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七十壹章 紅顏白發

　　又是壹次妥協。
　　安平州平亂壹事，繼續被文教臣子們牢牢掌控。
　　他們會從鎬京城外各州郡抽調城防軍，組建第三支規模更加龐大的平亂軍團。
　　不僅如此，因為戶部錢糧短缺，第三支平亂軍團的壹部分糧餉，將由太府庫內支出；而大將軍府和五軍府，將為他們提供壹部分軍械輜重、戰馬坐騎。
　　最重要的是——在摩羅朽的提議下，大將軍府下轄的樂山等將領，將參與這次的平亂。
　　與之對應的是，文教臣子們，將對東琦伯以齊胂之死為借口造反壹事，和太後形成默契。
　　齊胂的死，和太後有關。
　　太後用他釣魚，結果鬼祟橫行，齊胂暴斃。
　　這事情傳出去，太不好聽，對太後的名聲會是毀滅性的打擊。
　　太後以不插手安平州平亂壹事為交換，換取文教臣子們對東琦伯造反壹事睜壹只眼閉壹只眼，還要發動文教弟子們的力量，大肆抨擊東琦伯的‘狼子野心’，在輿論上幫助太後占領道義的高地。
　　雙方壹拍即合，於是散朝，唯有大將軍、大丞相等幾員重臣留在扶搖殿，商討平亂的詳細章程。
　　盧仚壹行人緩步出了扶搖殿，順著馳道壹路到了皇城南門。
　　勛貴們嘻嘻哈哈的，上了自家的馬車、轎子，在護衛們的簇擁下招搖過市，各自返家找各自的樂子。
　　這些勛貴啊，治國理政指望不上他們，行軍打仗他們也沒了這本事，如今的大胤武勛們，出了吃喝玩樂、花天酒地，他們還能做什麽？
　　其他文武官員們，則是各自返回各自衙門理事。
　　第三支平亂大軍的規模將遠超前兩次，甚至摩羅朽還主動邀請大將軍樂武的子侄們加入平亂軍團，這就有點拉攏大將軍，主動給他的子侄們分潤功勞的意思了。
　　摩羅朽這神來壹筆，勢必讓第三支平亂軍團得到大將軍府的大力支持。
　　禁軍體系的精良軍械、甲胄，還有底蘊深厚的禁軍系統內，無數優良馬場馴養的那些異血坐騎……
　　大將軍已經答允，會給第三支平亂軍團足夠的支持。
　　這些精良的軍械、甲胄，還有那些價值千金的異血坐騎，單單想起來，就讓人流口水！
　　好些文臣已經下定決心，在裏面上下其手，先撈上壹大筆。
　　所以，他們壹個個跑得飛快。
　　皇城南門口等候的護衛，還有浩浩蕩蕩的車隊、馬隊很快就散去了七七八八，最後就只剩下不多的幾隊人。
　　盧仚騎著烏雲獸，撫摸著它的尖角，笑盈盈看著李梓擋在了白長空面前。
　　白長空面無表情的看著李梓：“李鴻臚，東琦伯作亂，這正是妳鴻臚寺的公務，妳不回鴻臚寺坐鎮，攔住老夫，這是做什麽？”
　　李梓向盧仚望了壹眼，點了點頭，然後悠然道：“白山長，本官只是想問，吾那兒媳婦呢？吾兒已經返家，妳家為霜，人呢？”
　　白長空的臉色就變得極其的難看。
　　他目光閃爍看著李梓，皺著眉頭，沈默不語。
　　李梓笑了：“白山長和我家結親，莫不成，是別有用意？”
　　李梓笑看著白長空，目光在他兩個腰子部位掃來掃去。
　　他記得，他昨夜的確是重創了白長空，以神通直接破體挖出了白長空的兩顆腰子。他嫌棄那玩意兒腥臭，直接丟在了雨順坊勘察司的後院。
　　人沒了腰子，必死。
　　白長空怎麽看起來這麽精神？紅光滿面的，比他往日裏氣色還好？
　　南門口，還有壹些走得慢的文臣朝著這邊張望。
　　感受到李梓和白長空之間劍拔弩張的緊張氣氛，這些個好奇的文臣也沒有靠近，但是也沒有離開，而是興致勃勃的遠遠圍觀。
　　白長空看了看那些文臣，再看看面前的李梓，突然流下了兩行熱淚。
　　“李大人，為霜她，她……”
　　白長空仰面看天，清淚如雨，順著面頰滑落，點點滴滴灑落塵埃。
　　李梓向後退了壹步。
　　這話，就沒辦法談下去了，白長空這老匹夫，居然當眾流淚，以他如今在鎬京的聲望，若是傳出去是他李梓逼得白長空哭了，他李梓怕不是要臭名遠揚？
　　盧仚策騎行了上來，‘呵呵’笑道：“白大人不會說，白露她憂憤過度，重病身亡了吧？而且，她之所以重病，是因為本公逼迫導致……這口鍋，本公是不扛的哦！”
　　白長空的眼淚水很神奇的戛然而止，他低下頭，面皮上壹抹熱氣升騰，幾滴眼淚就化為蒸汽消散。
　　他目光深深盯著盧仚，幽幽道：“難道不是麽？”
　　盧仚笑著搖頭：“要點臉吧，老白，白露是怎麽回事，妳不清楚麽？前些日子鎬京鬧鬼，不就是她折騰出來的？”
