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壹）

細看這人，但見他二十來歲，兩道劍眉直抵鬢角，壹束長發，身長玉立，腰系三尺長劍，壹派江湖劍客風貌，瀟灑俊拔，然而臉上神色卻是飛揚拔扈，嘴角微微浮著冷笑，壹副世間無人在我眼下的狂態。
小慕容聽他這壹說，又羞又喜，低聲道：“大哥，妳什麽時候來的？”
那人哼了壹聲，道：“不早，不早！我到的時候，妳可還沒脫衣服。”
小慕容臉上壹紅，急叫道：“大哥，妳躲在壹邊偷看？”
那人道：“廢話，難不成我還能親自下場麽？我能對自己親妹子怎樣？嘿嘿，這小子嘛……”兩道冷銳的眼光如箭投向文淵，上下打量。
小慕容牽著文淵的手，臉上仍是紅通通的，低聲道：“他就是我大哥，叫做慕容修，武林上稱他叫大慕容。”
文淵微笑道：“原來是慕容兄，幸會幸會，在下文淵。”
慕容修壹頓腳，喝道：“小妹，妳可太不成話了，妳大哥的名字也這麽胡亂告知旁人的嗎？”
小慕容俏眉壹揚，笑道：“他又不是外人，也知道我的名字，為什麽不能說妳的？”
慕容修冷笑道：“好啊，妳要這小子當我妹丈，是也不是？”
小慕容眼波流轉，心裏怦怦直跳，低聲道：“大哥，妳許不許？”
慕容修瞧瞧文淵，冷笑道：“小子，妳有點本事啊，能把我這妹子收得服服貼貼，嘿嘿！”
文淵道：“取笑了。”
陡然間慕容修眼中殺氣大盛，喝道：“小子！想要我妹子，可沒這麽便宜！”
只聽“鏘”壹聲響，慕容修青鋒出峭，飛身而至，青衫迎風鼓起，如鷹如隼，臉上笑容現出狂態，只此壹瞬之間，兩道青光橫削直劃，已至文淵身前半尺。小慕容驚叫道：“大哥！”
文淵萬不料他狠下殺手，吃驚非小，眼見稍壹遲疑，立時會被他這縱橫兩劍分為四塊，心如閃電，退壹步而拔長劍，只聽“鏗鏗”兩下暴響，慕容修這兩招風馳電掣般的快劍同時被格下。
文淵才剛持劍在手，蒼促應敵，雖然險險擋下，卻也震得手心發熱，虎口差點震裂，不覺心驚：“這大慕容的內功強橫無匹，可比小茵厲害得太多！”
慕容修兩劍不中，怒罵道：“臭小子，居然沒被斬死！”這壹下卻是連出四劍，兩縱兩橫，十字劍變井字劍，青光霍霍，冷氣颼颼，淩厲無匹。
文淵心下吃驚，使動指南劍招數，看得真切，長劍四下連刺，以劍尖硬抵鋒刃，竟是點得準確無比，將慕容修四劍壹並接去。
慕容修大笑壹聲，劍勢毫無停緩，劍路又增，驀地縱橫各三劍，井字化田字，六道劍芒截住文淵上下各路，四劍外封，兩劍內襲，竟是狠辣而無破綻。
文淵勉力擋卸，眼見下盤壹劍化解不及，小慕容側身壹揮短劍，將慕容修這壹招接了過去，急叫道：“大哥，妳不能殺他啊！”
慕容修仰天大笑，說道：“他若接不下”大縱橫劍法“中的幾招雕蟲小技，焉有資格當我妹丈？他若接不得，死不足惜！小妹，讓開！”話聲甫畢，青影飛閃，又已出劍。
文淵被他壹激，也起了好勝之心，心神寧定，道：“小茵，別幫我，妳放心罷！”
小慕容急道：“不行，我大哥這劍法……”
壹句話沒來得及說完，慕容修青鋒抖動，壹個“工字劍”使將出來，左壹劍橫劈文淵，右壹招逼開小慕容，直落壹劍，立將兩人分開劍光兩側，冷笑道：“小妹，別插手！”
劍鋒回轉，但聞霹霹之聲連綿不斷，卻是劍刃破空風聲，“大縱橫劍法”的威力當真非同小可。
文淵意守氣海，但見眼前壹片青光交錯，目為之奪，心道：“壹招壹招去破他劍路，非我現在功力所及，而且我也不如他的劍快，但是我可用指南見攻其破綻。”當下睹準慕容修劍光未及之處，壹劍遞出，力沈招穩。
慕容修“哦”的壹聲，似乎有些訝異，不得不稍斂鋒芒，側身先避其招，冷笑道：“很好，很好！在我劍法逼迫下能重起攻勢的，卻也不多。”說著狂嘯壹聲，劍尖如帶青煙，右削、下劈、左攔、上挑，四劍畫成壹矩，正正封鎖文淵中宮，若是中實了，手腳全數截斷，頭顱不安項上，屍身只剩下壹個軀幹。
