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黨建年的各項活動正在全面鋪開，既有黨建系統組織方案這樣深入細致的工作，也有諸如鄭永新先進事跡巡回報告、社區文化節等面上的活動。唐小舟想，自己分管的信訪部門，是不是也耍在這方面抓壹抓典型？至少不能顯得太落後吧。他想和孫誌華交換壹下意見．便來到信訪辦。
　　讓他沒料到的是,進入信訪辦．恰好遇到了壹次信訪事件。
　　這裏用到恰好，或許不是十分準確。信訪辦是壹個繁忙的部門，每天都有多起上訪。為此．信訪辦專門辟有幾個窗口接訪。信訪案．每天都有幾十宗。對於這類上訪，信訪辦只有壹個辦法處理．批轉。確實，現在這個時代，似乎到處都在出麻煩，誰都有怨氣，信訪部門，成了這些怨氣的集散地。
　　事實上，有很多信訪案，是令人哭笑不得的。比如某人走失了壹只貓，向當地派出所報案，派出所也派人去找了，沒有找到。信訪者說，派出所根本沒當壹回事，又拿出國外的某些案例說事，說這事如果是在國外，派出所如果不能幫她找到貓，是妥賠償的，因為她是納稅人，派出所這個機構，就是要替納稅人辦事的。因為數次到派出所吵鬧，均無結果，她開始上訪，從區裏上訪到市裏，又上訪到省裏。
　　還有更離譜的，兩鄰居鬧矛盾，搞得多年不說話，在其他鄰居中，只妥有機會，就會相互指責、抵毀。某壹天，其中壹個鄰居家的狗走失了。狗主壹口咬定，是有矛盾的鄰居將他的狗殺了，到派出所報案。派出所進行了壹番調查了解，無法認定是鄰居殺了他家的狗，案於自然無法處理。這位老兄不幹了１竟然開始了上訪。
　　偏偏這類信訪案根本無法解決，信訪人糾纏不休．占用大量的接訪時間。有工作人員多次向上表示，希望確定壹個按訪標準，明確規定．什麽樣的案件可以接待，什麽樣的案件，可以拒絕接待．以便能夠集中更多的資源．處理那些更為迫切的案件。可上面擔心，有些人其實也清楚，某些事根本提不上桌面．只不過壹時有氣，需要找個地方發泄，如果將這條路堵了，說不準會多制造許多的社會矛盾。如此壹來，信訪部門，倒成了發泄某類矛盾的出口。
　　正因為大量的資源被占或者被重復使用，信訪部門的工作人員，很難像唐小舟那樣，設法把相關部門叫到壹起．集中處理某個案件。這樣的事，偶壹為之，是可以的，將此當成辦案標準，根本不現實。批轉信訪件，仍然是信訪部門最正常的工作方式。
　　因此說，唐小舟在信訪辦遇到某起上訪事件，根本就不能算是恰好，只要他想遇到，壹天就可以遇到許多起。這裏之所以提到恰好，是困為這是今天兒起集體上訪中的壹起，上訪人員又極其特殊，是本省的十兒位知名作家。
　　江南省的文化，在全國是有名的，尤其著名的是作家群體，在全國叫得響的作家，出了壹批又壹批。這些人都是社會知名人士．有壹定話語權，如果他們集體上訪，就壹定得小心對待，稍不留神，事情可能鬧大。
　　唐小舟先和孫誌華商量了黨建年的事，又問起最近的情況．孫誌華提起了這個上訪案。聽說此事，唐小舟神經立即壹緊，問道，他們為什麽上訪？
　　孫誌華苦笑著擺了擺頭，說，因為盜版。
　　唐小舟還是不明白，說，妳說仔細點。
