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六章 鬥琴（四）

《狩獵》，李斯特超級技巧練習曲中，難度極高的壹首！
　　這首曲子氣勢磅礴，壹刻不停的超快炫技演奏，讓人的感官時刻處於壹種超強的刺激之中！
　　劉宇凡那雙在琴鍵上高速運動的手，乍看上去，如同泛起陣陣殘影般，那種快速精確的演奏，給每個人都造成了壹種超強的視覺震撼！
　　李斯特十二首鋼琴練習曲中，劉宇凡最中意的，也是這壹首。他曾經嘗試過壹氣演奏完十二首超級練習曲，以他正值少年的強健身體，演奏完最後壹首《追雪》時，渾身的汗液也讓他如同從水中撈起的壹般，可見這十二首鋼琴曲的強度！
　　雙手從來沒有離開過超過琴鍵十厘米的高度。大多數的時間，劉宇凡的雙手看上去就像是貼在琴鍵上壹般。之所以這樣，是為了節省手與琴鍵的距離，以適應高速的演奏。
　　然而即使如此，劉宇凡那雙手在爆發強音的時候，依然毫不遜色。也不見那手擡得有多高，但需要重音和弦出來時，斯坦威瞬間爆發出的強力和弦，依然具有著巨大的穿透力！
　　“這孩子好快的手速！他的觸鍵，竟然和霍洛維茨有些相似呢。老莫在離開中音之前，就是俄羅斯學院派的高手，看來這些年，他對研究俄羅斯古典學院派鋼琴演奏技法，又有新的突破啊！”看著劉宇凡的演奏，淩遠的目光中贊許之色越來越濃。這孩子，已經隱隱有了壹些自己的演奏風格。這首《大狩獵》，法度嚴謹中又不失熱情，特別是在演奏那些高難度的快速音符時，所表現出來的那份從容的氣度，竟然隱隱有壹絲大師風範，就算是淩遠，也挑不出這演奏有什麽缺陷。
　　“林鋒不是這孩子的對手。”在聽到《大狩獵》的那壹刻，王震先心裏就暗暗嘆息了壹聲。不過，可惜的感覺在心裏只是壹閃而過，很快就轉為了對劉宇凡的欣賞。像他這樣的教授，雖然有愛護自己學生之心，但在對待藝術上，卻絕對是誠實的。劉宇凡如此出色，他也為中音附中又多了壹個人才而高興！
　　而場下觀看劉宇凡演奏的數百學生，則集體陷入了巨大的震驚之中。
《大狩獵》他們聽過，有的人還嘗試著練過，不過沒彈幾個小節基本上就放棄了。在他們這個水平階段，這樣的曲子基本上就是禁區，能演奏的人鳳毛麟角。而能達到劉宇凡這個程度的，根本沒有！
　　劉宇凡的演奏，實在是太富有視覺和聽覺沖擊力了，那壹個個幹凈而充滿彈性的音符，壹句句清晰而充滿力量的樂句，都向人們完美地詮釋了這首超級練習曲的魅力！
　　勉強演奏和流暢表達，其中的差距不能以道理計。在專業學習鋼琴的學生中，最後能彈到這首曲子的人不在少數，但若想達到劉宇凡這般駕輕就熟，卻不是壹件簡單的事。劉宇凡能夠有今日的成就，最應該感激的就是莫言。雖然跟莫言學習的時間只有短短的三年，但在這三年裏，莫言卻培養了他最正確最科學的演奏技術，以至於劉宇凡時至今日仍然受益良多。
　　別的不談，就拿這觸鍵壹道來說，劉宇凡如今的造詣，絕對要強於絕大多數中音附中甚至是中音的學生。而在鋼琴演奏中，“觸鍵”之道究竟有多重要，恐怕每壹個搞專業的學生都深有體會。正確的觸鍵，如同堅實的地基，可以讓妳在追逐鋼琴技巧高峰的路程中，壹直走到頂峰也不會遇到大的瓶頸，而錯誤的觸鍵則是極為糟糕的，甚至會毀了壹個鋼琴家的前途！
　　能夠如此輕松的演奏這首《大狩獵》，劉宇凡靠的就是這種源自於莫言的、壹整套科學正確的觸鍵方法。
　　或許劉宇凡本身還不知道，即使他在這裏面已經受益許多。莫言是標準的俄羅斯學院派出身，這麽多年潛心研究技術，特別是有針對性地分析霍洛維茨的演奏，對於觸鍵的理解，莫言絕對已經達到了世界大師級！良好而正確的觸鍵，絕對是劉宇凡在莫言那裏獲得的壹份最為珍貴的禮物！
　　彈得興起，劉宇凡整個人都進入到了壹種玄妙難言的境界中，每壹次手與琴鍵的接觸，都似乎心有靈壹般，心裏的音樂，通過指尖的傳遞，完美地透過斯坦威傳達了出來。那麽多高難度的技術動作，在此刻竟然是熟極而流，沒有壹處不流暢，完全成了壹種享受！
　　洪亮而繁復的琴聲，於臺下的欣賞者而言，是壹場視聽盛宴，但對於坐在劉宇凡對面的林鋒而言，卻無疑壹聲聲催命的音符！
《大狩獵》他不是沒彈過，但以他的水平，只能說是勉強駕馭，遠談不上精通。而像劉宇凡這般將其上升為壹種藝術享受，就更力所能及了。
