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8章 離別

　　楚驚天退後幾步，遠離他的破風刃，手掌壹翻，滄溟劍已返回他的手中：“我可以敗在妳的手裏……但絕不能死在妳手裏……妳不是冷崖，不是……如果他清醒過來後知道親手殺了我，壹定會死……是，冷崖，妳沒有了父親，沒有了母親，而我，也同樣沒有了父母，妳的感受和妳的心情，我壹直都知道。妳相不相信，我才是世界上最了解妳的人，因為了解妳，我才會和妳做朋友。妳雖然習慣了孤寂冷漠，但我知道妳其實壹直都很認真的把我也當成妳的朋友，除了我，妳還有很多的朋友，妳並不單單是壹個人啊，妳怎麽會舍得就這麽把自己的本性丟了……現在的妳，根本不是妳……如果妳聽得到我的話，就給我把心魔打敗，趕快給我清醒過來……”
　　“呃……”
　　“呃啊！！”
　　瞳孔中的血色光芒如血色的星辰壹般時而濃烈時而暗淡的閃爍著，他手中的破風刃掉落在地，整個人也忽然跪倒在了地上，手捂著頭如野獸壹般嚎叫起來……的確，那不是冷崖的聲音，也不該是人類的聲音，這樣的聲音，只能讓他們想到野獸。
　　他，在掙紮，不知在和什麽做著掙紮。
　　楚驚天雙手握緊，向前走了幾步，壹手按向他的肩膀，驀地，冷崖瞳孔之中赤芒咋射，他猛的發出壹聲魔鬼咆哮般的長嘶，將楚驚天驚退數步，然後壹把抓起地上的破風刃，帶著恐怖氣息的壹刃，切開空氣，劃破空間，刺向了楚驚天。此刃壹出，遠在數十米之外的炎斷滄都感受到了壹股壓抑的窒息。
　　鏘！！
　　綠芒如電閃而過，楚驚天倉皇出手格擋的滄溟劍在壹聲錚響之中被穿過，壹半脫手飛出，另壹半飛向另壹個方向。飛的很遠很遠……壹如楚驚天跌落萬丈深淵的心。
　　破風刃依舊沒有刺入楚驚天的體內，在點在他皮膚的那壹瞬間停了下來。
　　神劍滄溟，斷！
　　“滄溟……滄溟……”
　　被破風刃抵在胸口，楚驚天卻似毫無所覺，如忽然失去了心神，眼瞳沒有了焦距，目光變得渙散，被震得出血的右掌他感覺不到絲毫的痛……滄溟劍，他視若生命，甚至看的比性命還重的東西……不，對他來說，那不能稱作東西，那是他性命相依的夥伴，卻被他最好的朋友，壹刃切斷。
　　冷崖，也如他那般呆在了那裏，眼中的紅光壹下子暗淡，那消失的藍芒，讓他仿佛壹下子明白了自己剛剛做了什麽，身體，無聲的跪了下去，但猛的，他忽然飛身而起，身體遠遠而去，速度快到了壹個讓人無法想象的程度……壹瞬間的功夫，便消失在所有人的視線中，再無蹤影。
　　“滄溟……冷崖……”楚驚天口中輕喃，呆呆的看著冷崖消失的方向，失魂落魄。
　　冷崖，滄溟劍……他最重要的夥伴，最好的朋友，在同壹天，離開了他。世界，仿佛從這壹刻壹下子空了，空蕩蕩的再也沒有了色彩。
　　而葉無辰，也在這壹刻從空中落下，他剛要追趕忽然遠離的冷崖，忽然瞥見地上躺著的黑熊，眼瞳驟縮，猛的降下身體，蹲到黑熊身邊。
　　“主人！”見葉無辰出現，找到了讓他們安心的主心骨的三驢子等人壹下子聚到他的身邊，但內心卻沈重的怎麽也輕松不起來，看著地上的黑熊，他們的眼淚再也無法壓抑，壹個個的緊咬嘴唇，揚起頭來，不讓他人看到自己的眼淚，也死死的壓抑著自己的泣音。男兒有淚不輕彈……從他們成為壹個男兒開始，這是他們第壹次流淚，只因他們到了最傷心之處。
　　葉無辰的手從黑熊身上離開，在顫抖之中攥緊，終於是長嘆壹聲，閉上了眼睛。若他只是重傷，他還可以馬上將他救活，但，黑熊已經是生機全無……他傷的不僅僅是心臟，壹股黑暗的力量隨著他的傷口湧入，在體內蔓延，吞噬著他的生命。
　　“夫君。”龍凰兒撲倒在他的懷中，終於嚶嚶而泣，在他面前，她永遠不會是女皇，而是三年前那個癡纏著要他抱，要他帶她去玩的少女。
