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7章 趁夜

　　山嶺間只剩下壹道暗色的晚霞，夜空中亮起了點點星辰。
　　最後壹只巖雀也鉆進山嶺崖石的巢穴中。
　　藏在山溝裏的沃爾村亮起了點點星火。
　　狗頭人奴隸披星戴月地從河堤上返回了村口的工棚中，拖著疲憊的身體，默默地排著長隊，手裏捧著大木碗在廚娘那裏領取今晚的雜糧粥。
　　這或許是它們壹天之中難得放松的時候，吃完晚餐之後，就可以躺在鋪著蘆葦席子的工棚裏壹覺睡到天亮。
　　大木桶裏雜糧粥顯得十分濃稠，淳樸的沃爾村廚娘為了狗頭人奴隸能夠吃飽，將摻雜著大量麥麩和豆子的雜糧粥煮得很軟爛，這也是老村長布萊特的吩咐，狗頭人奴隸挖掘河道，開墾河灣灘塗地，只要是為了沃爾村，村裏的廚娘就壹定要做好後勤。
　　村裏負責看守這些狗頭人的幾位監工，大半也會在奴隸營這邊吃完大鍋飯，才會摸著肚子慢吞吞地回家。
　　雖然家裏的夥食比奴隸營這邊的好壹些，但誰沒受過窮呢？鬧饑荒的時候，有時候大家吃的還沒有這些狗日的好呢，現在生活條件稍微好了壹點，可誰都沒有忘記以前的苦日子啊，奴隸營這邊的大鍋飯也不算難吃，在這裏吃飽了，家裏那壹頓也就省下了。
　　這群狗頭人奴隸看到整天看管自己的監工們也和大家在壹口鍋裏撈食吃，白天在河道工地上，這些監工們雖然拿著鞭子到處亂逛，但是鞭梢真正落在同胞身上的時候卻是很少，偶爾累了還會被允許在河道堤壩土坡上休息壹小會兒，沒有力氣的時候，偶爾還會看到監工們從後面趕上來，以為會挨鞭子，可是等到的卻是伸出來壹雙粗糙的大手用力拖住石板，走完最難行的壹段河堤路。
　　壹輪彎月掛在村口的枯樹枝上，狗頭人們吃完晚餐後，還被允許在最下遊的河溪邊洗個冷水澡之類的，然後哼哼唧唧的躺到工棚裏，沒有哪個狗頭人願意打破這種安逸的生活。
　　甚至有些躺在工棚裏狗頭人心裏面會覺得，這樣的奴隸生活除了沒有自由之外，其它的其實都還不錯！
　　……
　　兩名叛軍關押在工棚旁邊的木籠裏面，盧克晚上負責看守這兩名叛軍，看到奴隸營那邊開始吃晚餐，便默不作聲地從那邊端來兩碗雜糧粥放進木籠裏。
　　隨後就抱著壹根白蠟桿的長矛，老實地坐在木籠三米之外，瞪大眼睛盯著這兩名叛軍。
　　兩名叛軍被蘇爾達克和古力特姆揍了壹頓，身上都受了不同程度的傷，臉上的青瘀無聲的展示著他們並不光彩的戰績，像麻袋壹樣趴在馬背上，這壹路胃裏的膽汁差壹點都顛了出來，此時胃裏傳出壹陣咕嚕嚕的響聲。
　　盧克和查利是村裏年輕壹代的佼佼者，比起查利，盧克顯得不夠圓滑變通，但他也有壹些優點。
　　身上的皮膚被歹毒的太陽曬成了古銅色，嘴唇有點厚，壹眼就會讓人覺得這是壹個從山溝裏的那種沒見過世面的窮小子，這時候，盧克也端著半碗雜糧粥喝，還不時地發出吧唧吧唧的聲音。
　　看到眼前的窮小子居然把雜糧粥喝得如此香甜，這兩名叛軍對視的時候，難掩眼睛裏那壹絲喜悅。
　　兩人無聲的用眼神交流片刻，然後便向木籠邊緣湊過去。
　　雖然雙手被麻繩捆著，但卻並不影響他們將木碗捧起來……
　　或許是餓了，麥麩和豆子熬煮的雜糧粥，讓這兩名叛軍吃得也很滿足，雖然粗糙的麥麩有些刮喉嚨，但是偶爾碰到壹個軟糯的豆子，就會感受到壹種說不出的滋味來。
　　奴隸營中的狗頭人們都已睡下了。
　　這兩名叛軍靠著木籠閉著眼睛假寐，直到沃爾村裏最後壹盞燈火熄滅，其中壹位叛軍才睜開了眼睛，他的眼神有些淩厲，對面的同伴感受到他的目光，也從假寐中清醒過來，兩人偷偷用余光瞄了盧克壹眼，發現盧克就像是壹只警覺地鼬鼠，在黑夜裏瞪著大眼睛，眨都不眨地盯著木籠。
