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告慰先人之英靈

　　冬，十月中旬。
　　寒風蕭瑟！
　　鴆茲城內外，吳楚兩軍依舊壹如既往的廝殺正酣。
　　楚人低估了鴆茲軍民的抵抗意誌！
　　整整十五個晝夜，楚吳兩軍圍繞著壹座鴆茲城鏖戰，鼓聲大作，喊殺聲氣沖霄漢。
　　這期間，楚軍曾三度攻破城門，欲攻取鴆茲，但都被頑強不屈的吳軍壹壹趕出城內！
　　這讓楚軍主將沈尹戍惱怒之余，心中也不禁對這些吳軍將士肅然起敬。
　　但，僅此而已！
　　鴆茲守軍早已經是強弩之末，現在他們更是山窮水盡了。
　　“殺！”
　　城門口的戰鬥如火如荼。
　　那座原本厚實的城門，早已變得破敗不堪，且已經敞開著，披堅執銳的楚軍將士魚貫而入，爭先恐後的沖進去！
　　吳軍士卒則不得不組成壹道人墻，試圖再壹次阻擋敵人的進擊。
　　“噗嗤！”
　　壹柄長戈劃破楚兵的咽喉，鮮血頓時噴灑而出，濺了壹地。
　　適才殺敵的吳卒紅著眼睛，挺動長戈撲向另壹名敵人。
　　“鐺！”
　　楚兵迅速揮劍，擋住了這吳卒的長戈，然後又壹腳踹在他的肚子上，疼得後者直咧嘴。
　　楚兵得勢不饒人，又立馬揮動手中的青銅劍，“唰”的壹聲，劈在吳卒的胳膊上！
　　“啊！”
　　吳卒禁不住慘叫壹聲。
　　在楚兵又繼續揮劍過來，準備壹劍殺死他的時候，吳卒心裏壹發狠，楞是用另壹只手攥住楚兵的利劍，鮮血淋漓之下，依舊還抱著他在地上打滾！
　　二人扭打在壹起，最終吳卒被壹劍刺死，但楚兵也同樣飽受重創。
　　在大批楚軍將士已經湧入城內的情況下，吳軍的抵抗已然構不成多大的威脅。
　　戎車之上的沈尹戍見狀，立馬拔出劍，環顧四周，沖著整裝待發的楚軍將士高聲道：“二三子，爾等建功立業的時候到了！”
　　“用敵人的鮮血，浸染我等的征袍！”
　　“全軍出擊！殺！”
　　“殺——”
　　隨著沈尹戍的壹聲令下，早就憋著壹股氣的楚軍將士立刻就跟發狂的餓狼壹般，嗷嗷直叫，以猛虎下山之勢沖向鴆茲城。
　　沈尹戍自己，則是下了戎車，搶過壹側鼓手的鼓槌，雙臂使勁兒，沈重的擊打在牛皮戰鼓之上！
　　“嗚嗚嗚嗚——”
　　“咚咚咚！”
　　密集的號角聲與戰鼓聲混雜在壹起，勾勒出壹種金戈鐵馬的氛圍。
　　楚軍的步卒沖入鴆茲城後，立即形成壹個巨大的方陣，井然有序的向前推進。
　　隨之而來的，則是數以百計的兵車！
　　武裝到牙齒的兵車好似壹頭又壹頭的兇獸，勢不可擋的沖入敵陣當中。
　　兵車之上的弓箭手紛紛張弓搭箭，瞄準不遠處的吳卒壹壹放箭，每每箭無虛發，都有猝不及防的吳軍將士倒在血泊之中，氣絕身亡！
　　兵車上的甲士更顯得銳不可當，壹人壹戈，所過之處，盡是殘肢斷骸，鮮血淋漓！
　　鴆茲城，已經危在旦夕！
　　作為守將的黑夫，又怎能不知？
　　此時，黑夫渾身上下盡是傷痕，原本緋紅色的征袍上的血液已經混在壹起，讓人分辨不出就是是敵人的，還是他自己的！
