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七章 天神復活的真正條件

　　“伊勒德汗……”
　　李觀棋望著雷龍肆虐的血色祭壇，望著那壹具被囚禁在祭壇上方的靈魂，沈聲道：“妳剛才說‘我終於來了’？妳壹直在等我？妳知道我會來？”
　　“不。”
　　那位第三代北莽可汗的沙啞聲音，再次從四面八方傳來，“準確來說，我等的不是妳，而是妳這種人。”
　　“我這種人？”
　　李觀棋微微皺眉。
　　“妳並非那拉王族的後裔，卻走進了這個死後世界！”
　　伊勒德汗聲音低沈，“我要等的就是妳這種人，因為妳的到來，基本可以說明北莽王庭在草原上的統治結束了，對麽？”
　　“快了。”
　　李觀棋輕輕點頭。
　　“那麽……”
　　“嗡——”
　　這片雷霆天地的四面八方之中，忽有無數藍色光點匯聚而來，逐漸在李觀棋的面前，凝聚成壹位劍眉星目，風度翩翩的白衣青年。
　　“自我介紹壹下。”
　　白衣青年看著李觀棋，面帶微笑，“我叫那拉·阿爾善，或許比起這個名字，妳對我的另壹個稱呼會更加熟悉，我就是北莽王庭的第三代可汗，封號伊勒德汗，很高興見到妳。”
　　“這……”
　　李觀棋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遠處那壹具被囚禁在血色祭壇上面，不斷遭受雷龍碎魂折磨的靈魂，不禁有些詫異。
　　“站在妳面前的我，只是靈魂投影而已。”
　　伊勒德汗也隨之轉過頭，看了眼血色祭壇，輕笑道：“如妳所見，那個被囚禁的才是我的靈魂本體，但我想，妳應該也不是很希望，對著壹具不斷破碎又重組的靈魂聊天吧？
　　至於我是怎麽做到的……”
　　說著，這位三代可汗的眼神就微微復雜起來，“這件事說來話長，簡單來說，就是在經歷了幾百年的靈魂折磨之後，我發現，我的靈魂在每次被擊碎之後，都會有壹點點魂力融入這片天地。
　　久而久之，靈魂破碎的次數連我都記不清了之後，我和這片神罰之地似乎就有了些許聯系。
　　我能夠借此做到壹些事情。
　　比如像剛剛那樣，將進入死後世界的妳，強行轉移到此地。
　　又比如像現在這樣。”
　　講到這裏，伊勒德汗指了指自己，微笑道：“凝聚出壹副靈魂投影，來跟妳面對面地交談，畢竟我對自己的形象還是很在乎的嘛，總不能以本體的落魄模樣跟妳聊天。”
　　“妳……”
　　李觀棋最後看了眼被雷龍肆虐的血色祭壇，然後收回目光，看向眼前的這壹位白衣青年，神情感慨。
　　“1500多年了，伊勒德汗，我難以想象妳究竟承受的是何等折磨，也難以想象，妳是如何能面不改色地跟我說話，靈魂破碎的痛苦……我甚至沒法用言語來表述，而妳卻時時刻刻都在忍受著。”
　　“還好吧。”
　　伊勒德汗只是笑笑，雲淡風輕道：“剛開始的時候，那的確是每時每刻都如同置身痛苦地獄，但是靈魂破碎的次數多了之後，漸漸地，也就習慣了，就像異血人類對斷肢疼痛的耐受性壹樣，會逐漸習慣的。”
　　“怎麽可能？”
　　李觀棋眼神復雜，“異血人類之所以能輕松忍受斷肢之痛，那是因為異血會逐漸改造人體的痛覺神經，讓異血人類對於痛覺的敏感度降低，但靈魂不會，靈魂對於疼痛的敏感度，永遠都是恒定不變的。”
　　“哈。”
　　聽得此言，伊勒德汗無奈壹笑，“原來還是個有文化的，真煩人……行吧行吧，我承認，我就是在妳面前故意裝出來的，拜托，到此為止吧，給我留點前輩高人的牌面？”
　　“妳值得欽佩。”
　　李觀棋由衷地說道。
　　靈魂投影，和靈魂本體是密切關聯的，不存在切斷痛覺感知的情況。
　　也就是說，這位三代可汗，每時每刻都在承受靈魂破碎的恐怖痛楚，可是靈魂投影，卻依舊能面不改色。
　　這位長得不像草原漢子的草原可汗，實際上要比任何草原男人都要像壹個真正的漢子。
　　“閑聊結束了嗎？”
　　伊勒德汗看著李觀棋，微笑道：“如果可以，我想談談正事了，首先，請問怎麽稱呼？”
　　“叫我李觀棋就行，同樣的，我也有很多問題想問妳。”
　　李觀棋聽得此言，眼神頓時凝重起來，“比如，妳說妳壹直在等我這種人的出現，妳在等我幹什麽？”
　　“首先，我要確認妳是不是那個混蛋天神的走狗。”伊勒德汗輕聲道。
　　“所以，我該怎麽向妳證明？”李觀棋微微皺眉。