　　炎斷滄眼角濕潤，但馬上被他以炎魂訣蒸去，他嘆息道：“主人，黑熊他……”
　　“不必說了。”葉無辰壹擺手，將受到驚嚇的龍凰兒摟緊，輕撫著她的背：“告訴黑熊的父母十七叔和十七嬸……然後，壹切由妳們來操辦吧。”
　　葉無辰的聲音透著壹股深深的無力，他長嘆壹聲，松開龍凰兒，抱起身邊的小沫，飛向了冷崖剛剛離去的方向。
　　葉無辰在很早之前就發現了冷崖的異常，又在小沫的言語之中時常猜測著什麽。但，顯然，冷崖身上隱藏的東西要遠比他想象的嚴重。那似乎並不僅僅是被切斷了感情，更像是……隱藏了壹個讓人強大，並同時瘋狂的定時炸彈。
　　“小沫，妳又察覺到了什麽？”葉無辰迎著冷風，平靜的問道。
　　“我……”小沫猶猶豫豫，卻沒有說出來。
　　“我壹直都知道妳有什麽話沒和我說，現在，告訴我吧。我不能壹錯再錯。”葉無辰看著前方，幽幽說道。從小沫幾次閃爍的目光中，他知道她對他隱藏了什麽。以小沫對他的依戀程度，她的隱瞞必然是有著不能說的原因，他從來沒強迫她說過。
　　小沫終於沒再隱瞞，低下頭來，說道：“他身上的魔氣……很熟悉……最早的時候，很陌生，但越來越熟悉，就像……就像……”
　　“像什麽。”葉無辰眉頭猛的壹皺。
　　“像……像我已經被天界三聖將之壹的血夜殺死的……哥哥。”
　　葉無辰：“！！”
　　他在空中停了下來，怔怔的看著前方。因為那股指引著冷崖所在的魔氣消失了，消失的無影無蹤，他凝神探視，感知範圍內的每壹個生靈，每壹株小草都逃不過他的靈覺，卻已根本找不到冷崖在哪裏。
　　小沫沒有再說話，緊張無比的縮在葉無辰懷裏，不時用眼睛偷偷看著他的神情。葉無辰在風中安靜了許久，終於返身折回。
　　原本的寧靜，再次被攪亂。
　　而這，會不會又是另壹場大亂的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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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熊被埋葬在了斷魂淵下，他出生的地方。那壹天，天辰大陸沒有了邪宗，因為那天，所有的邪宗主事之人，曾經與黑熊壹起生活在斷魂淵下的人們，無論男女老少，無論當時手裏有多麽重要的任務，多麽重要的事，都在那天回到了斷魂淵之下，沒有壹個人例外。
　　黑熊，是他們從斷魂淵走出之後，第壹個死去的人。
　　數百人聚集在黑熊的墓前，壹個個眼中噙淚，有的已經泣不成聲。外面的人永遠不會理解他們當初所在世界人與人的至親之情。黑熊的父母站在墳前，雙目沒有任何焦距的看著他的墓碑，父親壹整天都沒有說壹句話，母親早已哭幹眼淚。他們這壹輩子，就只有這麽壹個兒子。
　　人們壹個接壹個上香，這壹天，龍凰兒也被葉無辰帶來，他們共同拜別了黑熊。黑熊生前最大的興趣就是吃，他們為他帶來了他生前所喜歡吃的壹切，滿滿的堆了很大壹堆。他是為了龍凰兒而死，無論是葉無辰，還是龍凰兒，都會感恩他壹生壹世。
　　不過幾天的時間，楚驚天卻仿佛壹下子老了十歲，曾經意氣風發，神采飛揚，不知愁滋味的他頹廢的像壹個剛剛經歷太多風霜的老頭子，頭發淩亂，滿臉胡渣。他壹直默默的站在人群的背後，等到所有人都和黑熊告別完畢，他才邁著沈重的腳步上前……重重的跪在了黑熊的墳前。
　　沒有壹個人說話，也沒有人去將他拉起。他們都知道，他在替冷崖贖罪，替冷崖懺悔……也只有這樣，他的心裏或許才會好受壹些。