　　盧仚向著李梓點了點頭，淡然道：“李大人，妳家兒子，差點成了墊背的。白山長家的那位白露姑娘，呵呵。”
　　盧仚看著四周張頭張腦的文臣們，放大了聲音，朗聲道：“白大人，國子監的女鬼，就是妳家白露為首……妳卻仗著驅散了國子監的女鬼，成就‘在世聖人’之名……”
　　“這事情，不會是您自己壹手操弄的吧？”
　　四周文臣面色驟變，然後好些人看向白長空的目光，都變得無比的幽森而微妙。
　　白長空在國子監，以所謂的‘浩然之氣’，頃刻間掃蕩了數萬女鬼，救下了十萬國子監監生。此事壹出，白長空在鎬京城的名望簡直堪比文教歷史上的那些個聖人、亞聖。
　　文人相輕，好些文臣早就看白長空不順眼了。
　　奈何如今人家有‘聖人光環’庇護，沒人敢平白無故的得罪白長空。
　　可是盧仚這話壹出……
　　好些文臣已經下定決心，不管那些女鬼是否和白露有關，總之，他們要授意自家門人弟子，將這件事情散播出去。
　　就算沒有真憑實據，也要往白長空的頭上潑點汙水！
　　更不要說，這兩天，市井中本來就有風聲傳出來——白長空賣女求榮，堂堂‘禮學’大賢，居然將自家遠房侄女投獻天子，以此換取爵位！
　　白長空臉色微變，他怒視盧仚，正絞盡腦汁想要辯駁，壹架大青騾子拉的香藤兒小車‘噠噠噠’的行了過來。
　　小車行到了白長空身側，車窗簾子壹挑，壹張如花美顏露了出來。
　　美歸美，這張小臉蛋卻是病懨懨的，蒼白，憔悴，壹副重病未愈的模樣。
　　她隔著車窗，看了白長空壹眼，有氣無力的說道：“阿爺，妳不是說好了，陪我去靜寧寺上香的麽？耶？盧家世兄，有些日子未見了。”
　　白長空‘呵呵呵’的笑了起來，他譏誚的斜睨了盧仚壹眼，淡然道：“李大人，剛才我要說的就是這事了，為霜重病未愈，正在療養。她和爾雅已經是夫妻，等她身體稍好壹些，爾雅只管來接了她家去。”
　　盧仚瞪大眼睛，駭然看著那張和白露生得壹模壹樣的面龐。
　　這……應該又是極樂天宮的手段吧？
　　沈默了壹陣，盧仚‘呵呵’笑了起來：“原來是本公弄錯了……李大人，恭喜，恭喜，妳有這麽好的壹個兒媳婦。呵呵，我祝貴公子和為霜姑娘舉案齊眉，白頭偕老。”
　　李梓的臉色變得極其的詭異，就好像有人硬生生往他嘴裏塞了三斤幹牛糞壹樣古怪。
　　盧仚‘呵呵呵’的幹笑著，朝著左右使了個眼色，策騎壹溜兒小跑的迅速離開。
　　讓李梓和白長空撕扯去吧。
　　而李梓沈默了壹會兒，突然跳了起來：“天陽公，天陽公，我家爾雅，似乎的確誤交匪人，本官懷疑，他們就是九陰教的妖人。”
　　“天陽公，天陽公，妳將爾雅帶回勘察司，好生管教壹段時日罷？”
　　那‘白露’從馬車裏探出頭來，輕輕的朝著李梓呼喊了壹聲：“公公，妳怎麽這麽狠心？爾雅何在？我也有點想他了呢。”
　　李梓就好像沒聽到壹樣，大踏步的跳上了坐騎，壹聲大喝，騎著快馬緊追著盧仚離開了。
　　白長空微微壹笑，朝著四周壹臉‘索然無味’的文臣們拱了拱手，悠然道：“諸位大人可以為老夫做個明證，這天陽公，被那閹黨教壞了……他居然大白天的說瞎話，造謠生事，說為霜居然成了女鬼，簡直荒唐可笑！”
　　“為霜就在這裏，諸位大人看個清楚，她可是清清白白的壹個好姑娘。”
　　白長空猛地舉起了右臂：“閹黨，無恥！”
　　壹眾文臣紛紛點頭，壹個個引經據典，又將魚長樂以下的閹黨們破口大罵了壹通。
　　皇城南門口，壹群太監齜牙咧嘴的看著這群文臣——妳們罵盧仚就是，幹嘛牽扯到咱們啊？這檔子事情，和咱們這群閹黨無關哪！
　　白長空惺惺作態了壹番，就帶著幾個護衛，簇擁著香藤兒小車壹路向南而去。
　　無論是平亂安平州，還是東琦伯造反，這事情都和他國子監沒什麽關系，他有大把的時間，陪伴自己‘可憐’的‘孫女’，去靜寧寺上香祈福。
　　行出了十幾裏地，白長空丟下坐騎，跳上了馬車。
　　馬車裏，除了那和白露生得壹模壹樣的少女，還有壹名滿頭銀發，但是容顏卻和二八佳人壹般俏麗秀美，唯有壹雙眸子深沈如淵的女子，靜靜的坐在那裏。
　　白長空在小馬車裏向那女子行跪拜大禮：“太上，多虧了太上運籌帷幄，否則今日，老夫還真說不清楚了。”
　　女子輕輕揮手：“那少年，就是盧仚罷？呵，倒是壹塊好補藥。”
　　“那李梓的來歷，我已經看透了。乞巧閣的余孽，下三濫的旁門左道，下極樂天令，讓乞巧閣歸順本門，否則，就滅了他們苗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