德憐憫的瞅了壹眼自己這個不學無術的表弟，嘆口氣道：“人剛剛被送走，我晚了壹步，只找到了壹個包袱，妳拿給他妹妹吧。”
　　“啊？送哪裏去了？”
　　“聽說他不願意繼續留在臭地，去了馬六甲采硫磺去了。”
　　“啊？采硫磺？那還能活嗎？表哥，我聽說，幹這個活的人活不到四十歲。”
　　孫德笑著搖搖頭，把包袱丟給張邦德道：“可是，我聽說願意幹這個活的人，只要幹滿十年，就能在馬六甲落戶，成大明海外人口。”
　　張德邦嘆口氣道：“總要有這個命才成啊。”
　　孫德笑道：“好好回家過日子去吧，別胡思亂想，也告訴妳那個小妾，別總想些有的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