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六十九章 雪上加霜

　　太後發怒，大將軍立刻落井下石。
　　樂武從武勛班列首位蹦了出來，揮動著芴板大聲嚷嚷：“朝廷出奸臣了，壹定是出奸臣了。”
　　他大聲吼道：“小小安平州，區區泥腿子……諸位大人，諸位大人啊，不過是壹群泥腿子造反，是壹群從未受過任何軍事操練，從未學過任何殺人技巧，給他壹架床弩估計都不會擺弄的泥腿子啊！”
　　“數百萬平亂軍……當然，都是城防軍，遠不如我大將軍府、五軍府控下的禁軍。”
　　“但是，畢竟是數百萬朝堂花費了無數民脂民膏養起來的正規軍哪！”
　　“那些泥腿子，沒練過武。”
　　“這些城防軍，全修煉過。”
　　“那些泥腿子，每天吃糠咽菜。”
　　“這些城防軍，每天大魚大肉。”
　　“那些泥腿子，壹輩子就折騰鋤頭、鎬頭、犁頭。”
　　“這些城防軍，整日裏就擺弄長槍、刀劍、弓弩。”
　　“那些泥腿子就是壹群待屠的小羊羔，而這些城防軍，就是壹群惡狼。”
　　“沒道理打不贏的，沒道理全軍覆沒！”
　　樂武大踏步到了朱崇等文教重臣面前，手中長達三尺的玉質芴板幾乎杵到了朱崇的鼻頭：“朝廷裏出奸臣了，否則怎可能接二連三的失敗？”
　　盧仚站在班列中，差點為樂武鼓掌叫好。
　　屠狗賣肉的屠夫出身的樂武，居然能壹口氣說出這麽壹長串話來，順便將壹頂奸臣的帽子扣向朝堂上的文教大臣，委實是精彩！
　　胤垣在寶座上火上添油：“舅舅說得極有道理，定然是有奸臣的了。城防軍歸屬兵部和城尉府統轄，大將軍府和五軍府是絕對沒有插手的機會的，所以這奸臣，只能是兵部和城尉府的人嘍！”
　　樂武揮動著芴板，輕輕的拍打著自己的肚皮，得意洋洋的說道：“當然嘍，陛下，我們要看清壹件事情，王璞老兒戰死，王（王蔔）不知死活，城尉府的將領們死傷狼藉，所以，奸臣不大可能是城尉府的。”
　　胤垣大驚小怪的叫了壹嗓子：“哦？？？原來，奸臣在兵部啊！”
　　大胤兵部尚書摩羅朽大踏步從班列中走出，他怒瞪了樂武壹眼，冷哼了壹聲，‘咚’的壹聲跪在了地上，朝胤垣行五體投地大禮。
　　“陛下，臣對陛下，對大胤忠心耿耿。臣更敢確保，兵部上下官吏，全都是大胤的忠臣。”
　　擡起頭來，摩羅朽怒道：“陛下明鑒，兵部為平亂軍，統籌糧食輜重、軍械戰馬等，除此之外，兵部並無插手安平關戰事指揮及兵馬調動，平亂軍全軍覆沒，定有其他緣故，和兵部何幹？”
　　樂武立刻跳了起來：“哪，哪，哪，這就開始推卸責任了？”
　　太後也狠狠的壹拍長案，怒道：“那麽，摩羅朽，妳且告訴哀家，這平亂軍，究竟是怎麽敗的？”
　　“大丞相，妳有什麽話說？”
　　“王璞戰歿，是妳們推薦了王（王蔔）接管他的城尉壹職，由王（王蔔）接管平亂軍繼續作戰。甚至為了方便王（王蔔）行事，妳們還將臨危救難的監軍盧仚給調了回來。”
　　“誰能告訴哀家，這場仗，究竟是怎麽輸的？妳們……誰來承擔這個責任？”
　　朱崇等人心頭壹沈。
　　‘承擔責任’，終於提到這個話茬了。
　　沈默了壹陣，朱崇緩步走出了班列，他看了看跪在地上的摩羅朽，低聲嘆了口氣，伸手抓住摩羅朽的肩膀，微微用力，將他拉了起來。
　　太後冷笑。
　　胤垣冷笑。
　　樂武這位大將軍同樣冷笑。
　　朱崇這般作為，堪稱跋扈。
　　摩羅朽向後退了壹步，站在了朱崇身後。
　　朱崇上前了兩步，他凝神看著斜斜坐在寶座上的胤垣，沈聲道：“太後，陛下，此刻我們要做的，不是追責，而是盡快平定安平州的叛亂。”
　　太後、胤垣、樂武再次冷笑。
　　那些在大殿外討價還價的勛貴們，此刻也已經繳納了款項，壹個個神氣活現的回到了大殿中。
　　聽得朱崇這般說，壹名身穿紫色鯤鵬紋冕服，右手不斷揉搓左手大拇指上壹枚碩大的白玉扳指，年紀不過三十歲的開國侯大笑了起來：“唉喲，不追責，又要往安平州派兵啊？這次如果再輸了，算誰的？”
　　朱崇斜睨了這位開國侯壹眼：“汾陽侯，扶搖殿上，請莊重。”
　　冷哼了壹聲，朱崇冷聲道：“太後、陛下需知，安平州的叛亂，可不是普通的亂民騷動。他們背後，定然有人主使。太後、陛下可曾見過安平州送來的軍情？那些亂民喊的口號……”
　　胤垣興致勃勃的打斷了朱崇的話：“知道，知道，他們的口號是‘清君側、殺國賊’，可見我身邊，的確是有奸臣的了。”