　　為了壹時之意氣，林鋒招惹了這個對手，而如今，當劉宇凡真正爆發出自己的實力時，林鋒才意識到，自己可能犯了壹個天大的錯誤。
　　劉宇凡並沒有給他太多的思考機會，壹陣如同瀑布般的下行琶音過後，琴聲戛然而止，鋼琴對面的劉宇凡，沖林鋒露出了壹個禮貌的微笑，同時，對他伸出了右手。
　　長出了壹口氣，林鋒努力把剛剛劉宇凡給自己造成的壓力壓下去。剛剛，他的腦子壹直在跟著劉宇凡的旋律走，因為他不知道在哪裏停下來。
　　“該死的劉宇凡，這壹段是全曲最難的地方，他居然在這裏停了下來。”林鋒有些怨恨地看了劉宇凡壹眼，卻突然發現，自己實在是沒有什麽理由怨恨人家。
　　這場比賽，不是他先發起的嗎？
　　明白踢到了鐵板，此刻的林鋒卻是毫無退路。咬著牙，拼命著回憶著《大狩獵》的樂譜，在劉宇凡停住琴聲的那壹刻，林鋒頓了幾秒鐘，隨即伸出雙手，在鋼琴上演奏了起來！
　　“嗡……”場下的觀眾們響起了壹陣小聲的議論。
　　林鋒接過的旋律，雖然依然是《大狩獵》沒錯，但在表現上，卻與剛剛劉宇凡的發揮相差實在太遠，別說是那種氣氛，就連按照劉宇凡的原速，林鋒也無法做到。
　　此刻，林鋒最多是在以壹種小快板的速度去演奏，可這首《大狩獵》卻是急板的速度，速度的降低，直接帶來了曲子表現力的下降。
　　每首曲子，定的原速、原調都不是隨意為之的，那是作曲家經過仔細的思考才定下來的，如果隨意改變調值或速度，肯定會對原作品的意圖形成巨大的破壞。
　　不過，此刻的林鋒已然顧不上這許多了，就算是這個速度，也已經是他平時練習的極限了。此刻，他才知道自己真的小瞧了劉宇凡。這個他壹直以為只會彈些流行鋼琴的家夥，真正擁有的實力實在太過可怕。就在剛才，劉宇凡剛彈出那首《大狩獵》的時候，林鋒就知道麻煩大了。可箭在弦上，此刻卻容不得他退後！
　　硬著頭皮彈著《大狩獵》，林鋒似乎都已經聽到了臺下的議論聲，在他看來，那些議論就是對他的嘲笑。對，就是嘲笑！那些人，壹定是在笑話他的技術不如劉宇凡，這個可惡的劉宇凡！
　　林鋒壹邊在演奏，心裏卻在想著這些事情，本來就對這首曲子不熟，此刻更是彈得狀況百出。
　　等聽到林鋒壹個明顯的錯音時，連王震先都嘆了壹聲，這比賽進行到這個程度上，也不必再比下去了。兩個人在壹起，高下立判！
　　這樣的比賽形式，對於鋼琴演奏者來說，實在太過殘酷，兩個人都沒有絲毫的退路，哪怕有壹絲絲的差距，都可以立刻看出來。更何況，在這首曲子上，劉宇凡所表現出來的技術，已然完勝林鋒！
　　出了錯音，林鋒的心裏更加慌亂。壹向都是順風順水的他，心理抗打擊的承受能力實在是不強，偶然壹擡頭，看到自己老師王震先那失望的神色，他的心裏壹沈，手下更沒了根。
　　心裏壹慌，手下就亂，接下來的演奏中，林鋒更是接連出現了好幾個太過明顯的錯誤，不要說別人，連他自己也已經聽不下去了。
　　而此刻，曲子距離結束還有數十個小節。
　　在平常，這數十個小節對於林鋒來說，只不過是幾個呼吸間的事，可是此刻，卻顯得無比的漫長！林鋒拼命地回憶著那些樂譜的內容，可他卻無奈地發現，自己的腦子似乎變成了壹團漿糊，那些樂譜越是回憶越是模糊。面對這樣的情況，林鋒欲哭無淚！
　　又壹個明顯的錯誤和弦被彈了出來，林鋒壹慌，手底下直接壹滑，出了壹大串的“臟音”。他面如死灰，雙手頹然地垂了下來。
　　坐在他面前的劉宇凡，依然平靜地看著他，臉上無喜無悲。
　　這樣的對手，太弱。贏了他，劉宇凡沒有絲毫的欣快感。
　　“鋼琴王子，不過如此！”劉宇凡在心裏默默說道。本來，答應林鋒的挑戰，劉宇凡也存了鍛煉自己的意圖。這段時間，自己的路似乎太過順暢了些，對於壹名鋼琴家來說，這並不是壹件好事。記得莫言曾經跟自己說過，當妳覺得自己的水平很完美的時候，當妳覺得沒有對手的時候，也就是妳的水平停滯不前的時候。劉宇凡覺得，自己現在就是這樣的情況。或許，自己的第二個“高原期”又要到了。
　　“妳贏了！”林鋒站起身來，看著鋼琴對面同樣已經站起身來的劉宇凡，有些艱難地說道。話罷，他轉身向舞臺另壹側走去，再也沒有回頭。
　　看著他的背影，劉宇凡心裏有些感慨，這個家夥，其實彈得還可以，只可惜，太過高傲了些。
　　轉過身，面對著臺下的觀眾，劉宇凡微微鞠了壹躬。
　　臺下，掌聲如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