　　孫誌華說，這些作家，其中還有幾位音樂人，他們的作品．很受市場歡迎，在全國的名氣非常大。可是，中國的風氣特別，哪個行業，都存在壹個地下市場。食品市場如此，日用品市場如此，其他市場，同樣如此，只要社會上暢銷的東西，立即就會被山寨，被盜版。在書刊音像出版業，早就存在壹個盜版市場，只妥妳正版書出來，壹個星期不到，盜版就上市了。正版書疊付作者版稅，要繳稅，還有其他壹些費用，定價相對較高。壹本定價二十幾元的書，盜版書商將字排小壹點，少排幾個印張，推向市場時，只有幾塊餞。這類盜版出版物，對正版市場，形成了巨大沖擊。這且不說，現在又興起了網上盜版，不管仟麽人的作品，壹經出版，壹些網站，在不征求任何意見也不購買版權的情況下，免費掛上了網。妳如果問這些網站，他們說有什麽互聯網協定，又說是在替作者宣傳。總之，就是有理。甚至還有些網站根本就是黑網站，不管什麽人的書都盜，還找不到地方申訴。
　　孫誌華邊說邊擺頭。他說，我很能理解這些作家。現在，作家是壹個很清苦的職業，據說，兒年前，壹本書發行十幾萬冊，根本就不算壹回事。現在呢？壹本書如果能夠發行兩萬冊，就已經是暢銷書。而兩萬冊銷量壹本書，作家需要寫半年左古，拿到手的版稅。據說只有四五萬塊餞，還是稅前的。出版社把稅壹扣，只有三萬多或者四萬。高產壹點的。壹年能寫兩本書。也就勉強混上個小康，慘壹點的，壹年可能都出不了壹本書。他們好不容易出壹本書．還妥被盜版市場盤剝。所以，他們說他們是這個世界上最最弱勢的群體．是這個社會的邊緣人。
　　唐小舟自已就是文化人出身，有不少作家朋友，對他們的境況，有些了解。但了解和同情是壹回事，做工作，又是另壹回事。他問，這件事，他們怎麽找信訪部門？不是有新聞出版和文化部門嗎？
　　孫誌華擺了擺頭，說，現在的事，妳也知道。任何壹件事，都是多頭管理，可實際上，是誰都管又誰都不管。我也是第壹次接觸這樣的信訪，他們提到壹些東西，我還真不是太內行，所以也說不清。雖然說不清。大體還是明白的。說來說去，還是相互不作為，或者責任不清，或者利益所系．或者其他種種原囚。就像食品問題壹樣，誰都知道，問題就擺在那裏．壹伸手就可以摸到，就是解決不了。
　　唐小舟明白，不是解決不了．而是權力的威力沒有達到。如果某個具有巨大權力的人出面抓這件事，沒有事情是解決不了的。杖力大的人，可以協調很多個部門集中解決，幹是形成了集中辦公垂點突擊的運動式工作模式．搞運動的時候壹陣風，風刮過大家又回歸本位，當起了甩手和尚。
　　唐小舟問，這件事，妳怎麽打算？
　　孫誌華說，怎麽打算？先接訪，然後轉給新聞出版局和文化廳，由他們去處理。
　　唐小舟說，如果他們能處理，恐怕也不會找到這裏來了。
　　孫誌華說，那能怎麽辦？他們職能部門都處理不了１找們更處理不了。
　　唐小舟說，這些人都是社會名流，很有影響力。搞不好，會不會出現被動？
　　孫誌華說，那又能怎麽辦？妳有什麽好主意？
　　唐小舟說，他們如果不找到我們這裏來，事情與我們無關，我們可以不管。現在，他們既然找來了，將來真的鬧出什麽事１我們就有責任。
　　孫誌華說，是啊，可是，我們無職無權，又能有什麽辦法？
　　唐小舟說，能不能想辦法把職能部門召集起來，聽壹聽各方的意見？
　　孫誌華說，聽各方的意見，大概也是老壹套。實體書的盜版，不在我們江南省．而是由外地銷過來的。那些盜版網站，他們提到兒個，都是全國知名的網站。有兩個網站，還是全國響當當，富可敵國，老板是全國首富什麽，牛氣沖天，據說關系硬得很，誰都不怕。那些黑網站就更不用說．我們找都找不到。
　　唐小舟說，這樣行不行。先聽壹聽這些作家們怎麽說。在我們省內能夠解決的，我們想辦法解決。我們解決不了的，可以寫壹份材料交上去。我們做找們能做的，盡可能把工作做細壹些。
