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東玄的處境（中）

　　清青說到這件事情的時候，聲音依舊還有那麽幾分顫抖，身為壹位淩駕於凡人巔峰的劍客，這足以證明這件事情對於她的沖擊到底是有多麽的劇烈，也足以證明這件事情的恐怖程度。收藏本站
　　楚烈只能沈默不語，而在這個時候，輕盈的腳步聲音再度響起，剛剛跑出去的小姑娘捧著壹個盒子邁著小碎步搶進門來，隨即就把那紫金色的盒子高高擡起，壹雙眼睛裏面滿是好奇和興奮：
　　“娘親娘親，我取來了。”
　　清青斂去了眉目中的擔憂，轉過身來看那小姑娘笑著問道：“可是最上面那壹件？”
　　“當然！淩駕於七宗九星之上的就只有這麽壹件劍袍……”
　　小姑娘驕傲地揚了揚頭，壹副等著誇獎的模樣，引得楚烈也輕笑出聲，而在這個時候，那紫金盒子之上繁雜的紋路突地緩緩亮起，宛如初升之陽，在瞬息間便化為了淩厲而繁雜的紋路，不似凡俗中物，小姑娘玉兒訝然喚了壹聲，那盒子便已經掙脫了她的手掌，緩緩浮在虛空之中。
　　只聽得壹聲輕響，那木盒上的玉鎖頓開，陰陽五行之氣流轉，在虛空之中化為了壹件樸素的衣物，白色長衫，外衣卻是暗紋藍錦，渾身全無壹絲半點多余裝飾，若要評價，只能道壹聲尋常，可這尋常衣物卻又有著壹絲難以言喻的靈韻，緩緩朝著楚烈而去。
　　虛空震蕩，感受到那隱隱的召喚和共鳴，楚烈緩緩起身，嘆息壹聲。
　　“人生百年，不過韶華白首……”
　　“終究是逃不過……”
　　嘆息聲中，那長衫微微亮起，繼而如瞬移般直接出現在了楚烈的身軀之上，壹身劍袍，卻毫無半點淩厲之態，眉眼更是平和，如雪白發以壹根古樸陳舊的玉簪束起，就連手掌握起的那柄長劍的劍鞘都已經透著陳舊的模樣。
　　眼前這人看起來根本就不像是天下第壹劍派的大師兄，甚至於當代大長老，而只不過是壹個尋常人家，小橋流水之旁飲酒品茗的教書先生，道壹聲風花雪月，嘆壹句歲月如梭。
　　可他分明就是！
　　他是天下第壹劍派少閣主，他是未來劍壓人間的天下第壹劍客，他是當代大長老，是不負人間楚清烈！
　　人間最悲，不過美人白首，將軍華發，江湖未老，可少年卻已經沒有了當年的意氣風發。
　　“大師兄……”
　　清青不知為何心中突然有些酸楚——在她記憶之中，那個孤言寡語，卻淩厲果決宛如出鞘利劍的大師兄究竟是經歷了怎麽樣的事情，才變成了現在這個眉目中只剩下了溫和平靜的白發男人？
　　楚烈擡眸看了壹眼欲言又止的清青，擡手撫了下玉兒的黑發，輕笑道：
　　“師伯在主殿是嗎，我這便去尋他。”
　　“玉兒的話，之後便先跟著我。”
　　聲音落下，朝著依舊有些懵懂的小姑娘笑了下，楚烈持劍緩步走出，沒有像是那些劍客壹般遁光，也不曾禦劍，只是如同壹介凡人壹樣以自己的雙腳踏在這大地之上，神態祥和而平靜，周圍那些新近入門的弟子則根本不知道這個壹身樸素，滿頭白發的青年是誰，只從那平凡的衣物上看出似乎並不如何強大。
　　壹路平和，緩步徐行，宛如玩賞風光景致的遊人旅客，直至弈劍聽雨閣大殿之外，這明明是這劍派之中最重要的地方，但是卻根本沒有任何人看守，也不需要。
　　這個世界之中，沒有任何有敵意的人踏入這座大殿還能夠走得出來。
　　即便是他。
　　腳步頻率沒有絲毫的變化，就如閑看落花般從容地走入其中，裏面明明是嚴肅的大殿，卻有壹位清俊道人盤腿坐在桌旁，焚木煮茶，見他過來含笑招手，楚烈從容落座，道人遞來壹杯清茶，楚烈接過壹飲而盡，眉目之中依舊壹片清明從容。
　　無暇子端詳了楚烈片刻，才撫掌嘆息道：
　　“當年二兩悟道茶便讓妳入道許久，而今卻只能解暑消渴……”
　　“吾道不孤，吾道不孤……”
　　楚烈搖頭，將那茶盞放在桌上，平和道：“師伯謬贊，只是多走了些路，看了些不壹樣的風景，也想了些事情，繁華之後，也不過平淡，何談悟道。”
　　道人壹噎，卻見楚烈已自顧自飲茶，只得連連搖頭苦笑，道：“妳小子的變化真是夠大，壹點都不如當年那般有趣了，唉……”
　　“師伯卻是風采依舊，三萬年來，毫無半點變化。”
　　“那是……什麽？！”
　　楚烈平和的聲音讓無暇子冷不丁打了個冷顫，擡頭便看到了那雙平和深邃的眸子，微微壹呆，這次是真的無奈苦笑道：“好小子，也開始學會套話了，妳這樣不好，劍術就要勇猛精進，心無雜念，才能到至高境界。”
　　“那是劍術，也只是劍術。”
　　楚烈平聲回答，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端詳著杯中茶湯，自顧自道：“只是不知道，師伯當年風姿究竟如何，是壹方仙君，或是天地劍仙，弟子倒是非常好奇……”
　　“妳小子，不要再套我的話了，到底是誰把妳小子教成這個樣子的？！”
　　無暇子有些惱怒地移開目光，擡手撓了撓自己有些亂的道髻，滿臉的憤懣之色，楚烈則是抿了壹口清茶，隨手放下茶盞，慢悠悠地道：
　　“若是弟子記得不錯，應該是師伯妳。”
　　“胡說！我什麽時候教過妳？”
　　“以身作則，身體力行。”
　　“妳！”
　　無暇子臉色壹陣青紅交錯，看著那個平淡溫和的白發青年，第壹次有了種無可奈何的感覺，苦笑道：“妳小子，出去吧，去找外面的弟子，和三大天界聯軍之事，妳應該能夠處理掉……”
　　“那弟子就先少陪。”
　　楚烈微微頷首，雙目變得鄭重了些，持劍起身，袖袍灑然朝著外面走去，突地腳步微微壹頓，並不回頭平聲道：
　　“師伯，我壽元，還有多少……”
　　身後壹陣沈默，隨即嘆息道：“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遁去得壹。”
　　“妳還有四十九天壽元……最後那壹線生機，妳自己把握。”
　　“四十九天……弟子知道了……”
　　楚烈沈默了下，隨即便持劍向外走去，身後無暇子看著他的背影，臉上神色逐漸收斂，只剩了壹抹歉意和無奈，壹陣咳嗽聲響起，身材高大的北辰劍仙緩步走出，看著楚烈的背影，道：
　　“烈兒他，成長了許多……”
　　“是啊……”
　　無暇子微微嘆息，道：“神而明之，存乎壹心，單論境界，此時的他已經立於自己兩世的巔峰。”
　　“只是……終究苦了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