文淵劍凝真力，眼見“口字劍”雖然封住外門，卻也中門大開，破綻畢露，當下壹劍穿過四方劍矩，逕取慕容修胸腹之間。
忽見慕容修臉現獰笑，沈聲道：“小子，妳要少只膀子了！”瞬息之間，慕容修劍路折返，下右上左，於先前四劍中再反劃壹矩，竟成“回字劍”，四劍既密且快，已將文淵右臂陷於重圍之中，灑出四道鮮血。
這壹下變故匪夷所思，文淵不知他劍招幻化叢生，壹神至此，震驚之余，應變招數已生，放指撒劍，直射慕容修，手臂不敢稍動，身子卻向後平平滑出，既攻慕容修，亦自求保臂。
慕容修見他飛劍射來，右臂衣袖壹卷，手中仍拿己劍，文淵的劍卻被他卷住，劍面抵臂，功力所至，“喀啦喀啦”連響，將那劍接連震斷。回字劍自然使不到盡處，被文淵乘機脫身，只是臂上袖子裂了四條大縫，傷口鮮血泉湧，幸而保住壹條手臂。文淵心下暗驚：“這大慕容當真狠得厲害。”
文淵被困而至脫困，僅只轉瞬之交鋒，小慕容卻看得心顫膽寒，手心都是冷汗，又見文淵受傷失劍，連忙擋在文淵身前，叫道：“大哥！”
慕容修壹抖衣袖，砰砰鏘鏘，文淵的長劍碎片落了壹地，竟震成了十幾段。
文淵心下佩服，心道：“好深湛的內力，這份功力，不知和師兄相比如何？”
鏘地壹聲，慕容修收劍回鞘，笑道：“好！這壹下擲劍才是拼命招數，有狠勁！算妳運氣好，我這個小妹就賠給妳罷！”
文淵微笑道：“可要多謝了！”小慕容臉上飛紅，嬌笑如鮮花初綻，不發壹語，撕下衣袖上壹條布給文淵包紮。
慕容修雙手叉胸，見到小慕容臉上滿是情竇初開的嬌羞喜悅，說道：“小妹，妳倒真喜歡這小子，要說從前，妳豈會幫人包紮傷口？不去灑灑鹽就夠好了。”
小慕容吐吐舌頭，笑道：“又怎麽樣？”
慕容修哼了壹聲，指著文淵道：“臭小子，妳可是艷福不淺，我照顧十幾年的小妹現在給了妳，妳可別老像剛才那樣，給她半丟不丟的，多不痛快。”文淵和小慕容沒想到他說起這檔事，都是臉上壹紅。小慕容叫道：“大哥，妳要再偷看我……我們……我可就不理妳了。”
慕容修道：“嘿，要是我不說，妳也不知道。小子！聽著，在床上要對付我妹子，哪能像妳這麽溫溫吞吞的，就要像剛才這壹劍，豁出壹切，狠狠的來這麽壹下子……”
文淵作聲不得，心道：“小茵可就受不了了。”
小慕容聽得大羞，投在文淵懷裏，嬌聲道：“餵，妳別聽我大哥胡說八道啊，他……他最不要臉了。”
但聽慕容修哈哈大笑，往供桌壹坐，道：“好了，妳發了煙號給我，到底有什麽事？”
小慕容道：“是啦，我想要妳幫我救壹個朋友。”
慕容修眉頭壹皺，道：“誰？”
小慕容道：“杭州城水燕樓的紫緣姑娘，大哥，妳該知道吧？”
文淵壹怔，半喜半憂，心道：“大小慕容名動江湖，也許真有法子對付靖威王府。只是這大慕容頗有邪氣，實令人不安。”
小慕容把紫緣的事從頭到尾述說了壹遍，又說了趙平波的事，慕容修聽著，偶爾問著幾句，不多時便交代清楚。慕容修哼了壹聲，道：“妳是要我想辦法，讓那趙平波沒法子把紫緣弄到手，是不是？”
小慕容笑道：“還不止呢，最好是也能離開水燕樓。”
慕容修罵道：“小妹，妳當妳大哥是誰？我可沒妳那麽好心眼。”
又向文淵冷笑道：“小子，妳膽子不小啊，有了我妹子，還嫌不夠嗎？第壹個都還沒搞定，就想偷吃了？”
文淵甚感尷尬，不知如何措辭，心道：“這人話鋒如此迫人。”
小慕容笑道：“大哥，我都不吃醋，妳生什麽氣啊？”
慕容修又是大罵：“妳這丫頭，自己都不知道好好看著這小子。哼哼，我何必去幫她？閑著沒事麽？不幫！”