　　‘……’
　　借著幽暗的夜色，守在奴隸營外面的村民守衛睡得比工棚裏的狗頭人奴隸都香，這讓兩位叛軍心裏面又升起了壹絲希望，或許這個年輕人等會兒就睡著了，於是彼此施了壹個眼神，繼續閉上眼睛。
　　直到第三次睜開眼睛偷偷觀察盧克的叛軍，發現這個年輕村民簡直就像是石雕壹樣抱著長矛坐在木籠三米外，才算徹底死心，於是連忙展開第二個潛逃計劃。
　　壹名叛軍詳裝睡熟了，他的雙手被困住，靠在木籠邊緣以壹種非常不舒服的動作往籠子裏翻了個身，壹枚銀镚好巧不巧地從他懷裏滑了出來，在夜裏發出銀燦燦的光芒，滾到了木籠下面的縫隙裏。
　　這麽壹枚亮閃閃的銀镚在夜裏非常的顯眼，盧克看到了……
　　可讓那兩名叛軍半閉著眼睛，雙手雙腳都保持隨時能撲擊的姿勢，臥躺在木籠裏面，想趁著盧克摸上來撿銀幣的時候，壹下子將他制服，只要制服木籠的看守，他們才能想辦法逃離這裏。
　　讓他們完全沒想到的是……盧克只是驕傲的瞄了壹眼木籠縫隙裏的那枚銀幣，竟然絲毫不為所動。
　　於是上半夜就這樣過去了。
　　兩名叛軍開始祈盼，後半夜過來輪值的村民不會像這個驕傲的村民壹樣無視籠子裏的銀镚。
　　沈重的腳步聲響起，大地都在發出壹陣陣顫動，隨後壹座肉山停在盧克的面前，食人魔古力特姆蹲在盧克的身邊，對盧克說道：“那誰……妳去睡吧，安德魯說妳明天的事情很多，後半夜由我們來看守！”
　　盧克看了露出壹口白牙的食人魔，雖然相處了這麽多天，每次看到他還是感覺有些心驚肉跳的。
　　盧克站起來，敲了敲有些坐麻了的雙腿，對食人魔說：“那我就回去了，妳要把他們看好了，明天早晨我給妳帶麥餅過來……”
　　“吃雞……我要吃燉雞！”
　　食人魔對盧克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還吃？妳看看妳來我們村這才不到兩個星期，村子裏還剩了幾只雞……”盧克對食人魔發著牢騷，隨後又說了句：“早上沒有，明天上午要是沒什麽事的話，妳跟我進橡樹嶺，那邊野雞現在差不多都飛出來了，運氣好的話估計還能都套幾只回來！”
　　“好，那個誰……妳這個人真不錯！”食人魔滿意地發出壹聲贊美。
　　隨後古力特姆雙手環胸，坐在木籠邊緣，等著鈴鐺大的眼睛盯著兩名叛軍，不時用粗糙的舌頭舔舔嘴唇……
　　兩名被關在籠子裏的叛軍還想借著籠子下面的銀镚翻身，沒想到等來了壹位看著他們的時候，總是忍不住流口水的食人魔，靠在籠子裏徹底絕望的閉上了眼睛。
　　……
　　掀開壓在胸口那條雪白膩滑的胳膊，蘇爾達克從床上坐起來，伸長脖子看了壹眼躺在上層床鋪上的希格娜，小姑娘蜷縮著身體，抱著那本魔法筆記睡得香甜，蘇爾達克將魔法筆記輕輕地從希格娜手裏抽出來，小心翼翼地放在她的枕邊，然後幫她拉了拉厚毛毯，這才重新躺回床上。
　　這間房子雖然去年才修繕過，但是它最大的缺點還是太小了，只有這麽壹個房間，雖然希格娜現在還小，但是已經讓蘇爾達克覺得這樣依然不太方便。
　　斜對面的壁爐只剩下壹點點殘余的炭火，桌上還擺著沒吃完的白面包，雖然在蘇爾達克的幫助下，她們的生活有所改變，但是賽琳娜也不是每天都會吃這種奢侈的白面包，只有蘇爾達克在這裏小住壹晚的時候，才肯拿出珍藏的白面包招待他。
　　如湖水壹樣深邃而蔚藍的眼睛睜開，溫柔的目光飽含著愛慕，默默地望著悄無聲息躺在身邊的強壯男人。
　　性感鮮艷的嘴唇微微抿了抿，嘴角不經意翹起壹抹上揚的弧線。
　　伸出手臂將蓬松的金色長卷攏在腦後，睜著碧藍的眼睛望著蘇爾達克，她像波斯貓壹樣慵懶的卷縮在床上，蘇爾達克輕輕撫摸賽琳娜錦緞般光滑的脊背，小聲地對她說道：“這裏的生活會慢慢好起來的……”
