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十惡不赦之人

　　見著石琉璃咬牙切齒，陳觀水也是心中嘆息。
　　怎麽壹個個都喜歡以身犯險，然後拿自己是否出手相救來試探自己身份呢？
　　利用我們之間純潔無瑕的愛情，妳的心難道不會痛的嗎？
　　當然，經過安知素那檔子事情後，陳觀水也早就做好了對應的預案，當下便呵呵壹笑，解釋說道：
　　“道友畢竟出身蓬萊正教，若我見死不救，只怕和道友結怨……”
　　話音未落，卻見那石琉璃瞪著自己，忽然便掉下珍珠大小的眼淚來。
　　陳觀水微微心驚，還在繼續搬自己準備好的借口，但無論他如何解釋，石琉璃也不反駁，只是咬著下唇，紅著眼睛瞪著他，眼淚不停地往下落。
　　這著實太過犯規了，因為女人的眼淚乃是對男人最好的攻擊，尤其是當妳很明白這眼淚是為何而落的時候——當然渣男是免疫這套攻擊的。
　　陳觀水無疑還未曾修煉到渣男大圓滿的境界，因此很快就被無窮無盡的自責和自愧所淹沒。
　　沈默良久，他才嘆氣說道：
　　“道友，妳這般落淚，倒顯得我並非剛才出手救妳，反而像是欺負了妳似的……”
　　“妳就是欺負我了！”石琉璃咬牙說道。
　　好個不講道理的琉璃娘子！這句話是頗有初代版本的刁蠻氣質了。
　　陳觀水穩定心神，表情也轉為冷淡，緩緩說道：
　　“道友若是道心不穩，建議還是找個地方靜坐，鞏固心境為好。”
　　“在下還有事要辦，恕不奉陪。”
　　他轉身朝衙署深處走去，而石琉璃則是用力擦幹眼淚，隨後繼續追了過去。
　　我倒要看看妳還能裝多久的傻！
　　換做安知素在這裏，還管它什麽三七二十壹，直接拔劍把這混蛋砍了便是，但琉璃小娘子終歸是講道理的人……她要讓陳觀水親口承認自己就是羅衍，然後再跟他算算背叛宗門、離家出走、蓄養外妾的賬，這其中是有先後之分的。
　　陳觀水進入衙署，很快便尋到鎮守住處。
　　這鎮守住處乃是三房壹廳，還有個漂亮的、帶池塘的庭院，非常好認。
　　將每個房間都檢查過去，卻並未發現任何有用的線索，陳觀水正冥思苦想那羽庭門前輩去了何處，只聽得背後石琉璃冷冷說道：
　　“許是因為拋妻棄子，愧疚自盡了吧！”
　　不是，我在辦正事呢！妳在這裏陰陽怪氣幹什麽？
　　陳觀水也沒敢反駁，只是裝作聽不懂、不跟妳計較的樣子，繞著庭院繼續轉了幾圈。
　　看這東南西北的廂房設計，倒是隱隱契合五行之道。
　　東方屬木，所以東邊廂房為臥室，多有木制家具；西方屬金，西方廂房便藏有飛劍法寶；北方屬水，因此池塘庭院位於北方；南方屬火，因此南方廂房設有丹爐……種種設計，雖然並不構成任何陣法，但卻將設計者的強迫癥和完美主義給體現得淋漓盡致。
　　對了！如此說來，既然中央屬土，那這中央應該有某些代表土行的玩意兒才對。
　　但陳觀水仔細看去，被西、南、東方的廂房和北方的庭院夾在中央的，只是壹處空空如也的、連接庭院和廂房的露天寬敞過道而已。
　　“肯定是地道無疑。”石琉璃突然說道。
　　地道？陳觀水仔細壹想，似乎也沒有別的可能了。
　　他盯著腳下的地面，心想地道的觸發開關會在何處，只聽見石琉璃又道：
　　“怎麽，五行神光放不出來了嗎？要不要我回避壹下，等妳用了道法我再回來？”
