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九章 源代碼

　　餐廳中沈寂了下來。
　　程林低頭沈思不語，女媧也不急，只是安靜地將雙手平放在膝蓋上，很嫻靜。
　　若不是兩人身上盡皆狼狽，又身處此地，光看神態會讓人誤以為之前的死戰皆虛。
　　忽然，窗外的天光黯淡了下去，有烏雲聚攏過來，遮住了城市。
　　冷風不知從何處吹來，氣溫稍降，沒過兩分鐘，便淅淅瀝瀝下起雨來。
　　這雨極突然，將建築潤濕，將那些鮮血沖洗幹凈，也讓人的心情變得很憂郁。
　　“好吧，那我想，我大概了解情況了。”
　　程林看了眼被雨水打濕的桌沿，道。
　　他仍舊不清楚細節，然而，過於追究細枝末節本毫無必要。
　　“那妳能告訴我，妳是什麽嗎？”女媧忽然很生動地將雙肘立在桌上，身體前傾，用手掌托腮，問。
　　“人類。”
　　“人類？沒聽說過會死而復生的人類。”
　　“異能。我可是個修士。”
　　“可我並不覺得那是異能可以做到的事，在我的探測中，每壹次，妳都是真的死了。”女媧求知欲旺盛。
　　“所以呢？”
　　程林發現女媧距離自己越來越近，她幾乎站了起來，趴在了桌子上，貼到他的臉，仿佛只有這樣，才能將程林看透。
　　“所以……我想試試，妳到底能復活多少次。”
　　女媧嘴唇輕動，下壹秒，程林就聽到四面八方傳來整齊劃壹的腳步聲！
　　他看過去，發現那些之前在遠處圍觀的市民們成群結隊地圍攏過來。
　　前、後、左、右……乃至於餐廳的屋頂……這些機器人臉上都沒有任何表情，赤手空拳，卻傳遞出濃郁的威脅，在“廣域視覺”中，它們每壹個身軀上籠罩的光輝都在暴漲，幾乎眨眼間，便提升成為五品境。
　　城市裏的雨還在下，它們也未撐傘，便就這樣破雨走來，鞋子踩在水坑裏，揚起大朵的水花。
　　“嘩嘩嘩……”
　　“砰砰砰……”
　　壹個……兩個……十個……百個……千個……
　　這座城市真的很大，即便只是這壹條小小的街區，都生活著成千上萬人。
　　此刻，他們仿佛得到了命令，沈默著走來，程林粗略壹掃，發現光是五品，便超過千人。
　　餐廳裏的光線更黯淡了，那些市民們強硬地破開玻璃門，擠進了這座小小的餐廳，將這個座位圍攏起來。
　　在這個過程裏，女媧眼神甚至沒有移開過壹厘米，她就這樣伏著身體，半站半趴在桌上，認真地觀察程林的表情，試圖從他臉上分析出恐懼，擔憂，緊張等情緒。
　　然而……她失望了。
　　“妳為什麽不害怕？難道，妳真的可以無限次重生？即便是可以重生，難道妳又不怕疼痛？”
　　她的語氣很疑惑，很不解。
　　在她的註視下，程林緩緩端起那杯白水喝了，然後慢悠悠地靠在柔軟的座椅上，身體很放松，打趣道：
　　“這壹幕讓我想起來看過的壹些電影，黑幫出場的畫面，就是這樣，將人團團圍起來，只可惜，他們如果統壹著裝就更像了。”
　　女媧沒說話，繼續凝視他。
　　程林頓了頓，輕笑壹聲，攤手道：
　　“好吧，看來妳的好奇心很重，誕生了自我意識的智能有好奇心可以理解，不過，相比於向妳解釋我會不會死掉這個無聊問題，我倒是對另外壹個試驗很有興趣。”
　　“試驗？”女媧重復了下這個詞。
　　“沒錯，”程林打了個響指，身旁機械環伺，若是其他人，面對這等險境，即便是七品怕是也都難以鎮定，可他卻毫無緊張，反而充滿了躍躍欲試，“剛才我壹直在思考壹個問題，就是妳說的那句話，任何規則都有漏洞，想到了很多事……
　　恩，當然，太遠的，或者與妳我無關的沒必要多說。
　　只是有壹件……弗蘭克，以及類似他這樣的老玩家利用漏洞破壞規則，妳同樣利用漏洞奪去了樂園的控制權，那麽，我在想，妳作為壹個智腦，壹個程序編織的存在，本身就是復雜規則的集合。
　　可以說，正是規則塑造了妳，我這個想法沒錯吧？”
　　女媧那雙眼眸中的困惑越發濃郁，卻仍舊是點點頭：“沒錯。”
　　程林笑了起來：
　　“那麽，既然妳本身便是規則，那妳自然也應該存在漏洞，我就在想，妳的漏洞在哪裏。”
　　女媧眨眨眼，坦誠道：
　　“我的確有漏洞，不過我不認為這個世界上，有任何人，以及勢力可以找到它，利用它，相信我，作為超級智腦，我很確信這壹點。”
　　“我相信妳的判斷，看得出來，妳是壹臺謹慎的電腦。”程林仿佛笑了下，然後，話鋒壹轉，“不過……妳也說了，是這個世界上，可如果，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呢？”
　　女媧清麗的臉孔上滿是茫然，下壹秒，她仿佛意識到了什麽，突然喊道：
　　“動手！”
　　在她吐出第壹個字的時候，那圍繞在四周的機器人們齊整地握緊拳頭，或者舉起武器，窗外的雨都變得肅殺了很多，毋庸置疑，只需要眨眼間，程林就會被撕成碎片。
　　陷在機器人的海洋裏，他無論復活多少次，都只會壹遍遍地被殺死。
　　然而……
　　“哢噠！”
　　很突然的，距離最近的機器人的關節突然發出哢噠聲，卡住不動，那把幾乎貼到程林額頭的鋒利的斧頭，凝固不動。
　　整個餐廳，整個城區，那宛如汪洋大海的機器人，竟同壹時間，停下了動作，僵在原地，發出“哢噠哢噠”的聲響，就如同，接收到了兩個相悖的信號，從而發生沖突，無法執行。
　　“嘩啦！”
　　女媧猛地站起身，因為太過震驚，以至於掀翻了桌上的杯盤。
　　無需扭頭，她便已然知曉發生了什麽。
　　就在剛才，她檢測到了壹道信號覆蓋了四周，那是壹道足以繞開她，準確來說，是在權限上不遜色於她的信號！
　　更通俗來說，就是發出信號的人，在對這座城市的掌控上，擁有著不下於她的權限！
　　而她清楚地察覺到，這股信號源，就在自己面前！就是這個懶散地坐在桌旁，沖自己瞇眼微笑的家夥！
　　“這……怎麽可能？！”
　　“妳……妳究竟……”
　　這壹刻，從始至終，淡然、自信、勝券在握的女媧第壹次慌了神！
　　“恩……看來妳的確擁有了人類的情緒，懂得恐慌、緊張、失措……這意味著妳的確不再是冰冷的機器，恭喜。”
　　程林微笑恭賀了壹句，旋即，在女媧震驚的目光中解釋道：
　　“恩，妳現在肯定很疑惑……其實，我也很意外，因為這真的只是個試驗，我沒想到，真的可以……”
　　說話間，他的右手翻轉，壹個透明的“水晶球”突兀地出現在他掌心。
　　那是他擁有的那壹顆，從“祭壇”取下的“中樞”！
　　此時此刻，在這透明的水晶球內，壹座飄著陰雨、充斥肅殺與蕭索的城市虛影正緩緩旋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