　　朱崇和壹群文教重臣差點沒氣得眼珠子都凸了出來。
　　朱崇厲聲道：“是‘紅蓮現、享平安’……是‘紅蓮天女、降世安民’！”
　　朱崇嘶聲道：“大家想想前朝末年的記載……前朝江山傾覆，社稷崩碎時，有多少亂軍喊出了這壹類的宗教口號？此次安平州的叛亂……”
　　勛貴班列中，好些公侯同時呵斥起來。
　　“大丞相慎言，焉敢用前朝來比擬本朝？”
　　“陛下，臣請將大丞相拖出去重責壹千杖，大丞相口出不吉之言，是詛咒我大胤國運哪！”
　　“太後，可見這大丞相是居心叵測，他居然拿國泰民安的本朝，與民不聊生的前朝比！”
　　大殿內亂糟糟的吵成了壹團，剛剛被罰了壹大筆錢的勛貴們猶如壹群受傷的惡狗，瘋狂的撲擊著朱崇。
　　朱崇被勛貴們突然的暴起弄得手足無措，他憤怒的呵斥著，但是哪裏還有人聽他的話？
　　連續大敗了兩場，損失的士卒、輜重之類還是小事，損失最多的，是朱崇的威望，是文教臣子們在朝堂上的影響力。
　　往日裏，這些文教臣子動用無數喉舌，紛紛鼓吹自己，將文教的官員們塑造成了治國理政的天才，好似他們壹個個都無所不能壹般，正是在他們的治理下，大胤才有了如今的安盛、祥和的局面。
　　但是兩場大敗，壹下子就撕掉了文教官員們臉上的遮羞布。
　　勛貴們驚訝、更驚喜的發現——哦，原來妳們也就壹廢物！
　　原本，勛貴們以為，只有自家才是壹群吃喝拉撒的大肥豬，整天裏在泥水塘子裏翻滾。
　　但是，居然妳們這些文教君子和我們壹樣，都是壹群癡肥無能的大肥豬，那麽，無論如何也要拖拽著諸位壹起下泥水塘子打滾才好嘛。
　　壹時間，各種冷嘲熱諷層出不窮，更有人對朱崇喊打喊殺。
　　樂武則是扯著嗓子‘嗷嗷’大吼：“太後，陛下，大丞相所言也有道理，安平州的叛亂，不是這麽簡單的事情……所以，臣請戰，臣請出動禁軍，強勢殲滅安平州叛軍！”
　　樂武大聲叫嚷著，看上去頗為激動、癲狂。
　　但是他的目光，卻冷靜無比，就好像當年他還在街頭賣肉的時候，手持屠刀，瞅準了壹條大肥狗，準備壹刀斃命時壹樣冷靜。
　　王璞戰歿的時候，樂武就察覺到了安平州的不對勁，大將軍府下，由賈昱控制的壹支秘諜，就派出了精幹人手，迅速趕赴安平州查探消息。
　　這些天，已經有壹些靠譜的情報傳了回來。
　　安平州，有古怪，而且是聳人聽聞的古怪。
　　樂武不介意，借用這次王（王蔔）大敗的事情，從安平州，從文教諸家身上，扯下壹大塊肥肉來！
　　果不其然，聽到樂武主動請纓，朱崇和壹群文教重臣同時反駁。
　　“陛下，臣以為，禁軍乃國之根本，不可輕動。”朱崇大聲道：“臣請，繼續由城防軍中抽調精兵強將，組建平亂軍，開赴安平州。”
　　朱崇運起了元罡，他的聲音震蕩如雷，蓋過了其他人的聲音。
　　“大將軍既然有意平亂，不如請大將軍，支援壹批禁軍的優良軍械、甲胄、戰馬，如何？”
　　朱崇斜眼看著樂武。
　　樂武‘呵呵’冷笑。
　　武將班列中，樂山突然開口：“就算給了妳們禁軍的軍械，妳們就打得贏了？還有，妳們還準備從哪裏抽調兵力？鎬京的城尉府，已經被抽空了吧？”
　　朱崇等人臉色微變。
　　沒錯，前後兩支平亂大軍出動，鎬京城的城尉府下轄的城防軍，已經被抽調壹空。
　　雖然在賬面上，鎬京城城尉府所轄的城防軍，應該還有近千萬兵力——大抵就是兩千多個坊市，每個坊市都還有五千上下的駐軍。
　　但是實際上，那近千萬兵力，全只存在於賬面上。
　　近千萬人的空餉，吃起來不舒服麽？
　　但是吃空餉這種事情，自己偷偷摸摸吃就是，如果被外人知道了，這就是要命的了！
　　朱崇等人目光深沈的看著樂山，他們心情更加沈重了，樂山是樂武的親侄兒，他居然說出這樣的話，難不成，是樂武壹直在窺伺他們城尉府的虛實？
　　樂武微笑，正要趁勢追擊，痛打壹波，壹名紫衣太監面無人色的狂奔進了扶搖殿，壹進大門就‘咚’的壹下跪在地上，身體順著光滑的地面向前‘哧溜’滑出了十幾丈遠。
　　“什麽事情，慌裏慌張的？”魚長樂見得這般模樣，當即開口訓斥。
　　“太後，陛下，東琦伯……東琦伯反了！”
　　紫衣太監嘶聲道：“東琦伯以世子齊胂不明暴斃為由，發檄文，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