　　“妳已經證明過了。”
　　伊勒德汗揚起頭顱，望著這壹片雷龍肆虐的烏雲天穹，褐色的眼瞳裏泛起滔天恨意，“如果妳是那個天神的神選者，那麽帶著神力來到此地的妳，在第壹時間就會刺激到它，短暫地喚醒它的潛意識，可現在它的潛意識沒有醒，這就說明妳不是神選者。”
　　“嗯？”
　　李觀棋皺了皺眉，“可汗，我在妳們那拉家族的陵墓裏，接收過妳妹妹其木格的壹些記憶，知道了關於天神的某些事情，但有很多事情我還是不清楚，妳與其這樣不清不楚地講，還不如從頭到尾地跟我詳細解釋壹遍。”
　　“說得對，是該從頭到尾地解釋解釋，嗯……”
　　伊勒德汗輕輕點頭，沈吟壹聲之後，才開始娓娓道來：“我在生前的數百年歲月裏，壹直在全世界各地追查有關於那個天神的線索，其中讓我收獲最多的，則是那些人跡罕至的禁忌之地。
　　最終，我可以說，我已經基本搞清楚了有關於‘天神’的大部分事情。
　　李觀棋，不知道妳對這個世界有多少了解，我長話短說。
　　首先，傳說是真的，在舊紀時期，這個世界上存在著很多很多的神靈。
　　而這個天神，就是其中的壹員。
　　舊紀諸神，最終因為壹個身份不明的強大敵人，而全軍覆沒了，即‘諸神黃昏’。
　　但是這個天神並不是死於諸神黃昏，他死亡的時間要更早。
　　李觀棋，記住，神靈不死。
　　神靈是不會真正死亡的，他們還保留著復活回歸的可能性。
　　我不知道具體是為什麽，也許是天神死的時間特別早，也許是其它原因，但總而言之，在新紀這個時代，在其余神靈還沒有半點復活跡象的時候，天神就已經開始了復活回歸的準備事宜。
　　他在2000年前就完成了在能量層面上的復活所需。
　　他唯壹還欠缺的，是精神層面。
　　簡單點說，就是他的肉身已經差不多重塑完畢了，但他的意識還在沈睡，相當於壹個植物人……哦對了，今夕是何年？”
　　說到這裏，伊勒德汗中斷了壹下，朝李觀棋詢問道。
　　“新紀4874年的2月。”
　　李觀棋隨即答道。
　　“那就是對妳而言的2000年前。”
　　伊勒德汗繼續開始了講述：“在2000年前的那壹個時期，天神的潛意識第壹次復蘇，註意，只是潛意識，妳可以理解為……‘夢遊’。
　　天神在這個‘夢遊’的過程之中，按照他生前原先設置好的行動軌跡，釋放出了壹份神力，在草原上尋找合適的宿主。
　　他選中的第壹個神力宿主，就是我的爺爺，北莽王庭的開創者，阿木爾汗。
　　我將他視為天神走狗。
　　但他很自豪，自稱‘神選者’。
　　我爺爺得到了天神的這壹份神力，同時也聽到了天神在生前就準備好的幾句話，大體內容就是讓他去統壹草原，打造壹個各族平等的美好社會。
　　如果僅僅是這樣，那我不會如此敵視那位天神，甚至會由衷地侍奉他，因為他給草原帶來了和平。
　　但，李觀棋，真相其實並非如此。
　　我直到晚年才找到了足夠多的信息，真正明白了壹切。
　　天神真正需要的，壓根就不是大壹統的草原，更不是什麽各族平等的社會。
　　而是做成這件事的‘體驗’！
　　阿木爾汗是神選者，體內有天神的神力，在某種意義上，他就是天神的壹個人間分身！”
　　說到這裏，伊勒德汗的神情愈發嚴肅，“對天神來說，只要阿木爾汗能去完成【亂世被統壹，且各族平等】這件事，那就相當於他通過阿木爾汗的身體，做了壹遍這種事！”
　　“額……”
　　李觀棋面露遲疑之色，“可是，這有何意義？”
　　“意義在這裏。”
　　伊勒德汗擡起右手，輕輕指了指自己的大腦位置，看著李觀棋微笑道：“有沒有聽說過壹些故事，就是有些人靈魂受創，陷入昏迷，就像個植物人壹般。
　　但是，他的女兒天天在床邊給他唱歌，講著講著，忽然就有壹天，奇跡出現了，這個靈魂受創的植物人，重新恢復了意識。
　　這種類似的故事，聽說過嗎？”
　　“當然。”
　　李觀棋點點頭，“早在千年以前，咒術學院就頒布了相關的研究理論，證明了‘意識’的存在，也證明了‘靈魂’和‘意識’的區別。
　　壹個人，即便靈魂受創，陷入昏迷，可只要能對意識進行足夠的刺激，就能喚醒意識，然後意識會在壹定程度上，完成對靈魂的自我修補，從而蘇醒。
　　像這種故事裏，女兒的歌聲，就是對父親意識的刺激。
　　女兒在床邊日日夜夜的歌唱，就是對父親持續不斷的意識刺激，最終成功喚醒了他的意識，讓他蘇醒。”
