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三章 舉世皆敵

　　房間很是樸素，只有壹條長桌，在長桌旁的座椅中，則是十數個穿著近乎壹致的深色服裝，年齡頗高的身影。
　　他們並未交談，只是保持著奇異的沈默。
　　桌上除了水，就是那壹疊疊不斷送來的文件，每壹份文件都打印出十幾份，分別放在各個身影的面前。
　　花蓓本能地緊張起來，腦海中混亂的思緒也壹下子收攏，然後學著前面的人，繞著桌子，開始壹張張將手裏的打印文件分發下去。
　　這壹幕看上去很怪，可在座的所有人卻都沒有半點笑意。
　　花蓓小心地走著，然後也禁不住好奇地用目光打量著他們，然而向來不大喜歡看新聞的她也只能認出壹兩張臉孔來。
　　這些人大都泥塑木雕般，只是認真地翻看“報道”。
　　每翻過壹頁，臉色仿佛都更陰沈了壹絲，這讓花蓓越發緊張，直到她走到施聖存面前，才意外地收獲了壹個溫和的眼神。
　　“謝謝。”施聖存低聲說了壹句，接過那張紙，卻沒有看，只是目光在花蓓衣服上的身份牌上停頓了下，之後，才移開。
　　這讓她更加迷惑，直到花蓓迷迷糊糊走出門，來到走廊上，才驀然反應了過來。
　　剛才，那位施司首似乎沖她笑了下？
　　肯定是錯覺吧……
　　她想著，然後繼續機械地跑到樓下，去等待安排任務。
　　……
　　接下來，便是壹趟又壹趟地往返，她的動作也從壹開始的生疏，變得漸漸麻利了起來。
　　她聽到的消息也越發驚人，雖然記不得細節，但是也知曉，這件事在海外造成的轟動似乎越來越大。
　　尤其在聯邦帶頭出面，表示了證據的真實性後，輿論的浪潮便越來越恐怖，越來越多的媒體發聲。
　　以往面對全球事件積極發聲，如今卻仿佛啞了壹般，遲遲沒有做出任何回應。
　　而在官府沒有表態的前提下，國內的主流媒體只能機械性地轉發著無關痛癢的新聞。
　　於是，就如同狂暴大海中的壹塊孤島，安靜，祥和，卻又如同醞釀著什麽。
　　然而在如此大的浪潮中，信息終歸無法成為壹座孤島。
　　終於，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多的，來自“外面”的消息不可避免地在網絡上流傳開，在壹些自媒體以及某些不明勢力的推波助瀾下，漸漸的，蔓延開。
　　而隨著這詭異的沈默，壹些仍對“證據”表示懷疑的人們也開始動搖了起來。
　　畢竟，在某些情況下，沈默也可以與默認劃上等號。
　　就在這沈默中，壹個上午悄然過去。
　　特理部大樓內。
　　人們依舊忙碌地將信息送入會議室，卻始終不見有命令發出來。
　　這讓大樓內的氣氛越來越沈悶而怪異。
　　……
　　當花蓓被其余辦公室的人輪換下來的時候，時間剛好到了十二點半。
　　辦公室裏那些安靜的區域中，已經開始在分發盒飯。
　　“花蓓，忙了壹上午，吃飯吧。”壹個同事將筷子橫放在飯盒上，遞給她，花蓓擺擺手，有些魂不守舍地說，“不用了，我……我不餓。”
　　那人看了她壹眼，也沒有繼續勸。
　　花蓓茫然地坐在自己的工位上，然後看著點亮的電腦屏幕。
　　屏幕上的頁面剛好是國外最大的視頻網站，也不知道是誰打開看的，顯示的是“此刻最火熱視頻”的頁面。
　　甚至無需看那些文字，光看視頻封面就知道幾乎都是討論這件事的。
　　花蓓想了想，將耳機戴上，然後移動鼠標，劃了劃，隨意點開了壹個視頻。
　　背景不知道是哪個國家，陽光燦爛，畫面中的街道上擠滿了人群。
　　他們堆擠在大街上，手裏舉著寫著各種漆黑的碩大文字的牌子，人群中舉起無數雙手和拳頭，在喊著什麽。
　　不是英文，她也聽不懂，但視頻配了字幕，寫著諸如“交出殺人兇手程林”、“為死難者請願”之類的文字。
　　花蓓看了幾秒，關掉，又打開了壹個新的。
　　這次大概看出來了，似乎是英格蘭，畫面中有標誌性的建築，天色陰沈，下著雨，人們穿著透明的雨衣，站在某座建築前，手捧著抗議標語和白色的鮮花，還有人捧著黑白色的“遺照”。
　　視頻中，是壹個記者在采訪。
　　喧鬧聲中，壹名站在前面的示威者猛地沖上來，壹把抓住話筒，用壹雙憤怒的眼睛死死頂著鏡頭，用英文喊道：
　　“程林，他欺騙了全世界！他背叛了人類！他是惡魔！必須下地獄！下地獄！！”