　　“道友啊。”陳觀水忍無可忍，“妳能不能停止說這些莫名其妙的話？什麽五行神光，我怎麽聽不懂？”
　　“呵。”石琉璃只是冷笑，“當初在我父親的墓前發誓，要對我壹生壹世壹心壹意，如今卻是將那些誓言全都吃到肚裏，拉到茅廁裏去了？就不怕違誓惹得天道震怒，在羽化渡劫時降下壹道天雷把妳劈死嗎？”
　　陳觀水下意識就想反駁說“我他媽什麽時候在師父墓前發誓了”，但很快又迅速反應過來。
　　狡詐！實在狡詐！若不是我反應靈光，差點就著了妳的道！
　　“道友。”他露出無奈的表情來，攤手說道，“承蒙道友青睞，著實受寵若驚。但我已經下定決心，這輩子別無所求，只求長生、逍遙、大自在，因此只能辜負道友厚愛了。”
　　“長生、逍遙、大自在？”石琉璃冷冷說道，“我看是不可能了。知道嗎？蜀山絳霄已經提劍來了，等她於此處尋得妳時，便是妳這混蛋授首之日！”
　　陳觀水猛地壹驚：什麽，安師姐也來了！
　　“不裝了？”石琉璃諷刺說道，“妳怎麽不繼續表演那個：‘道友，我不知道妳在說什麽，蜀山絳霄是誰’啊？”
　　“咳。”陳觀水知曉自己剛才不小心流露出壹絲驚懼，被琉璃小娘子敏銳地捕捉到了，連忙補救說道，“那蜀山絳霄，也是瘋子壹個！上次在南疆叢林中遇著，不知為何指認我是東皇道修士，非得提劍要將我斬殺！”
　　他此處采用九假壹真的說法，除去“指認我為東皇道修士”以外，其他內容全是真的，也解釋了自己方才為何驚懼，更不用說無論神態語氣還是反應都極其自然，沒有絲毫停頓猶豫，自然也沒有任何破綻。
　　但他卻不知那石琉璃早已經用術算結果，算出他和蜀山太陰劍主乃是同壹人。
　　此時聽他承認自己被蜀山絳霄追殺，心裏對於“此人便是夫君”的判斷便又多信了壹分，再加上對面當著自己這個自家娘子親面，居然還能咬緊牙關嘴硬扯謊，頓時又忍不住悲從中來，泣不成聲，淚流滾滾如珠簾落幕，哽咽抽噎斷斷續續。
　　陳觀水縱然心裏不舍，但剛才就中招過，哪裏還敢再次猶豫，只是露出為難不解的神色，勸說道：
　　“道友何故這般落淚，讓我實在迷惑……這樣吧，妳是要尋妳的道侶？對方姓甚名誰，道號為何，出身何派，又有何特征，不妨說與我聽，我也問問親朋好友，幫道友找找如何？”
　　“我家那死鬼，姓羅名衍！”石琉璃本來滿心酸楚，但見陳觀水還在硬裝，頓時又怒火中燒，惡狠狠道，“道號景雲，具體真名卻是不知！”
　　“他出身玉清蓬萊觀，但在那之前拜過何處，卻也未知！特征就是十惡不赦，罪孽滔天，願天雷殛之，地火焚之，人神共憎，終有壹天只能逃回玉清觀來，哭著跪著求我收留庇護！”
　　她這話說得是咬牙切齒，讓陳觀水也暗自心驚。
　　何至於此，何至於此啊！我做了什麽事情，至於讓妳將我當做仇人對待？
　　“劍主大人。”太陰素鳴劍小聲提醒，“她最後半句話的意思，應該還是希望妳能迷途知返，早日回家和她團圓吧。”
　　“胡說八道，不會用成語就不要亂用！”陳觀水吐槽說道，“什麽叫迷途知返？而且她只是說希望我‘逃回去求她’，又沒說她會答應下來！素鳴，這麽簡單的陷阱妳也會上當？若阿鏡在此，絕不會說這種愚笨之言！”
　　素鳴劍呵呵壹笑，心想那您找昆侖鏡當妳的本命去吧！
　　石琉璃見陳觀水無言以對，終於定神壓下怒火，只是冷冷地瞪著他。
　　瞪！
