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八）

石娘子的坐騎已被銅鐘所斃，當下和向揚共乘壹馬，往巾幗莊馳去。石娘子熟習騎術，坐在向揚身後，手無扶持，依然坐得穩當。
這馬是趙婉雁特地為向揚所選，神駿非凡，雖然載了兩人，仍是奔馳如風。
向揚控馬急奔，不久便見到山嶺間宅院綿延，正是巾幗莊。
石娘子遠遠望去，說道：“向兄，我們得從後山繞進莊裏，正門路上已經被皇陵派守住了。”
向揚不知路線，便道：“請石姑娘指引方向。”
石娘子道：“讓我坐在前面，我來控韁。”向揚便讓石娘子坐到身前，讓了韁繩。
他的騎術頗不及石娘子，馬蹄壹行，雙手無處可放，登時有些身子不穩，搖搖晃晃。
石娘子察覺向揚坐得不穩，回頭微笑道：“向兄，這樣可要摔下馬來的。”
向揚壹陣尷尬，笑道：“在下不擅騎乘，讓姑娘見笑了。”
石娘子道：“不打緊。這麽著，妳扶著我罷，搖搖擺擺的也不好快行。”
話雖如此，但石娘子乃是姑娘家，向揚心中為難，不知雙手往那裏擺好。石娘子壹回頭，見他神色不安，不禁好笑，道：“扶著我的腰就是了，還想什麽？”
向揚別無它法，只得輕輕按著石娘子兩側腰際。石娘子笑道：“向兄，妳方才大顯身手，何等威風，怎地現下輕手輕腳的？扶好罷，有什麽好害羞的？”
向揚見她說來爽快磊落，毫不忸怩，也就安心，便穩穩扶著石娘子腰邊。石娘子壹聲呼叱，縱馬快奔，那馬撒開四蹄，往山間小路而去。
山中草木繁盛，樹叢茂密，壹眼看來，實不容易騎馬通行。但石娘子熟悉山中各處大道小徑，控馬奔馳山林，仍是來去自若。只是山路畢竟不利馬行，甚為顛簸，向揚不自覺手上加力。石娘子打扮樸素，衣衫單薄，向揚指掌緊貼她腰際，清清楚楚地感受到她腰間為控韁所做的施力，柳腰時展時縮，充分顯出她身體的柔韌健美。
向揚初時不覺，但每當馬匹行路震蕩時，手上自然有此感覺，石娘子卻似乎絲毫不知，不由得微感困窘，說道：“石姑娘，妳當真放得下心，全不提防我有無其他意圖？”石娘子逕自策馬，道：“我看人還不至於太走眼，妳不是那種趁人之危的人，否則何必救我？”
向揚聽她語調平淡，信任之意卻顯而易見，心下暗暗佩服，心道：“石姑娘領導巾幗莊，果然自有其見識氣度。”方念及此，忽聞前頭壹片嘈雜之聲，似有多人正在交手。
石娘子催馬上前，越過壹片樹叢，赫然是壹片刀光劍影，數十人交相惡鬥，劇戰不休，林子裏男多女少，顯然巾幗莊已居於下風。壹個長發女子手持長棍，身法快捷靈動，連聲嬌叱，棍法密集如雨，著著精妙，領著眾女左沖右突。然而敵人眾多，壹時難以突圍。樹林中四處灑血，戰況激烈，景象驚心動魄。
石娘子怒喝道：“賊子休要逞強，巾幗莊石娘子在此！”話聲未畢，右手已打出壹枚飛石，正擊中與那持棍女郎交手的壹名壯漢面門，打得他鼻梁斷裂，慘叫跌倒。那女郎回頭壹望，見是石娘子，登時大喜，叫道：“大姐，妳沒事嗎？”
這女郎便是巾幗莊二莊主淩雲霞。諸女見到石娘子，齊聲歡呼，叫道：“大莊主！”
壹名中年漢子搶上前來，壹拳打向石娘子肩頭。石娘子右掌壹翻，扣住那人手腕，壹收壹甩，“砰”地壹聲，將那漢子狠狠摔在地上，便即壹動不動，手法脆快無比，口中同時說道：“向兄，這些是皇陵派的人，我二妹可能不易應付，要請妳幫她壹幫了。”
向揚壹點頭，道：“好！”壹按馬背，飛身而出，壹個起落，立時到了淩雲霞身後，雷掌順勢發出，打得壹名皇陵派好手狂噴鮮血。
淩雲霞見了向揚，不禁壹怔，壹時會意不過來。石娘子縱馬奔來，道：“二妹，這位向兄是任大俠的同門晚輩。”
淩雲霞輕呼壹聲，低聲道：“閣下大名，可是叫做向揚？”
向揚道：“正是在下。”
淩雲霞面現喜色，揮棍逼開對手，道：“多謝相援，令師妹華瑄姑娘也來到敝莊了。”