　　“啪嗒！”屏幕前的花蓓本能地打了個寒顫，敲擊鼠標關閉了視頻。
　　又關閉了這個網站，轉而順著網頁導航，進入國內的壹個個網絡社區、論壇。
　　然而無論她打開什麽平臺，看到的幾乎都是對程林的攻擊，漫罵，詛咒……
　　顯然，在官府沈默應對的當下，在“默認”了那份證據真實性的當下，在人們第壹次知道了現實中，真的有“程林”這個人存在，並且在特理部擔任“高職”的當下……
　　輿論的猛虎正在將以往那個被捧上“神壇”的“飛升者”飛快吞噬……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不知為何，花蓓忽然想起來這句話。
　　她目睹著網絡上那些文字，仿佛看到了壹尊本就不存在的“神像”的倒塌。
　　此刻，即便她並不是很聰明，但也意識到了任憑事件發酵下去，最後會發生什麽。
　　或者說，願意承受麽？
　　想到這些，她壹下子關閉了電腦，然後趴在桌子上，身體開始發抖，開始如同篩糠般顫抖！
　　腦子裏程林那張臉孔不停地冒出來，又消失，冒出來，又消失……
　　壹些文員困惑地看過來，卻也沒有多事詢問，在偌大的樓宇中，縮在辦公區角落的花蓓又是那般不起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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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時間還在流逝。
　　網絡上的風暴愈發狂暴，然而，主流媒體卻仍舊保持著沈默。
　　保持著讓人窒息，發瘋的沈默。
　　漸漸的，就連特理部大樓中的人們也開始疑惑。
　　他們困惑地看向那間會議室所在的方向，不明白那些人究竟在等什麽。
　　如果說上午的時候，沈默是為了看清形勢變化再作出決定。
　　那麽到了下午，在全球輿論環境已經如此明顯，在各國聯合施壓的情況下，為什麽還在保持沈默？
　　或者說，究竟在等什麽？
　　沒有人知道，於是，所有人就只能繼續焦灼。
　　……
　　下午17:00
　　又到了壹個傍晚。
　　輿論終於達到了頂峰，如同壹個火藥罐，仿佛只要稍微震動，就會爆炸開。
　　開始有越來越多的人打電話過來，試圖得到批示，並壹遍又壹遍地重復說明再拖下去，就要出大亂子了。
　　會議室裏。
　　那張桌旁的人們仍舊坐在原地，桌上散落堆積的文件如同壹場厚實的雪，幾乎鋪滿了桌面。
　　壹些人已經不再去看，只是沈默著，看著夕陽的余暉壹點點將房間照亮。
　　終於，在最新的文件送過來後，其中壹人再也坐不住，他捏著那張薄薄的紙，陽光打在紙上，如同將要燃燒，那手指也仿佛燙的捏握不住：
　　“不能再等下去了。”
　　這聲音回蕩在房間中，不是很大，卻堅定。
　　“他還沒動麽？”又是壹人問。
　　旋即，施聖存看了眼放在手旁的通訊器，神色變幻：
　　“沒動，壹整天了，他肯定早已經知道了消息，可卻壹動沒動，還在16號靈地中。”
　　“他在做什麽？”
　　“釣魚。”
　　沈默。
　　“呵呵，好，好個釣魚，全世界都亂了，他竟然還在釣魚……他究竟想做什麽？”壹人終於忍不住拍了下桌子。
　　施聖存眼皮低垂：“或許，是在等我們的態度。”
　　短暫的沈默，又壹人嘆了口氣，搖頭說：“果然還是年輕啊，年輕人總是這麽有脾氣。”
　　這句話的語氣中藏著明顯的憤怒。
　　這是對於程林的憤怒，也是對於可能到來的糟糕後果的恐懼。
　　“黎陽還有多久回來？”又壹人語氣焦躁地問。
　　施聖存猶豫著正要回答，忽然桌上的通訊器響了起來，聲音很是刺耳，他輕輕拿起，按下接聽鍵，片刻後放下：“黎陽回來了。”
　　會議室中，氣氛驟然壹變。
　　壹人嘩啦壹聲站起身，冷聲道：“既然如此，立即行動！他不是要等我們的態度麽？那就……給他！”
　　嘩啦聲中，長桌旁壹道道身影紛紛站起，施聖存也隨之起身，目光低垂，微不可查地嘆了口氣，應聲說：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