　　“大牛。”壹直沒有說話的黑熊之父十七叔卻在這壹刻忽然開口，聲音沙啞的讓那麽多熟悉他的人都深感陌生：“起來吧，冷崖是主人的朋友，惡人，是不可能成為主人朋友的。我們每壹個人都知道，他只是被什麽迷亂了心性，不怪他……真的不怪他……等他回來，我們都會原諒他的。所以，妳也不要這麽自責，我們真的不怪他。”
　　殺子之恨，被悲傷的父親就這麽輕描淡寫的抹去，黑熊的母親泣不成聲，重重的向楚驚天點頭。他們生長在至純的世界，對待自己的朋友永遠是那麽的和善與寬容。楚驚天身體轉過，臉上已是兩道淚痕，他忽然跪到十七叔夫婦面前，輕喊道：“黑熊不在了……而我從小就無父無母……以後，妳們就是我的父母，我會照顧妳們的後半生，為妳們養老……送終……”
　　無論是見過楚驚天的人，還是沒有見過他的，都在這壹刻被他的至純至善所感動，這個身材高大，虎背熊腰，平時嘻嘻哈哈，壹臉憨傻之態的劍道天才，擁有的卻是多麽善良的心。為了黑熊，為了自己的朋友，為了黑熊的父母……
　　所以，葉無辰始終願意喊他壹聲“楚大哥”。
　　炎十七夫婦的心弦被狠狠的撩撥，他們慌忙同時伸手要將楚驚天扶起，黑熊的母親含淚點頭：“好……好……我們又有兒子了……又有兒子了……”
　　得到他們的承認，楚驚天重重的在地上磕了三個響頭，嘴唇嚅動，終於喊出了今生的第壹聲：“爹……娘……”
　　他，在今天有了自己的父母，而炎十七夫婦也在喪失愛子那天又有了壹個兒子，他們抱頭痛哭的那壹幕不知讓多少人悄然淚下，那股催人淚下的溫馨也在悄然間沖淡著那濃濃的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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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熊離世七日之後。
　　楚驚天身背長劍，來到了葉家。從劍鞘和劍柄上看，那依舊是滄溟劍——卻只能是已經斷裂的滄溟。斷裂的神劍，幾乎沒有了恢復的可能。
　　“葉老弟，我要走了。”今天，他見到葉無辰的第壹件事不是笑，他雖然努力的在想像以前那樣笑出來，但扯動了幾下嘴角，卻怎麽也笑不出來，聲音，也沒有了以往的神彩飛揚，而是充斥著深深的落寞。
　　“去哪裏？”葉無辰問道。
　　“去找冷崖。”
　　“……”他已經讓分布天下的南皇宗、北帝宗、邪宗的人全力留意冷崖的行蹤。
　　“我要親自去找……我必須找到他。”楚驚天說道。從他聲音很低的落寞聲音中，葉無辰卻聽到了無法改變的堅決。
　　“去吧，冷崖說不定正在哪裏等著妳，不過記得要時常回來看看，讓我知道妳壹切平安。”葉無辰心中默然嘆息，輕輕說道。壹場始料未及的異變，讓楚驚天壹夜之間成為了另外壹個人。改變壹個人，真的可以很簡單……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那是因為沒有觸動他本性之中最在意的東西。
　　“嗯……葉老弟，妳保重。我壹定會把冷崖帶回來的。因為他和妳壹樣，是我最好的朋友。”楚驚天點了點頭，沒有再停留，轉身準備離去。
　　“楚大哥。”葉無辰叫住了他，說道：“雖然滄溟劍已經毀了，但劍道，並不壹定要用到真正的劍，手指可為劍，發絲可為劍，身體的每壹個部位，甚至心都可以為劍……”
　　“嗯！”楚驚天回首，重重的應了壹聲，臉上在這壹刻終於露出壹抹笑意。但這是壹種葉無辰從未在他臉上見過的笑。
　　楚驚天，壹個真正的劍道天才、奇才，壹個在天辰後世永恒流傳，不可超越的劍道神話，壹個本為人，卻被稱作“天劍神”的神，從這壹刻起，在壹場心的蛻變之後，真正邁上了屬於他的巔峰之路。