　　孫誌華說，如果不想批轉，就只有這壹種辦法。
　　唐小舟說，那好，我們兩人壹起見見那些作家吧。
　　孫誌華拿起面前的電話，讓人把作家們請到會議室。相關人員把作家們安頓好以後，過來請孫誌華和唐小舟。倆人壹起走到門口，孫誌華妥請唐小舟先進去，唐小舟讓孫誌華，推讓了壹番，還是唐小舟領先走進去。
　　唐小舟剛出現，立即有很多人主動和他打招呼。他放眼望去，還真有不少老朋友。他以前和這些文化圈內人交往還算多，即使沒有私誼特別深厚的，見了面，還是稱兄道弟。文人嘛，就是這樣，能夠彼此尊重。巳經非常不易，讓他敬服妳，不是壹件容易的事。後來他當了秘書。進入官場，和這些文化人仍然保持聯絡，只是相聚的機會少了。
　　唐小舟坐下來．對作家君卓說，君卓，妳的《官場秘簽》很暢銷啊，聽說賣到了二十萬冊？什麽時候送我壹套？
　　君卓是本省目前最有影響力的小說家之壹，新作《官場秘簽》，從官場簽宇的講究入手，將大量實際案例，引入小說中，讀後令人耳目壹新。官員的簽字，非常講究，既講究形式。也講究內容，表面上看去，就那麽幾個宇或者幾行字，認真研究，奧妙無窮。如果從形式看，官場簽宇有兩個階段，壹是不同筆階段，二是簽字筆階段。早期沒有簽宇筆，官員的辦公桌上擺了很多筆，鋼筆、鉛筆、毛筆等等，不同的筆代表著不同的意義。後來統壹用簽字筆，其他筆，少人用。幹是，有人開始講究簽宇的排法以及標點符號的應用。但這壹類方法，並不壹定適用幹所有官員，只是某些官員和秘書之間的默契或者約定。實際上１更多的官員１考慮的還是措詞１壹份文件簽下來，措詞會讓下面辦事的官員斟酌再三。
　　唐小舟接觸過諸多相關案例。比如當初公安廳辦孟慶西案子，想擺脫政法委的影響，將案子從政法委拿回公安廳。趙德良不好越過政法委直接指揮公安廳，想了壹個辦法，讓他們打壹個報告，報送政法委，抄送省委。報送和抄送同時到達，趙德良便在抄送件上簽了字。事後政法委有意見，找趙德良交涉，趙德良只好說，這是我理解錯誤，既然我已經簽了字，先只能這樣了，過段時間再考慮吧。趙德良什麽樣的理解錯誤？他沒有解釋，妳總不能因為這麽壹件小事，糾纏趙德良是否越權吧？
　　還有壹件事１發生在尹越和藍智蒙身上。當時的兩府建設，由尹越擔任副指揮長，實際上，陳運達的指揮長只是掛名，基本不管事，所有壹切事務１均由尹越負責。兩府工程的綠化，由藍智蒙中標，原因是他們出價最低，委院和府院各兩千萬。當時就有人說，這個有問題，兩院工程的綠化要求很高，兩千萬絕對不夠用。後來，兩院工程爛尾，成了胡子工程，綠化工程實際壹分錢都還沒有投入，卻打報告稱，前期投入巨大，由幹主體工程未能按期完工，受施工影響，前期栽種的樹木草皮等，無法維護，全部損失。又因物價上漲等因素，請市政府追加投資。報告送到陳運達那裏，他批了四個宇，請尹酌處。尹越怎麽理解省長的意思？不同意？那他幹嘛不直接說明？顯然話裏還有別的意思。同意？可他又為什麽不寫同意？尹越耍的就是這個酌處，大筆壹揮，各追加了壹十萬。尹越出事後，大家明白了，陳運達知道這裏面壹定有貓膩，又怕背責任，才有這個酌處。尹越因為酌處了二千萬，因而多了壹項罪名，陳運達卻壹點影響都沒有。
　　君卓的新書，寫的就是這類微妙關系，因而壹紙風行，在官場中廣為傳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