　　“我知道！”賽琳娜小聲地回應著，她的聲音裏帶著壹絲軟糯。
　　篤定的語氣讓蘇爾達克微微壹楞，隨後又問：“要不然我幫妳們重新蓋壹座更暖和的房子？”
　　“我聽妳的……等村裏的蓄水池工程結束之後，妳想把我的房子建在哪都行。”賽琳娜笑瞇瞇地看著他。
　　這種眼神倒是讓蘇爾達克壹陣心虛，他現在還沒有勇氣，將賽琳娜和希格娜公然帶到老希拉的面前，他擔心那樣自己也許會被攆出家門。
　　上鋪的希格娜翻了個身，又傳來均勻的呼吸聲。
　　賽琳娜微微坐起來壹些，單手支撐這身體，將頭枕在蘇爾達克的胸口，像是在聽著他的心跳。
　　“達克，我想嘗試做壹件事……”
　　“什麽事？”
　　蘇爾達克用手摩挲著她細如凝脂的臉蛋。
　　“我想嘗試向那些狗頭人奴隸傳播黑暗女神的教義，既然我是黑暗女神的使者，有機會的話我就想也許應該做點什麽……”賽琳娜對蘇爾達克小聲地說道。
　　“那些狗頭人？”蘇爾達克有點無語。
　　不過壹想也是，雖然生活在荒蕪之地上的這些村民遠離海蘭薩城，但他們卻是壹群最沒受到影響的自由女神信徒，以前也沒有接受過女神的祝福，現在神廟裏的祭司和女神都不見了，自然不會影響到村民們的信仰，反正都習慣了。
　　“嗯，我發現它們能聽懂格林帝國語，而且智力沒有想象中那麽低，我想用最淺顯的教義讓它們信仰黑暗女神席琳。”賽琳娜認真地說道。
　　“那好啊，需要我做什麽，妳想沒想過要怎麽樣讓它們接受教義？要不然每天晚餐之前，就讓那些狗頭人奴隸聽妳講講黑暗女神的光輝歷史？”蘇爾達克很配合地問道。
　　“那倒不用，只要妳同意就行了！”賽琳娜見蘇爾達克不反對，露出甜美笑容。
　　她笑的時候夜空繁星都會顯得暗淡無光，伸出雪白的手臂勾住蘇爾達克脖子……
　　……
　　希格娜瞪著大眼睛，有點無語地看著床鋪上自動翻頁的魔法筆記，魔法筆記停留在最後壹頁，書頁上散發著暗淡的微光。
　　都這麽晚了，睡在下鋪的蘇爾達克和賽琳娜還很不老實。
　　西莉亞·庫珀望著眼前如小貓壹樣躺在床上的黑暗之女，她將身體靠在魔法筆記書頁的角落，她心裏輕輕嘆了壹口氣，就在她身後的書頁上幻化出壹片空白，西莉亞伸手在空白處隨手畫了兩筆，那個位置就顯示出壹個魔法符號來。
　　這個魔法符號屬於古代精靈語的壹個音節，西莉亞·庫珀悄無聲息地對著希格娜做著壹連串的口型，似乎是在教她古精靈語的正確發音，隨後又開始認真的講述這個音節具體應用在某些地方。
　　目前格林帝國魔法工會裏的魔咒，絕大多數都是用古代精靈語來誦讀，所以成為壹名魔法師的必要條件就是學好壹門外語——古精靈語。
　　希格娜跟著西莉亞·庫珀無聲的誦讀，她甚至能夠用手指將這個符號完美的復制下來。
　　壹絲絲黑暗氣息在她的面前凝結成這個魔法符號。
　　西莉亞·庫珀雖然知道希格娜的學習能力不是壹般的強，但是對於她能如此掌握壹個古精靈語的音節，還是感覺低估了希格娜。
　　自從那天晚上希格娜發現西莉亞·庫珀存在之後，就借助黑暗女神降臨的力量設置了壹道樊籠，將西莉亞·庫珀困在魔法筆記裏。
　　在格林帝國無論平民還是貴族，年滿十二歲的時候就有壹次魔法覺醒的機會，壹旦覺醒身體裏的魔法池，就意味著成為了壹名魔法師貴族。
　　想要對生活做出某種改變，最快地方式就是成為壹名魔法師，就算她是黑暗女神降臨在羅蘭大陸的聖女，也壹樣。
　　希格娜微微抿著嘴唇，示意西莉亞·庫珀教她下個古精靈語的音節……
　　……
　　壹整夜，就這樣悄無聲息的度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