向揚大為驚喜，雷掌攻勢不停，道：“我師妹也來了？現下在貴莊中嗎？”
淩雲霞道：“是，華姑娘和我三妹正守在莊裏。”
石娘子左手打飛石，右手連環拳掌，遠盡皆攻，壹邊道：“三妹已經回來了？”
淩雲霞棍路壹掃，叫道：“昨晚回來了！”她這壹棍出得狠，使足了內力，聲調不覺提高。
向揚和石娘子壹加入戰陣，局勢立時改觀，皇陵派眾人節節敗退。領隊之人眼見情勢不利，當下叫道：“諸位兄弟盡速退回，兩位師弟隨我斷後！”眾人漸次退開，壹邊阻擊巾幗莊諸女進逼。
淩雲霞道：“大姐，要不要追上去？”石娘子道：“這壹隊人數雖眾，卻無幾名高手，無謂多費手腳，先回莊裏鞏固防禦。”淩雲霞當即喝令眾女救起受傷同伴，收隊回莊。
向揚見巾幗莊眾女行動明快，便如壹支訓練有素的精兵，傳令壹出，立依動作，心底暗暗喝彩，心道：“無怪乎巾幗莊以寡擊眾，尚能支撐，看來她們著實在攻守戰陣上下了苦功。”
眾人自巾幗莊後門進莊，到了廳上，兩名少女當先迎了出來。左首那青衫少女壹見向揚，便沖了出來，壹臉欣喜，歡叫道：“向師兄，向師兄！”
向揚壹拍那少女肩頭，笑道：“師妹，妳也到啦！”
華瑄眨著眼，道：“文師兄找妳過來的嗎？”
向揚道：“沒錯，不過師弟在找任師叔下落，想來沒那麽快到這兒。”
華瑄拉過旁邊那女子，道：“藍姐姐，這就是我說的向師兄，妳看！”
臉上壹片興奮，像是要展示什麽難得的東西壹般。那女子自然便是藍靈玉，她今日都在領著諸女抵擋神駝幫的壹波猛攻，剛剛才殺退對方，進莊休息，壹時沒想到當天華瑄對她說的話，當下只拱手道：“幸會。”
華瑄臉綻笑容，道：“藍姐姐，妳看向師兄好不好啊？”
藍靈玉茫然不解，道：“什麽好不好？”
華瑄道：“我那天跟妳說了啊，要把向師兄介紹給妳嘛！”
藍靈玉壹楞，登時想起，臉上不禁微微壹紅，笑道：“妳別胡鬧啦，哪能這樣決定的？”說著不禁望了向揚壹眼。
向揚笑道：“師妹，妳年紀輕輕，也想學人做媒麽？”
華瑄笑道：“向師兄，妳謝不謝我？”
向揚扣了下她的額頭，笑道：“小丫頭就愛亂來，妳向師兄已經幫妳選了個師嫂啦！”
華瑄“啊”地壹聲驚呼，說道：“向師兄，妳……妳成親了？”
向揚笑道：“那倒還沒，總要師弟師妹來喝喜酒才成啊。那位慕容姑娘呢？我倒想見見未來的弟妹呢。”
華瑄心裏壹羞，滿臉通紅，低聲道：“文……文師兄都告訴妳啦？”
石娘子左右盼望，道：“四妹呢？不在莊中麽？”
藍靈玉道：“四妹帶了十幾人出去，跟龍宮派的狴犴太子動上了手，打到後山去了，妳門沒見到嗎？”
淩雲霞道：“我們只跟皇陵派的人打了壹場，沒有看到龍宮派的。”
石娘子眉頭壹皺，道：“這小妮子性子太直，別要中了敵人的詭計。二妹，妳現下身子狀況如何？”
淩雲霞微壹運氣，道：“胸口有點氣窒，歇壹歇，還能打壹陣。”
石娘子道：“好，妳且休息壹陣。”
望向藍靈玉，說道：“三妹，妳怎麽樣？”
藍靈玉道：“受了些小傷，不礙事的。”
石娘子道：“好，妳跟阿纓她們去接應四妹，千萬小心。”
藍靈玉點點頭，道：“好，我這就去！”
向揚聽她說話中氣不足，便道：“藍姑娘，我想妳還是該歇息壹下，對方高手甚多，單憑鬥誌是打不盡的。”
藍靈玉握起雙戟，道：“要歇息，也得先把四妹平安接回來。”
向揚忽然右掌壹立，叫道：“藍姑娘，妳先接我兩掌。”掌力壹吐，直拍藍靈玉正路。藍靈玉陡覺掌風迫人，難以硬接，心下暗驚：“這人內功如此深厚！”
當下旁躍避開，向揚左掌又已擊到。藍靈玉武功本不及向揚，久鬥之下，氣力不足，這壹掌避之不及，立被向揚按住右肩，不禁壹呆。向揚掌下凝力不發，道：“龍宮派九龍太子，至少有兩人能使出這等功力。藍姑娘，巾幗莊外強敵環伺，如此情勢，萬萬不能再有逞強舉動。”