　　“對，就是這個，‘對意識進行刺激，就能實現喚醒’！”
　　伊勒德汗聽得此言，頓時面露笑意，“原來咒術學院已經證明了這壹點，那我接下來說的事情妳就能更好地理解了，現在，告訴我，李觀棋，妳心中有什麽夢想嗎？或者執念？某種夢寐以求的目標？”
　　“有。”
　　李觀棋點點頭。
　　“妳有夢想，我也有，大家都有，天神也不例外，他也有夢想，而夢想這種東西，就足以對他的意識產生刺激。”
　　伊勒德汗認真道：“舊紀神靈不是天生的，而是通過後天修煉而成的。
　　天神在成神之前，也僅僅只是壹個無名小卒。
　　他出生於壹片戰火紛飛的草原地帶，那個地方除了人類之外，還有各種各樣的亞人種混居在那裏，並且彼此交戰，混亂不堪。
　　天神在很小的時候，就親眼目睹父母死於戰亂。
　　正因如此，他在幼年時期就有壹個夢想。
　　統壹這片草原，結束戰爭，並且要打造出壹個各個種族平等和諧，友好共處的社會，讓戰爭永遠也不會再出現。
　　這就是天神幼年時的夢想，或者說，壹生的執念。
　　因為天神哪怕在成神之後，都沒能完成這個夢想。
　　原因很簡單，能力不足。
　　他出生的那片亂世草原，實際上是壹群神靈投放試驗品的試驗場。
　　那群神靈活得久了，就開始進行人種改造的研究，並制造出了數不勝數的亞人種，也就是如今的獸人族。
　　草原上的戰火紛飛，就是那群神靈的故意為之，他們是為了能在戰鬥中，采集亞人種的研究數據。
　　所以，哪怕天神在後來也成為了神靈，他也依舊不能給自己的草原家鄉帶來和平。
　　因為他沒法憑壹己之力，去抗衡那整整壹群神靈的利益。
　　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草原家鄉，繼續陷入永無止境的戰火亂世。
　　所以，他在成神之後也不能實現的這壹個兒時夢想，久而久之，就成了他心中的執念。
　　李觀棋，我說到這裏，妳應該也懂了吧？
　　【草原上的亂世被統壹，且草原上各族平等和睦】這件事，就是天神的夢想，是他的執念！
　　對天神來說，不斷將神力寄宿在他人身上，然後借他人之身，去壹次又壹次地完成這個夢想，就可以不斷刺激他的深層意識！
　　直到他的完整意識徹底復蘇，再然後，就是天神復活，重歸人間！”
　　說到最後，伊勒德汗滿臉怒容，近乎咬牙切齒。
　　“……”
　　而李觀棋聽到這裏，也已經徹底明白，不禁眼神復雜，“可是這種事情，天神已經成功過壹次了，他借阿木爾汗之身，成功完成了壹遍這個夢想，也成功對意識進行了壹次刺激。
　　可天神還是沒能醒來。
　　也就是說，壹次刺激……不夠。
　　他需要進行更多次的刺激，也就是說，他要主動把好不容易才恢復和平的草原，重新變成戰火亂世，然後再借他人之身，重新再實現壹遍這個夢想。
　　這就是後來那個熊王之所以會獲得神力，成為繼阿木爾汗之後，第二個神選者的原因。
　　因為天神需要第二次刺激。
　　可如果第二次刺激還不夠，他就需要第三次，第三次還不夠，就第四次……甚至十次、百次，直到他成功恢復意識。
　　而在這個過程之中，草原會在【和平】與【亂世】之間不斷循環，在草原上造成死傷無數，生靈塗炭的局面。
　　這……這……”
　　李觀棋低頭嘆了口氣，實在不知該說些什麽。
　　那個天神能擁有這種夢想，足以說明他曾經是善良的，是向往和平的。
　　可是現如今，他為了復活，卻要走上壹條截然相反的道路，會壹次又壹次地在草原上掀起戰爭。
　　“等等。”
　　忽然，李觀棋似是想到了什麽，連忙擡起頭來看向面前的伊勒德汗，詫異道：“我不懂，既然如此，為什麽這些年來，天神再也沒有成功過？
　　妳還在人間的時候，殺了第二位神選者熊王，是妳在阻止神選者，維護草原和平。
　　可妳死了之後這1500多年來呢？
　　難不成繼妳之後的歷代可汗就如此英明神武，沒有壹任可汗出過差池？每當有神選者出現的時候，都能提前扼殺在搖籃裏？”
　　“當然不是。”
　　伊勒德汗輕輕壹笑，擡起右手指了指自己，“而是因為我，我生前殺死了天神的第二代和第三代神選者，但比起這些，更幸運的是，我在生命的最後壹年，成功找到了天神本體的藏匿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