　　從目前的證據來看，還不能百分百地將這位望山道友，釘死在羅衍的身份面板上。
　　但她憑借女性的特有直覺，已經可以認為眼前這人便是偽裝後的羅衍——不然若是別的陌生男人，怎麽可能容忍她的無理取鬧？又怎麽會在她遇到危機時挺身相助？
　　就是羅衍就是羅衍！
　　石琉璃越想越氣，又想到自己如何逼問，對方都是咬死了假裝不知，頓時恨不得幹脆出劍斬了這負心漢，看對方會不會用五行神光來打自己。
　　然後便意識到，以自己這孱弱實力，哪怕拼盡全力估計也沒法逼他拿出底牌，霎時又有些灰心和絕望。
　　陳觀水也是頂著娘子憤恨的、仿佛要殺人的眼神，默默在周圍來回轉悠。
　　地板下面，地板下面……
　　他將火龍吟抽了出來，隨後用力劈砍在石板上。
　　巨響壹聲，火星四濺，石板紋絲不動，連裂痕都沒有留下半點。
　　只聽見身後石琉璃噗嗤壹聲，陳觀水立刻回頭，就看見小娘子正用力地抿嘴忍笑，挑釁般地斜睨著他。
　　他無力吐槽，再次轉回目光，心裏已經確認了兩件事情：
　　第壹，這地板下面絕對藏有密道，畢竟尋常石板可扛不住飛劍的切削，這石板明顯是特殊處理過的。
　　第二，特殊處理過就意味著，暴力破壞石板大概率沒有可能，要麽找到正確的開啟方式，要麽就用五行神光或者天霐神梭來逃課……但後者不能暴露在石琉璃面前，屬於羅衍獨有的能力和法寶。
　　難道真的得請她回避片刻？就說自己有壹門秘法，不能輕易外泄……那已經是不打自招了好嗎！
　　見陳觀水壹籌莫展，石琉璃繼續冷眼旁觀，心中暗自想道：
　　這石板絕對有禁制保護，妳要從外面暴力破開是不可能的，除非動用五行神光。
　　我就看妳怎麽辦！
　　想到這裏，她心頭便有些油然而生的報復快意，又有些即將見識真相的緊張和忐忑。
　　另壹邊，安知素和徐應憐沈默而行，路上遇到落單的泥吠羅便齊齊出手，先將對面打成碎屑（這樣可以最大減慢對方的再生速度），然後趁對方還未恢復時便速速離去。
　　“如此漫無目的去找，卻要找到什麽時候？”安知素煩躁起來。
　　徐應憐沒有吭聲，心想妳若是有好的辦法就拿出來，沒辦法又發脾氣有什麽用？我可不是那太陰劍主，不吃妳這壹套小性子！
　　不過安知素自然也沒有責怪她的意思，只是發泄般用飛劍在旁邊的建築上亂砍。
　　“奇怪。”徐應憐忽然說道，“妳有沒有發現……這個城區的泥吠羅，似乎特別地少？”
　　“沒有。”安知素寒著臉道，“我們剛才進來的時候，還殺了兩只。”
　　她堅持要將“把對方砍成碎屑”稱之為“殺”，徐應憐也沒計較這種說法，只是說道：
　　“壹路走來，每經過壹個城區，我都會統計對應遇到的泥吠羅數量，以及其分布的位置。”
　　“目前看來，除非受到某些特殊情況的影響，否則大部分泥吠羅都會有意和同類保持距離，也就導致每個城區內的泥吠羅分布都非常均勻。”
　　“但唯獨這個城區，泥吠羅之間特別分散……”見安知素不耐煩起來，徐應憐便直接進入正題，“也就是說，這周圍有什麽東西，將附近的泥吠羅給吸引走了，或者是殺死了。”
　　“所以呢？”安知素不解問道。
　　“沒有所以。”徐應憐無奈說道，“我只是與妳討論，看看妳有什麽想法……算了，當我沒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