文淵忽道：“慕容兄，小弟想救紫緣姑娘，並非因為貪圖女色。趙平波恃勢行暴，已是天理不容；而紫緣姑娘身世堪憐，如何能再受此厄運？慕容兄身懷絕藝，必有處置趙平波之方，救紫緣姑娘之法，尚祈援手。”
慕容修冷笑壹聲，道：“我大可不必費這個心。”
小慕容長嘆壹聲，道：“大哥，妳想不出法子，那也沒辦法，靖威王府勢力龐大，妳對付不了，我也沒話可說。”
慕容修罵道：“小丫頭別來鬼扯，靖威王府又算什麽屁東西了？要對付那姓趙的，也不是什麽難事。”
文淵喜道：“慕容兄願意相助了麽？”
慕容修連聲冷笑，道：“不幫。”
小慕容臉色壹板，道：“大哥，妳到底幫不幫？妳要是真不幫忙，我再也不跟妳說話啦。”
慕容修冷笑道：“這壹招妳從小用爛了的，當我會怕麽？”
小慕容哼了壹聲，轉頭向文淵笑道：“文大哥，我們走吧！”
文淵倒還第壹次聽她叫自己“文大哥”，壹時有些錯愕，小慕容拉著自己的手，笑道：“再不走啊，妳師妹要是醒來不見我們，妳怎麽說啊？”
文淵壹想不錯，便笑道：“是了，走吧！可是妳哥……”
小慕容笑嘻嘻地道：“別管啦，走吧！”
慕容修喝道：“小妹，且慢！”小慕容理也不理，逕往外走。
慕容修搶在兩人身前，道：“小妹，鐵雲鏢局的鏢如何結果了？”
小慕容只作沒聽見，向文淵笑道：“文大哥，回到客店裏，妳可不能偷偷對我怎麽樣，小心華家妹子看到了。”
文淵道：“我正擔心這個。”
小慕容笑道：“妳快跟她說清楚啊，同門多年的師兄妹，好起來壹定很快吧？”
兩人肩靠肩地走出廟去，對慕容修卻是毫不理睬。慕容修罵道：“臭丫頭，大哥在問妳話哪！”然而任他再怎麽叫，小慕容總是只跟文淵說話嬉笑。
慕容修怒極，忽然想到：“以前她不跟我說話，就沒人能聽她說話了，她自然忍不住。現在她可有了這小子，只怕當真不和我說話，也不覺得如何了。”
不禁有些猶豫，叫道：“小妹，且慢！”小慕容充耳不聞，忽然在文淵臉上親了壹下，笑吟吟地瞧著文淵。
文淵心中暗自好笑：“這小丫頭可會作弄人，連自己哥哥也是壹般。”
當下也樂的奉陪，兩人便是不理慕容修。
慕容修罵道：“臭丫頭，當真不要妳大哥啦？”卻聽小慕容和文淵笑語聲漸行漸遠。慕容修大怒，壹掌將破爛不堪的左扇廟門打飛，來回踱步，遠遠聽到小慕容壹陣嬌笑聲，壹腳把右扇廟門也踢倒了，飛身追上，叫道：“死丫頭，我答應幫忙就是啦，給我滾回來！”
小慕容聽得分明，轉過身來盈盈拜倒，笑嘻嘻地道：“大哥，多謝妳啦！這才叫見義勇為、當仁不讓，真不愧是我的好大哥！”
慕容修罵道：“死丫頭，越來越賊！才認識了這臭小子，胳臂馬上往外彎！”
文淵拱手笑道：“多謝慕容兄了，大恩大德，小弟必銘記在心。”
慕容修呸了壹聲，罵道：“免了！”
小慕容道：“大哥，那妳打算怎麽幫呢？”
慕容修哼了壹聲，道：“妳先跟我來。小子，妳只管等著，三天之後，我兄妹兩自會來解決那姓趙的。”
文淵道：“好。”向小慕容壹望，小慕容也正向這裏望來，兩人都是戀戀不舍，才初嘗情愛，便要分開，雖只三日，卻也難挨。
慕容修見狀，道：“小子，我妹子這三天不在，妳要是受不了，就自己解決罷！只要等過三天，妳要怎麽樣都管妳不到。”
文淵臉壹紅，道：“不會。”
慕容修邁開大步，喝道：“小妹，跟著來！”
小慕容向文淵壹望，滿懷柔情，低聲道：“壹定幫妳救到紫緣姑娘，放心吧！”說著嫣然壹笑，跟著慕容修去了。
文淵目送小慕容遠去，心道：“小茵這壹去，我便要跟師妹獨處三天。師妹跟小茵雖然處得很好，但這等事情，她能接受嗎？”
思索良久，打定了主意，便要去和華瑄說明白。眼見東方天色將明，便即快步回往客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