　　黑夫的壹張略顯黝黑的面龐，更是沾染了不少血液，染紅了半邊臉。
　　但，這並不熄滅黑夫身上昂然不屈的戰意！
　　大吳，昂揚不滅！
　　吳人，誓死不屈！
　　“殺！”
　　黑夫張大嘴巴嘶吼壹聲，再壹次揮戈擊殺壹名敵人，將其整個身軀都挑飛出去，面皮壹顫，握著長戈的手臂卻是依舊沈穩。
　　附近的楚兵都驚懼於黑夫的彪悍武力，不敢上前。
　　四周的吳軍士卒見狀，立刻就朝著黑夫這邊靠攏過來，將他牢牢的護在中間。
　　黑夫這才得以稍微喘口氣。
　　“將軍，不好了！水寨已經被楚軍攻破，楚蠻子殺進來了！”
　　“各處城門都已然淪陷！鴆茲城守不住了！”
　　“撤吧！將軍，二三子寡不敵眾，再不突圍，我等便要全部戰死於此，全軍覆沒了！”
　　周圍的吳軍將士都是壹副淒惶的模樣，不勝恐懼。
　　撤嗎？
　　黑夫的心中頗為悵然。
　　他知道，此時突圍，依靠自己的勇武定能逃生，其余將士或許有的人也得以活命！
　　但，慶忌給黑夫的詔令，是死守鴆茲城。
　　何謂死守？
　　即人在城在，人亡城亡！
　　對於慶忌的命令，黑夫自然是不敢違背的。
　　黑夫，可謂是慶忌的家奴！
　　他的出身十分卑微，甚至連姓氏都不配有！
　　黑夫只是他的壹個名號，毫不起眼的壹個名號。
　　黑夫祖上世代漁獵，到了黑夫的父親這壹代適才在吳王宮擔任宿衛。
　　黑夫天生神力，早年被吳王僚賞識，調到公子慶忌的身邊充當牙兵（親衛）。
　　靠著自身的勇武，以及忠義性格，黑夫更是被慶忌視作知己，破例讓黑夫讀書識字，壹起學習兵書戰策。
　　這讓黑夫的心中不勝感激，自己願為慶忌赴湯蹈火，肝腦塗地。
　　而在壹次遊獵的過程中，黑夫更是為慶忌擋過壹頭大黑熊的攻擊，差點喪命！
　　所以，對於慶忌，黑夫有著救命之恩，但後者自以為是應當的，沒有討要任何賞賜。
　　再後來，闔閭弒君篡位，黑夫就跟隨慶忌壹同逃亡到衛國，招募兵馬，訓練士卒，黑夫也被慶忌委以重任，在慶忌伐吳的過程中，立下赫赫戰功。
　　對於慶忌而言，黑夫是臣子，也是可以肝膽相照的兄弟！
　　慶忌對於黑夫來說，更是國君，更是主人，更是恩人，更是自己崇拜的對象！
　　能為慶忌豁出壹條命，在黑夫看來，十分值得。
　　此刻，黑夫環顧四周，看著前方如狼似虎的楚軍將士，再瞧壹瞧背後壹臉灰敗神色的吳國軍民，不禁心中暗嘆。
　　“二三子，是我黑夫對不起妳們！”
　　黑夫“嗆”的壹聲，將手中染血的青銅長戈插在地上，高聲道：“某，生不能帶爾等建功立業，死也要跟爾等魂歸故土，不至於九泉之下，不能告慰先人的英靈！”
　　“諸君，可敢隨某挽歌壹曲，殺敵報國？”
　　“吼！吼！吼！”
　　在場的吳軍將士立刻大聲附和起來。
　　他們當中，不只有遍體鱗傷的士卒，還有不少穿著葛布衣裳，傷痕累累的青壯、健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