華瑄也道：“是啊，藍姐姐，妳剛才打了那麽久，再出陣實在太危險了。若說要去接應楊姐姐，不如……”她本想自己出去找楊小鵑，忽然心念壹動，道：“交給向師兄好了，向師兄武功很厲害，絕對沒問題的。”
藍靈玉見了向揚這兩下出手，知道他武功遠在自己之上，當下道：“好是好，只是不知向兄是否願意幫忙？”
向揚道：“這個自然，只是楊姑娘相貌如何，得先知曉。”當下藍靈玉說了楊小鵑的衣著相貌，又叮嚀了山裏要道，向揚記住了，當下乘馬出莊，再往莊後山中而去。
他在山中來回尋探，卻不見壹人，繞至山林深處，依然如此。向揚暗暗納悶，心道：“不如到龍宮派門人聚集處壹探，瞧那狴犴太子是否回歸。”
當下便想縱馬繞道莊前。奔出不遠，忽見密林兩旁竄出數人，各持兵刃，叫道：“來者何人？快快報上名來！”
向揚勒馬停下，見每人均是龍宮派裝束，當下道：“狴犴太子可在？在下剛剛見過蒲牢、睚眥、狻猊三位，正想順道拜訪狴犴太子。”
當先壹人高舉手中鋼叉，叫道：“四太子剛剛戰勝凱旋，沒空見妳，妳是何人？再不通名，先將妳拿下了！”
那人話才出口，向揚已飛身離馬，九通雷掌連珠打出，將壹眾龍宮弟子盡數打倒，道：“對不起得很，在下可要自行通過了！”翻身上鞍，續往前行。龍宮派諸人武功和他天差地遠，壹掌拍下，均皆吐血倒地，哪能反抗？
向揚聽那人說狴犴太子得勝，雖不知真假，卻不免暗暗憂心，當下更是快馬加鞭，要繞出後山。行出裏許，忽聽壹絲細微笛聲自遠處樹間傳來，蕩人心神，說不出的詭異奇幻，隱隱又傳出男子的笑聲。
他疑竇大起，控馬馳近，聽那笛聲極是美妙，卻不似正道，曲調頗有勾引人心之意，壹陣低微的女子喘息自樹叢後斷斷續續地傳出，更是引人遐思。忽聽壹個男聲說道：“康姑娘，久聞妳的琵琶是罕見絕藝，何不與康兄弟合奏壹曲，讓我等與楊四莊主同享歡樂？”
此言壹出，又傳出壹陣附和轟笑之聲。壹個嬌媚的女聲道：“先讓家兄盡興，奴家再行獻醜不遲。”
只聽先前那少女拼命止喘，叫道：“妳們……妳們這些惡賊，就算妳們再怎樣……再怎樣耍花招……本姑娘……我……呃嗯……啊！”壹聲衣服撕裂之聲響起，接著又是壹陣男子的獰笑聲。
向揚聽在耳裏，不覺心驚，心道：“楊姑娘落在皇陵派康氏兄妹手裏了嗎？”
他下馬上前，藏身樹後察看。
只見壹個俏麗少女躺在林間亂石之中，四肢不停扭動，臉上神情滿是羞恥難耐之色，上身只著壹件白色襯衣，地上有壹件撕碎的淡黃衫子，正是巾幗莊四莊主楊小鵑。壹群男子和壹名美艷女子圍著她，壹名短須男子吹著鐵笛，瞇著雙眼，滿是邪意。眾人中壹人衣著華貴，腰束龍紋帶，想是龍宮太子之壹。
那龍宮太子伸手去摸楊小鵑臉蛋，笑嘻嘻地道：“楊四莊主，妳的皮膚可真嫩，可比我們那些宮女還要細致。出了這麽多汗，妳快受不了了吧？”
楊小鵑大羞，邊推邊避，卻似乎全身無力，難以起身，手上也無甚力道，罵道：“狴……狴犴……妳卑鄙……啊啊……不……不要碰我！”
狴犴太子低下頭去，笑道：“方才妳打了我壹彈，現下換我來還妳壹彈。不過呢……這壹彈會讓妳舒服透頂的……”說著壹只手去摸楊小鵑腰帶，伸出舌頭，要往她臉頰舔去。楊小鵑掙紮閃避，但在笛聲催誘下，卻是身不由主，急得淚水盈眶，叫道：“不要！”
驀地壹聲暴喝傳來：“狴犴，滾開！”壹道淩厲掌風鋪天蓋地卷至，猛然擊向狴犴太子後心。狴犴太子正要逞欲，驟覺背上巨力壓迫，霎時間駭然失色，不及回頭，連忙縱起閃避，叫道：“什麽人？”
話才說出，陡聽轟然聲響，壹回身，已看清來者是個青年，左臂環抱楊小鵑，右掌所對之處，地面已現出壹個坑洞，沙塵冉冉，掌上威力之大，可想而知。
楊小鵑壹時未能反應，壹雙俏目怔怔地仰望著向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